小廝哭喪著一張臉,心道公子爺你這金尊玉貴的大少爺到底哪裏的下廚的自信哪,「……可口。」


    說完,一股白沫從口中湧了出來。


    魏赦一怔,道:「你可能中毒了。」


    「……」


    撲通,一聲砸了下來,小廝花鈿委地。


    外頭的女侍們還沒見人河豚中毒,個個玉容失色,抱頭鼠竄。


    魏赦厲聲道:「回來!叫白神醫過來!」


    用了一番功夫,那小廝被救了回來,漱口十遍,氣息奄奄地靠在白神醫臂彎裏頭,人中上還有一個針刺留下的血洞,一見魏赦仍在,頓時傷感不已,嗚嗚地哭了起來,「公子爺,小的跟了你這麽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公子爺想要小的性命,小的也是無怨無悔,但小的上有老下有小,總得交代一番後事,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地沒了嗚嗚嗚……」


    魏赦沉住了氣,看著臉白如紙的親信,花了大力氣聚攏的精神又似被什麽抽去了一般。他泄氣地背過身去,一動不動地看著那碗還散發著熱氣的河豚羹。


    他在這方麵,是真的很無能。


    同樣的河豚,她能做出美味,他能熬出毒藥。


    本來就幫不上她的忙,所謂的安排,她更是看不上。也許……也許宣卿就是一個出色的夥夫呢?他在這點上豈不是被宣卿比到了泥裏?


    魏赦也不知心頭什麽滋味,沉沉地吐了口氣,「辛苦了,賞銀五十兩。」


    小廝一聽,立刻亮了眼角,磕頭拜謝,「多謝公子!多謝公子!」完全忘了方才魏赦用河豚謀害他的事兒,如孝敬祖宗般連磕了十幾個頭,直至魏赦皺眉走了出去。


    獻寶的心思也沒了,魏赦回了寢屋,重新躺回了自己臥榻,當自己的鹹魚。


    眉雙和素鸞兩個辦事可靠的,已將他的行李收拾了出來,在外間詢問他可還有需要的,魏赦答了一句不要了,將她們揮退了,閉上了眼睛,連連歎氣。沒過一會,翻了個身,枕著臂膀,酸水咕噥咕噥往外冒。


    那個小氣的竺氏,在她忙著拿到結海樓匾額的中途,可曾有一時片刻會想到自己?


    沒有吧。


    一點都沒有。


    他發燒了幾日了,她問也不問。魏赦,這還不夠明顯麽。


    魏赦的心又灼痛了起來,這一次的熱症來勢洶洶,似乎無論如何也壓不下去,心火傷肺,雙目發紅。他仰靠在榻上慢慢地喘勻呼吸,自嘲地笑了一下,什麽也不想了,閉目,靜靜裝作睡去。


    次日一早,魏赦在老太君、孟氏和高氏等人的目送之下,登上了馬車,魏修吾偷偷地跟了上來,叮囑了他許多話,少年麵龐鮮紅,含羞似的,眼中都是小兒女歡喜情意,魏赦似被什麽刺了下,他皺眉呼了口氣,一向是兄友弟恭的,一向是棣萼情深的……他忍不了了!


    噗——魏修吾被大哥一腳踢了下去。


    他愣住了,捂著屁股,看著魏赦的馬車呼嘯而去。


    小休日,竺蘭將阿宣接了回來。


    這一路上,竺蘭也算是過關斬將,殺入了百圍,愈往後則愈難,準備的時間也愈多,竺蘭想很久沒見到兒子了,上一次的小休阿宣聽話地留在了書院裏,沒有回話。竺蘭為表愧疚,領阿宣去買了他最愛的糕餅,一路說說笑笑回了別院。


    阿宣瘋玩,滿身汗留下的泥垢,書院搓洗的嬤嬤做事也不盡盡心,竺蘭將他前前後後好生清洗了一遍,搓得他皮膚微微發紅,揉出了二斤泥巴。


    洗完澡阿宣就被勒令不許再吃了,乖乖地爬上了床榻,看娘親整理食膳的方子,順便再補一補衣裳。


    「娘親。」


    阿宣的兩隻小手拽著簾帳,夾住脖頸,隻留一隻滾圓的小腦袋出來,一瞬不瞬地巴巴望著竺蘭,欲言又止。


    竺蘭的膝上堆著針線簸箕,右手翻閱著食譜,聞言信口回了一聲。


    阿宣忽道:「娘親怎麽不替幹爹補衣裳?」


    上次小休阿宣沒有回去,卻不鬧,不非要娘親,竺蘭不知道,是幹爹偷偷地過來,把他帶出了書院,拎到了城外。夜晚有露水,濕氣頗重,魏赦搭了一隻足夠大的帳篷,令阿宣鑽了進去,在滿是螢火蟲的夏夜的晚上,魏赦燃了簇簇篝火,父子倆抵足談話,說了很久很久。阿宣困得靠在他的懷裏睡著了,依稀記得,幹爹的衣裳讓什麽劃破了一道長長的口子,極不和諧。


    那種破洞出現在阿宣的裳上,是很平常的事,但幹爹外表光鮮,衣冠齊楚,阿宣便覺那口子極是惹眼,破了幹爹身上的風雅俊致。


    竺蘭愣了愣,指尖停在食譜上,回頭望向阿宣:「誰教你說的這話?你幹爹讓你問的?」


    那倒像是魏赦能做出來的事。


    阿宣搖了搖頭,水靈靈的大眼眨巴眨巴,過了一會兒,見娘親麵露慍色,灰溜溜地竄回了帳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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