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隻喜歡花種子。別人來治病,診金便是一包螺山上沒有的花種子。


    且如同風寒一類的小病,在玄陵便可以治好的,她多半不醫,甚至不會請人上島。


    馬業成嘴拙,談了半天,童子們也不肯讓魏赦登島,還是竺蘭蕙質蘭心,與人交涉了一番,不知怎的那傲慢的童子忽然準了,不但準了,神色變得極是溫和。


    一行人對竺蘭既驚奇,又讚不絕口。


    不過他們也隻讓魏赦與竺蘭徒步上山,別的人隻能在湖上靜候。這下魏赦身邊的人又有了幾分不滿,但魏赦以為帶著一群山賊大喇喇闖上去也傷及和氣,於是欣然應允,與竺蘭跟隨童子身後猶若漫步,悠悠地上行。


    山勢並不陡峭,路雖迂回,卻也不長。山中坐落著一間規模三進的草廬,正堂懸「陽春白雪」四字,醫者掛樂者招牌亦是奇怪。看來果然如人所說,是個奇怪的女神醫。


    魏赦與竺蘭對視一眼,微微一笑,隨同童子入門。


    正堂入眼可見一麵高約丈許的紗簾,直垂於地,簾後若有人影,朦朧姽嫿,瞧不太真切,甚至隱隱令人感到是錯覺。壁上奇怪地懸著一支洞簫,簫身瑩然如玉,可惜已斷作兩截,不複能奏。


    簾後人道:「請坐。」


    果然是個女子的嗓音,音色略沉,比草廬外的百柳湖還要沉靜。


    魏赦依言而坐,竺蘭傍在他身後。


    女神醫令他伸出手,簾後分出一隻皓白如月的素手搭在魏赦的脈上。


    周遭靜謐無聲,竺蘭抬眼看向旁側,這女神醫氣派極大,幾名童子都安靜極了,一動不動地托著醫用器具等候差遣。


    女神醫問了魏赦的症狀。


    「火熱不退。」魏赦道。


    女神醫收回了手,半晌,簾後都沒有聲音。


    竺蘭有些微緊張焦急,忍不住開口詢問。


    女神醫側身,看向立在簾側抱著劍寡言無聲的一個青年男子,啟唇,似詢問了什麽,男子看了眼簾外魏赦,對女神醫點頭三下。竺蘭一陣莫名,隻聽女神醫平靜的嗓音飄了出來:「魏公子內修過人,乃我平生罕見,我因不通武道,因此難以決斷。」


    頓了頓,又一字一字地從容道來:「我猜測,魏公子曾經被人強行灌輸過內力修為,致使原本不穩的根基有所動搖。」


    魏赦蹙眉,「並不曾。」


    他記憶裏沒這回事。


    女神醫並不惱,而是堅信自己的判斷,「因為根基動搖,所以這一次魏公子強行提起內力流轉周天,氣血遇到阻滯,方凝結成火,久而成疾,一時不退。」


    抱劍的青年男子雙眸幽深,猶如子夜孤狼般的,炯炯地盯著魏赦,防備他突然出手似的,對女神醫看護得極緊。


    魏赦眉間的褶痕更深,竺蘭忽伸出一隻手掌,壓在魏赦的肩上,忙道:「可有醫?」


    女神醫道:「小病一樁。」


    「此不需服藥,而需外力。」


    她又側眸看了眼青年。


    青年作勢,請魏赦出去。


    魏赦轉身便朝外走。


    竺蘭仍舊不解,紗簾後傳來女神醫的聲音:「我想,魏公子最初被灌輸這股駭人的內力時,一定曆經過一場、甚至是無數場生死惡鬥,才能活下來。這便如同是人吃多了積食,需有人助他消化,打通經脈,自然好轉。」


    竺蘭不懂醫,更不懂武,茫茫然地點頭應了。


    屋外已是一陣短兵相交的錚璁之音,竺蘭愕然,轉身飛快地跑了出去。


    果不其然,那抱著劍的冷漠男子已與魏赦交上了手。他的劍極快,快得竺蘭看不清殘影,勢若遊龍,矯健有力,劍刃破空之聲直比昔日遭受追殺時那如雨的羽箭還要迫人。


    但魏赦竟還算是遊刃有餘,隻有一柄短匕,穿梭劍光籠罩之下,毫發無傷。


    「這……要打到什麽時候?」


    女神醫身邊的童子領了吩咐前來竺蘭身側,躬身作揖拜了拜,嗓音清澈稚嫩:「我家主人說,如夫人不願令郎君受傷,這一場打到天黑便會歇了。」說罷,又道,「請令郎君打架的時候便不要提內力。我家的護衛空有招式,內功盡廢,若打壞了,隻怕也無法為魏公子治疾了。」


    這話明著是說給竺蘭的,實則卻是告知魏赦,不可傷了女神醫身邊的青年男子。


    這一場打到了黃昏,竺蘭都看餓了,兩人還在你來我往地打架,確實沒怎麽分勝負,雙方偶爾擦破點衣裳,掌風拂到肉,也不過春風細雨,並無受傷。


    於是竺蘭走了,將草廬的廚房霸占了,為女神醫在內的所有人燒了一桌子精美菜肴。女神醫向來食素,隻讓身邊的童子端了些清粥小菜入她房裏,便閉門不出。


    她的脾氣確實極是古怪,也不肯見人,但竺蘭尊重她,便也再沒有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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