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子時時分,街道之上沒有什麽燈火,唯有那天上懸掛的彎月尚還有幾分光亮可以窺見這會尚還在客棧附近。


    霍令儀不知道帶走她的是什麽人,隻有一個卻是可以確定的,身邊人並不是李安也不是衛雲,他們二人即便加在一起怕也隻能與常青山打個平手……更遑論能在一招之內逼退常青山了。


    既如此,那麽這個人究竟是誰?他又想做什麽?


    霍令儀抿著唇什麽話都未曾說,手卻緊緊握著袖中的匕首,既然這個男人從常青山的手中把她救了出來可見並沒有要加害於她的意思……隻是究竟是敵是友此時卻還不知道,她想到這,心下也不敢有半分鬆懈。


    卻是又過了一會,男人終於在一條小巷之中緩下了步子。


    夜色無邊,唯有那天上的幾許月色可以探清眼前的路,小巷狹窄,而在小巷的深處卻停著一輛馬車。男人徑直帶她到了那輛馬車前,而後是恭恭敬敬朝那平靜的車簾拱手一禮,口中是跟著恭聲一句:「主子,人已經帶來了。」


    這個聲音?


    霍令儀的身形一僵,她擰頭朝身邊的男人看去。月色清冷,打在男人的身上雖然有幾分晦暗不明卻還是能窺見幾分他的麵貌,他已經摘下了臉上的布巾,麵容也已盡數顯露了出來……關山,竟然是關山!


    關山和陸機一直都是李懷瑾手下最得力的兩個人,前世她嫁給李懷瑾後與這兩位自然也或多或少有幾分接觸。


    那麽馬車裏麵的人……


    霍令儀脊背微凝,臉卻不自覺得朝馬車看去,還不等她心下的思緒轉上一回便聽到裏頭傳來一道男聲:「進來。」


    小巷寂靜——


    這道聲音在這夜色中緩緩鋪展開來,聽起來仿佛沒什麽波瀾也沒什麽情緒,可霍令儀卻還是能從中隱隱聽出幾分薄怒……她袖下握著匕首的手忍不住又收緊了幾分。


    她好似有些明白為什麽李安清每回見到李懷瑾都說害怕了,這個男人要是真生起氣來,還當真沒有多少人能抵擋得住。


    空氣中還遺留著他的餘音……


    這聲「進來」自然不可能說與關山,那麽便隻有她了。


    霍令儀握著匕首低垂著眉眼,腳跟卻仿佛在地上粘住了一般,怎麽也不肯往前邁出一步……她不肯進去,裏頭便也未曾出聲,隻有撥動佛珠的聲音攪亂了這一片寧靜的夜色。


    她心下輕輕歎了口氣,終歸還是動了身。


    霍令儀的手握著布簾,跟著便半彎了腰身坐進了馬車。


    等車簾落下遮住了外頭的那一片夜色,霍令儀才終於掀了眼簾朝眼前人看去,馬車寬闊車壁上頭還懸掛著燭火,李懷瑾一身青衣仍舊合眼握著手中的佛珠輕輕撥弄著,他的麵容沒有絲毫的情緒,依舊淡漠而又清平,唯有撥弄佛珠的手卻不如以往那般平靜。


    他未曾睜眼,卻是過了許久才開口一句:「走吧。」


    這話卻是與關山說的,侯在外頭的關山輕輕應了一聲「是」,沒過一會馬車便開始在這夜色中緩緩行駛起來。


    霍令儀背靠著車廂坐著。


    她的雙腿微微蜷起,紅唇緊抿,一雙桃花目卻是一瞬不瞬地看著李懷瑾……她不知李懷瑾此舉是為何意。


    夜色無邊——


    車廂裏頭是一片沉靜,唯有那車軲轆在那青石板上轉動著傳出幾分聲響。


    霍令儀緊握著匕首,思來想去還是開口說了一句:「您怎麽會在這?」還恰好救了她。


    李懷瑾聞言撥動佛珠的手卻是一頓,他終於還是睜開了眼。車廂裏頭的燭火隨著馬車的轉動輕輕晃動著,李懷瑾的麵容在這晦暗不明的燈火下有幾分看不真切,唯有那雙丹鳳目卻依舊清亮得很。


    他透過燭火看著霍令儀,待瞧見她麵上胡亂塗抹的脂粉還是忍不住折了折眉心。他什麽話都未曾說,隻是伸手倒了兩盞茶,等飲下一口熱茶他才淡淡開口說了話:「有時候膽子大並不是一件好事,這世間有許多事、許多人都不是你能管的……」


    李懷瑾說到這是些微停了一瞬,跟著才又開口一句:「以後行事前想一想你的母妃、你的弟弟,不是每一次都有人會來救你。」


    霍令儀聞言麵色驟然白了幾分,就連握著匕首的手也忍不住收緊了些。


    她的紅唇輕微一張一合,似是想說什麽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她不是沒有想過,隻是心中難免存了幾分僥幸——僥幸常青山不會發現自己,僥幸自己能探查到那個黑衣人究竟是什麽,從而也能知曉父王的死究竟是怎麽回事?可如今李懷瑾卻把這話直直白白得說與她聽,他告訴她「這世上有許多事、許多人不是她能管得」。


    是啊,這世間哪來什麽僥幸?


    今次不過是她運氣好,可這人啊又怎麽可能每一次都會有這麽好的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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