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蘭仍有一些猶豫,忍不住看向板車上的魏赦。


    她也不知能不能拿這個主意。


    這時,魏赦微微側過了腦袋,似蘇醒了般,打了個哈欠,慢慢睜開了眼。


    他歪頭看向竺蘭,露出縱容的笑意:「那就去吧。」


    臉上掛著春風桃李般的笑,心裏暗暗地鄙薄宣卿那廝,倒要看看是什麽人間聖地!


    想著眼色便少不得攜了幾分淬了月色般的冷和嘲意。他那對她而言可以說是毫不掩飾的醋味竺蘭瞧得分明,便也隻好縱容他,無奈莞爾。


    過了一站,還未到市鎮,莊稼漢也累了,竺蘭不欲繼續為難人,一行人便都同意繞著一棵大樹停了下來,莊稼漢累癱了一頭倒在樹邊上睡著了。


    竺蘭怕魏赦冷,正巧板車上還有一條薄毯,豆花嫂勻了出來給魏赦,自己與竺蘭兩人在一旁生火,烤著篝火,身上暖意充沛,豆花嫂又忍不住哭天抹淚,長籲短歎起來。


    「那殺千刀的賊人啊,我辛辛苦苦編了三個多月的漁網,用十條車裝著的啊,他是一張也沒給我留!要不是他們還有一點人性和良知,就連我的板車都要給我拖走了……」


    豆花嫂邊哭邊罵,罵得難聽,毫不嘴軟。


    就連她近旁的竺蘭,也插不進話。隻是忽又想起魏赦與莽山的人有些交情,或許他能夠出麵呢?她忍不住望向魏赦,對方卻背過身朝裏睡著,紋絲不動,一副事不關己的做派。竺蘭於是也沒轍,心道莽山畢竟千裏之遠,這裏的土匪應也不歸他說了算,倒是自己有點強人所難了。於是也沒把這話說出來,繼續聆聽豆花嫂在耳邊喋喋不休的抱怨。


    一夜過去,天色放亮。


    竺蘭意外地發覺,此去漠河村的路,她竟識得!畢竟是從前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寸土草木,都是別樣的依戀情感,這條延伸入遠處碧藍天穹之下的官道,漸漸狹窄,分出一支小路,沿小路北上二十裏路,便是轄管漠河村的彭鎮地界。


    這個發現令竺蘭大喜過望,待到了鎮上,有了醫者,能夠為魏赦處理傷口,一切便會好多了。她眼底的興奮,令她的美眸閃爍著濕潤的宛如明珠般的潤澤,魏赦本也不覺有什麽,竟也漸漸地被她所感染似的,露出了些微笑意。她能高興,當然怎樣都是好的。


    不過甫抵達鎮關,還沒入門,豆花嫂和莊稼漢先讓羅列得整整齊齊的十輛大馬車驚呆了,瞠目結舌。


    那不是他們丟失的那十輛大車麽!


    咣當——莊稼漢握著的板車扶手摔了。


    噗通——魏赦整個人雖板車砸在了地上,腦瓜子沉悶一痛,幾乎眼冒金星。


    竺蘭趕緊瞧他的頭,扶他起身。


    這時,莊稼漢與豆花嫂兩人已雀躍朝那大馬車奔了過去,「哎呀!是我的漁網!我的馬車!我的東西回來了!」


    「唉老婆,你說這是誰那麽好心,又給咱分文不動地送了回來?」兩口子前前後後檢查一番,確定沒有一張網遺落以後,莊稼漢滿眼閃著興奮的光芒,激動地問豆花嫂。


    豆花嫂又哪裏知道,嗔了他一眼,「不管了,咱倆找人,先把漁網運回家,以後再賣也不遲。」


    「好。」


    「不過……小牛和她的男人怎麽辦?」


    豆花嫂拍他大胳膊:「你笨啊!我去找人,你趕緊將小牛和她男人送到城裏大夫那兒去!」


    「哎!」


    不知為什麽,漁網的失而複得,竺蘭總覺與魏赦有關,但又說不上來,隻是臉色微妙地望向魏赦,不知為何,他臉色坦然,毫不心虛,並還了她一記假得可以的微笑。


    入城以後,莊稼漢仍在前邊拉車,魏赦仰靠車上,問竺蘭:「對了,我聽豆花嫂喚你……小牛?」他臉色古怪,忍俊難禁,笑了起來,笑聲低微而磁沉,極是悅耳勾人,「怎會有這麽奇怪的……」


    被竺蘭看了一眼,他忙道:「我是說可愛。蘭兒名字真可愛!」


    竺蘭還沒說話,那莊稼漢卻搭了句嘴:「她啊,從小喚作小牛。」


    竺蘭於是臉色尷尬,見魏赦望著自己的目光雪亮瑩徹,還欲深究,便忍不住咳了一聲,窘然道:「我娘說,賤名好養活。」


    這個說法……魏赦倒也是聽過。譬如莽山那邊,名字帶狗的便有十之二三,帶牛的又有十之一二,算加上一水兒的「鐵字輩」,不少了。


    竺蘭幾乎要想要掩麵而逃。


    她心頭七上八下極是不安,因這是一連串的一個大坑,果不其然,魏赦又輕描淡寫地拋出了一問:「那竺蘭這名字,又是誰起的?」


    竺蘭臉色愈發不對,魏赦凹了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讓她很是為難,明知說了又讓他不痛快,可偏偏是他自個兒要問的,他若是不問,她在他麵前一定永遠也不會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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