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蘭深表遺憾與歉然,「我知道,但我也聽說,貴酒樓的掌勺一年便換一個,以用於菜色的推陳出新,每年這樣的賽事大小也有幾個,所以錯過了今年的,我固然遺憾,但明年、後年,一定也還有別的機會的。隻是現下,我有一樁事,令我想起來有些害怕。」


    「你可是遇上了什麽麻煩?」掌櫃皺眉,露出義薄雲天嫉惡如仇的神色,「你隻管說出,我替你擺平了就是,若不是得罪了官宦之家,在江寧,應也還沒有我說不上話的事兒。」


    竺蘭微訝,為掌櫃的熱心厚誼而敬服,不過卻慢慢搖了下頭,輕輕地一笑,道:「不是。是我過去有幾分糊塗了,意誌不堅惹下的一場禍事,除了我,沒人能擺平的。」


    掌櫃的隻好放棄,隻不過對於失去了竺蘭這樣大好的人才,她仍是感到萬分的可惜,歎了口氣,悠悠道:「各人自有各人的前程要奔,我無法阻你,也好吧,下一場賽事在五日之後,若你能依你所言提前回來,那便不退,若趕不回,我便在開賽當日撂下你的牌子,你看如何。」


    竺蘭感激不盡,福了福身,「多謝。」


    與結海樓的掌櫃商議退賽的事,起初令竺蘭惶然,但過後,卻也發現並沒那麽可怕,反而從這裏出去以後,她已是一身輕鬆。


    她回屋收拾了一番行李包袱,便預備上路了。


    魏赦身邊的小廝竟也殷勤了起來,沒等竺蘭將衣裳物件收斂好,便已先去雇好了馬車。


    照他的說法,雖然馬車行進不快,但相比之下,魏赦所用的馬車更需載重,聘禮等物繁重難運,則更是有礙於行,應該不出兩日便能追得上的,隻需讓車夫穩妥地駕快車,因此找個熟練的,也不算難事。


    不過這廂收拾好了屋子,忽有外客造訪,竟是魏府老太太跟前的金珠。竺蘭吃了一驚,但金珠相比過去,對她已沒了那份好顏色,冷冷地瞥眸,道:「竺氏,老太君喚你。」


    竺蘭隻好暫時擱下行程,隨同金珠前往魏府。


    一路上她都在想魏家的老太君可能對她的叮囑或是警告。平心而論,在魏府待了兩月,老太君對她不薄,她對老太君以為有恩未償,但私心裏卻並不對老太太很是親近。她很清楚自己的位置。老太君對她,當然除了廚藝看重以外,便也沒有別的喜歡了。


    畢竟如今在她的心裏,自己或是「勾引」了她親孫之人。


    慈安堂外雀鳥啁啾,粉綠衣裳的丫頭婆子一哄而散,各自避得遠遠的去了。


    金珠打起泛著銀光的湘竹簾,將竺蘭放了進去。


    屋內四麵窗開著,涼風習習,老太太坐在床上,腳邊一隻高腳凳,梨花木的,漆繪花鳥紋樣,上置有一尊青銅貔貅紋香爐,燃著細細龍涎,屋內味道清涼而濃鬱。她姿態威嚴,似是等了有些時辰了。


    竺蘭深感怠慢,率先請罪,為老太君磕頭。


    老太君睨她一眼,「起來吧。」


    她對竺蘭是愈來愈不滿了,從前竟沒想到,她心大到了如此地步,前腳離了魏府,後腳便不顧寡婦之身,與魏赦搞到了一處,住一個屋簷底下,完全不知避嫌!見竺氏如此汲汲營營,為了魏赦的身邊的名分,老太君對她實在是無法喜歡起來。


    先前還顧念魏赦在江寧,不忍與他鬧不痛快,如今人走了,卻是一個好時機,讓這個不識好歹的婦人自甘退去了,也就罷了。


    過往種種,欺瞞、違逆之處,她便都可以不再計較。


    老太君垂眸看向竺蘭。


    「竺氏,老婆子人也老了,看人的眼睛想是不若從前厲害了,起初你來時,端莊守禮,自約而靜容,因此你雖亡了夫婿,又攜著一子,我也萬沒輕賤你之意,反而對你的這一腔癡意十分敬重。我因是中年喪夫,尚且難熬至此,想你如今年紀輕輕,卻有著一往而深的執念,重情重義,不過強過人多少去了。隻是沒有想到,你最後仍是意誌不堅。」


    竺蘭沒有說話,這個靜室內都回蕩著的是老太君沉穩如鍾的聲音。


    「先前你若不於我跟前惺惺作態,如今你又轉了心意,對赦兒移情,我或可原諒。錯就錯在,你讓老婆子我信任了你,而後,你便又一個耳光,抽在了我的臉上。」


    對於這一點,竺蘭無可辯駁。


    她是對老太君稟明心跡,除了宣卿心中再無其他,也說過「之死靡它」這般重的話。


    這於她何嚐不是一個耳光重重地抽在臉上?因此她無法為自己辯解,隻臉色浮紅,羞愧難當。


    「竺氏,如今你告訴我,你發下的宏願皆是假,你又愛上了我的孫兒。實話說!」


    老太君突然厲口,竺蘭因為驚駭甚至猛地顫了一下。


    她抬目,看向老太君,臉色又紅又白,心跳得七上八下。


    「老太君,」她不顧周遭金珠等人的白眼相待,啟唇,「是我的過錯,賤民以區區,不過凡夫俗子,魏公子對我恩深義重,由不得我再對他漠然無視。讓老太君失望了,是我的過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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