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氏方打了簾子走了進來,恰好聽到了霍令德的這句話。


    她素日裏柔和的麵容在聽到這話後便沉了幾分,就連聲也帶了幾分嚴肅:「誰教得你和長姐這樣說話的?」這麽多年,她鮮少用過這樣厲色的語氣,因此這屋中眾人兒聽到這頗為嚴厲的一話,不拘是丫鬟、婆子,就連林老夫人也怔了一回。


    在王府中人的印象裏,他們這位信王妃一直都是柔和的性子。


    即便底下的丫鬟做錯了什麽事也不過是輕易了之,久而久之,不僅是府外的人,就連府中的人也都快忘了她的身份。


    信王妃——


    其實她原本才是這信王府中最尊貴的女人。


    霍令儀聽到這聲也跟著一怔,她轉身朝身後看去,便見許氏還肅著一張臉……隻是在看到她的時候,許氏先前還頗為嚴厲的麵色便又化為柔和。


    許氏朝霍令儀走去,而後是伸手握著她的手輕輕拍了一拍,口中跟著輕微一句:「別怕。」待這話說完,她便又屈膝朝林老夫人那處行了個禮,態度謙順,語句從容,恍若舊日一般:「母親。」


    這若是擱在往日,林老夫人指不定又該冷嘲熱諷過去。


    隻是今兒個許氏著實是與往日不同,何況霍令德先前那話她本也不喜……自然也隻是輕輕「嗯」了一聲,什麽都未說。


    周邊的丫鬟、婆子瞧見這幅樣子,便也都屈膝朝許氏那處一禮,口中齊聲跟著一句:「王妃。」


    許氏點了點頭卻也未說什麽,她仍握著霍令儀的手,一雙眉眼卻微微低垂看著霍令德,容色嚴肅,聲音也仍帶著幾分嚴厲:「你往日也是個乖巧孩子,今次這回事也就算了,隻若是往後再讓我聽到你說這樣的話……霍家的規矩雖然不重,可怎麽敬上怎麽接下。」


    「你若是不懂,我自會遣嬤嬤好生教你一回。」


    霍令德聽著許氏這話,隻覺得一雙眼眶越發紅了……長這麽大,這還是頭回她被人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訓斥。她抬頭看了看林老夫人,見她手握佛珠垂著一雙眉眼毫無要管此事的樣子,再看了看身邊的林氏,見她仍舊白著臉不知在想什麽。


    她袖下的手緊緊攥著,卻不肯低頭。


    霍令德知曉不遠處的霍令儀一定在看她,用那雙及其淡漠而又蔑視的眼睛看著她,她……不願就這樣在霍令儀的跟前低頭。


    若當真低了這回頭,霍令儀日後定會更加看不起她。


    可她卻不得不低頭。


    祖母不肯幫她,母親又是這幅樣子,她……隻能低頭。


    霍令德強忍著心中的恨意和憤懣彎了一段脖頸,口中是言:「謝母妃教誨,令德知錯。」


    林老夫人見此終於開了口,她先前來得急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事,隻是眼看著尚還在失神的林氏便又忍不住蹙了眉心:「好了,到底出了什麽事?」這麽多年,她還是頭回在林氏的麵上看到這幅樣子,究竟是出了什麽事,竟讓她這般?


    霍令儀聞言便朝林老夫人那處打了一禮,她眉眼微垂,聲音如故:「請祖母先上座。」


    待這話說完,她才站直身子眼看著李嬤嬤,開口一句:「李嬤嬤,勞你領著屋中的丫鬟、婆子去外處等候。」


    這便是有私話要說了。


    李嬤嬤看了看林老夫人見她點頭才屈膝應了「是」,而後便領著眾人往外退去了。等這屋中的人走了幹淨,霍令儀便扶著許氏也坐下了,而後她才朝霍令德看去,相較先前,此時她的麵容卻不算好,寒冬臘月化不開的冷凝,連帶著聲調也很是低沉:「先前三妹問林側妃可是得罪我?」


    「如今我便與你說,若是側妃單隻得罪我也就罷了。可咱們的側妃娘娘心太大……她做出這樣的事來,得罪的可是咱們整個霍家!」


    霍令儀這話擲地有聲,屋中眾人聞言皆是一驚……她的話卻還未曾說完,隻停了這一瞬。霍令儀便又上前兩步朝林老夫人屈膝一禮,口中另又跟著一句:「原本這事我並不想讓祖母知曉,林側妃說到底也總歸是林家的人,與您有姑侄情誼。」


    林老夫人聽得這話,麵上便又起了幾分疑惑,連帶著聲也帶了幾分不解:「到底是怎麽了?」瞧著晏晏這幅模樣,此事還頗為嚴重。


    霍令儀卻不再說話,她彎腰撿起那本冊子,而後是呈了上去,口中是繼續說道:「此事是我身邊的丫鬟合歡親稟,原來這麽多年,林側妃以持掌中饋為便利,暗地裏卻讓李婆子及其兒子替她在公中做著假賬貼補自己的鋪子。」


    「什麽!」


    林老夫人剛翻開冊子,聞言手卻一抖,冊子正好敲在腳凳上砸出一個不輕不重的聲響。她抬眼看著霍令儀,見她容色微沉,紅唇緊抿,卻是說不出的端肅模樣……這麽多年,她還從未見晏晏說過虛詞,雖還未曾了解事情的全部,心下卻已然是信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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