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蘭驚恐萬分,手心都在發顫,「不要,魏公子你不要睡。」


    他「唔」了一聲,已不聽話地閉上了眼,嘴裏仍說道:「你追過來,是有什麽話同我說麽?」


    有啊。


    竺蘭脫下了外裳,卷在掌心,替他擦拭汗珠和胸口的血,隨即,小心地替他將傷口纏上。


    她一邊纏一邊落淚,聽不見魏赦的聲音了,整個人都處於惶恐的狀態裏頭,仿佛魂遊天外,嘴唇哆嗦著道:「我有話同你說,我喜歡你,魏公子。我真的喜歡你的。」


    身側卻無聲無息的。


    竺蘭的一顆心懸在了空中,猛地扭頭,他人已靠在岩壁上似睡了過去,睫羽凝然不動,那般溫柔而安詳,頭比方才微微歪側了過去,幾乎便要倒在地上。


    魏赦如玉山將崩的姿勢令竺蘭有些微心驚和擔憂,替他包紮上傷處,急忙搶上去扶住了魏赦的頭。他順勢跌到了竺蘭的懷中,額頭抵著她的頸部皮膚,如火在灼。


    從前阿宣發燒,燒糊塗了,燒得暈迷過去,靠在她懷裏,也沒這麽熱。竺蘭的心沉了下去。


    山洞裏頭光亮不足,又到了傍晚,冥迷難以視物,不出片刻,竟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來,湮沒了來時的蹤跡。


    洞內地勢低窪,竺蘭眼睜睜看著一縷雨水沿著石縫蜿蜒湧入,就在她的腳邊不遠處,囷囷地聚出一片細細的水塘。


    洞內的炎熱,讓山雨的侵襲洗滌殆盡。


    竺蘭將魏赦扶穩,令他穩當地靠著岩壁,猶豫少頃,解下了身上的裏衣,胡亂裹了團在手裏,起身去將揉成坨的小衣放在石縫底下,等縫隙之中豁出來的雨水,一縷一縷地慢慢浸潤衣裳。


    手裏接著雨水,心裏擔憂他突然醒了發覺這窘迫的一幕,竺蘭不住地回眸看向魏赦,但他沒醒,她心裏卻更難受。


    逼仄的岩洞被傍晚飄來的幾朵暮色遮蔽,漸漸充斥著一種不安、燥熱的氣息。


    在這濕潤、潮悶的夏日雨夜裏,連冷靜都是奢求。


    ☆☆☆


    魏赦悠悠醒轉的時候,雨停了。身前燃著一簇篝火,火光一明一滅,照著他的麵。


    近子時時分,暴雨如注,將山洞裏的窪地裏蓄滿了水,竺蘭害怕再這麽持續下去,她和魏赦所在的低窪處會全被雨水攻占,他們將不再有立錐之地。


    但上天似是聽見了她的禱告,暴雨持續時辰不長,便偃旗息鼓。


    她身遭還有大片幹燥的空地,於是竺蘭在這片空地裏拾了一些枯枝敗葉作為幹柴,取了身上隨手攜帶的火石,燃起了一簇火苗。暴雨過境,又是黑夜,想必刺客早已走遠,眼下是安全的。竺蘭放心地燃了篝火,將能撿來的枯枝殘葉都往裏扔。


    魏赦半睜著眼凝著她的背影。


    他探手一摸,額上是冰涼的絲織物,浸濕了雨水,敷在腦門上。取下來照著火光反複一瞧,竟是一件小衣,難怪竺蘭光著一雙玉臂。


    竺蘭聽到身後清晰的動靜,回頭,麵露喜色,立刻擦幹了淚水,朝魏赦走了過去。


    他額上的燒還沒退,觸手發燙,但看精神,卻似乎好了那麽許多。她簡直要喜極而泣,嗚咽道:「魏公子!」


    魏赦一笑,揉了揉她的臉蛋,「我說了我不會死的,你在怕嗎?」


    竺蘭赧然,垂下了臉。


    魏赦看了一眼黢黑的天色,和跟前那簇簇的火苗,低頭問道:「守了我很久了?」


    竺蘭搖搖頭,「也沒很久。」


    但極是難熬。這是真的。


    魏赦吐了口氣,右臂將她腰肢勾住,壓入懷抱裏。為了避免牽動他的傷口,竺蘭極是順從,小鳥依人似的,輕盈地躺入了魏赦的懷抱,他拍了下她的香肩,低頭湊到她的額發上親吻,嗓音帶著久病的沉滯:「累了麽?先睡會兒,我看著。」


    竺蘭心頭沉重,哪裏能夠入眠,哭腔還沒退去:「睡不著。」


    說罷,她盯著魏赦的胸口的視線一直。


    先前包紮傷口時便瞧見了,此際更是瞧得清楚,魏赦的胸口,在那箭傷右側上方,還有一個指甲蓋大小的瘡疤,情狀可怖,依稀可以想見,當初他受傷之時,那刺入其中的銳物幾讓他的傷深可見骨,皮肉潰爛,否則不會留下這麽猙獰的疤痕。她情不自禁,玉手撫了下去,停在他胸口左側的傷疤上,抽噎著,細細問道:「這裏,怎麽傷的?」


    魏赦低頭隨便看了一眼,又見她眼波泛霧,可憐無比,忍不住心中發燙,道:「忘了。」


    「這麽重的傷,怎會忘?」竺蘭不信,他必是有所隱瞞。


    魏赦無奈,「好多年了,我確實不記得了,不過我那段時間常常受傷,成了家常便飯,所以沒太放在心上。它也從來沒讓我痛苦過,因此我也從不耿耿於懷。」


    竺蘭尋了他懷抱裏的一個好位置,鬆開了撫他傷口的手,靜靜地閉上了眸。至此,困意終於漸漸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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