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不光老太君,連金珠也發出了一聲譏誚的笑。


    老太君冷笑道:「你言下之意,倒是赦兒對你死纏爛打,你純是不得已的了?」


    不待竺蘭回話,她又聲音渾厚地發出一道譏嘲的笑,「好!你既然如此說,那我老婆子允你機會,我聽人說起,你想要開酒樓的事。我老婆子在江寧說話算話,便給你一個酒樓,你如答應徹底離開魏赦,再不要談什麽情深義重的話,與他劃清楚界限,你還有什麽要求,隻管提了出來。就算讓你的兒子將來捐官,也不是不可商量!」


    竺蘭吃驚,她斷沒有這般的念頭,被老太君如此譏諷,也是麵紅耳赤,拚命搖頭。


    「不,老太君誤會了,我絕無此意。」


    老太君冷冷道:「那不得了?竺氏你是聰明,知道跟著魏赦能獲的利益遠高於我老婆子,當然要抱住這麽一棵大樹,但我老婆子卻少不得要提點你一句——你知道魏赦他是什麽人?」


    竺蘭心頭突突地跳,什麽意思?


    見她目露茫然,便知道她什麽也不曉,便一頭紮了進去,老太君更是嘲她不知天高地厚,握著鳳首杖的五指驀然收緊,指節突出泛白,冷眼盯著竺蘭道:「莽山的山匪你可知道?連朝廷派兵剿滅多次都依舊無果的悍匪,他們一個一個,全認魏赦做大當家。」


    什麽?竺蘭頭腦一昏,便像是什麽蓋住了顱骨,吞天蔽日地朝她侵襲而來,腦中若有萬種光影掠過,但最終缺什麽也沒剩下。她隻是呆呆地,握住了袖中之拳。


    「他所擁之財,不義之財,所用之人,不可見光之人。他是我江寧魏氏的長公子,他可以保身,老身也自會幫他。可跟著他的你,行麽?」


    一旦事情被捅破,於竺蘭便是無妄之災。


    她,還有她那個兒子,都會被卷入。魏赦有陛下天威護著,有江寧魏家的支持,而竺蘭,微賤之軀,不過隻是一株攀援的淩霄,固然美麗,卻沒有一個真正深紮下去的根,傾軋之間,不過被扯毀了隨手扔棄,便就此枯萎了罷了。從這一角度上考慮,老太太想,這是為了她好。


    盼她趁早清醒,盼她知難而退,莫再行無謂之事。


    竺蘭簡直不知,自己這一日是如何離開的魏府。


    她甚至都快要忘了,自己是如何答應的老太太。


    一夜狂風過境,吹打得庭院枝折花落。


    次日一早,小廝領了馬車上門,卻見竺蘭木然地坐在水池子邊,蕭蕭瑟瑟的,顧影自憐,小廝以為她心思一日一變,又後悔了,立刻拉長了臉色,忍不住連聲催促。


    竺蘭如夢初醒,站了起來。


    小廝冷麵問她:「竺娘子是不是忘了要去了?」


    竺蘭搖了搖頭,「沒有,我們走吧。」


    既然已經做了選擇,就不應該再為旁人三言兩語擊潰,就算魏赦真的十惡不赦,她也應當,讓那個瞞騙了她如此之多的男人親口相告。老太君又不喜她,本就懷著別的目的,她的話,也不能全然地作真。


    竺蘭定了定神,用冷水抹了麵,出門,走上了馬車。


    馬車疾行,一路沿城西而去。


    宿州距離江寧,若馬車疾行也需要半個月,魏赦那邊走得慢慢吞吞的,整整三日過去了,也沒行多少裏路,照魏府下人的說法,也許這一行要耽擱了。


    魏赦的熱症未除,原本身子便感到猶如火煎,偏又飲鴆止渴,因為清粥小菜不入胃口,食了大火之物,愈發頭昏昏沉沉,已整兩日沒出過馬車了,一直便靠在車壁之上閉目休息。


    忽聽到身後犬馬嘶鳴之聲,馬車似為之停頓了一下,魏赦微驚,立刻睜開了雙眼,以為是有人劫道,雖然自己這麽一尊匪頭子擺在這兒這也不大可能,疑惑間,隻見林樾拉開了車門,目露喜色:「公子,是有人追來了。」


    馬車停了下來。


    魏赦停了半晌,終究皺了皺眉,淡淡道:「何人?」


    語未竟,一道姣柔的身影猶如被一層雲浪送入,便這麽出現了車上,魏赦掀目朝她看去,竺蘭著素衣羅裳,挽著綠雲般的青絲,盤成他最愛的傾髻,姽嫿地,邁入車門,貓腰,跪坐於他的身側。


    她滿身風塵,鬢含凝露,情狀狼狽。


    但卻是魏赦見過的最好的模樣。


    「魏公子。」


    他尚如墜夢中,竺蘭轉過俏麵望向他,輪到魏公子眼睛發直了,竺蘭忍俊不禁,驀見他臉麵鮮紅,又感到擔憂,一隻素手伸了過去,手背碰到了魏赦的額,胸口便緊了起來:「你好燙!」


    魏赦的坐姿、神態,依舊維持著第一眼見到竺蘭在他意料之外地闖入馬車之時。


    俊容上覆了一層由恬淡的陰翳,薄唇微翕,在別人看來,是有些錯愕的。


    良久,他如夢初醒,朝林樾喝道:「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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