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剛過,天上的太陽行至正中,正是最熱的時候,淡竹盡量挑著陰涼處走,卻還是有的地方要走在大太陽底下,她舉著袖子擋臉,難免心生怨氣,趙夫人未免把自己看得太低了,徐夫人是受寵,可論起身份,趙夫人是四品的媵人,徐夫人連牌麵都還沒有上呢。


    好不容易走到了蒹葭院,就見朱門黛瓦,院子裏一株繁盛的石榴樹開得紅紅火火,花都開到了牆外頭來。淡竹抬頭望了一眼院門上的二字匾額,金字熠熠生輝,她覺得鬆柏森森的靜宜齋真是冷落了。


    「淡竹姑娘好,怎麽有空來蒹葭院?日頭大,姑娘先往門裏站站,我這就去給姑娘通報,」守門的婆子是人精,各處有頭有臉的人物都是認得的,當即認出來站在門口的是趙夫人身邊得用的淡竹,忙迎了淡竹進門,叫她在門下稍等了,自己忙進去通報。


    淡竹矜持地道了謝,在門內站了片刻,就看見一個綠色衫子丫頭隨著婆子出來。


    「淡竹姐姐,我是徐夫人身邊伺候的海棠,」海棠未語先笑,同淡竹見了禮,側身請她進去,「姐姐請隨我來。」


    見來的人不是翠眉,淡竹心裏有些不高興,覺得受了蒹葭院的怠慢,她麵上到沒有顯露出來,和氣地笑笑,跟著海棠進去了。


    蒹葭院確實是小,一進的院子,繞過了影壁,一眼就看得到頭,遠不如靜宜齋。淡竹略略平衡了些,然而等她看清楚正屋窗上用的不是窗紗而是透明玻璃,她就被這大手筆的裝潢給鎮住了。


    這樣的玻璃窗子,比糊十層貢品軟煙羅紗還要貴了。


    進了屋子,就見西次間是用一整麵的雕花鑲藍色琉璃槅扇隔著的,琉璃上還貼著掐絲金寶相花,看起來明豔大氣,華貴之極。東次間到顯得尋常,隻是一扇小門,門後豎著一麵夏景圖的彩畫屏風,然而淡竹眼力極好,看見了那屏風上的落款,竟然是王爺親筆所畫。


    淡竹眼睛一縮,至此是完全收起了輕視之心,不說這蒹葭院的富貴奢華,隻說王爺的親筆,後院裏就是先王妃的榮華園都沒有啊。淡竹無法繼續自傲,埋下腦袋老實等著徐夫人從東次間出來。


    阿福倒不是故意拿喬讓趙夫人的侍女久等,隻是剛下學,手上沾了墨汁,才梳洗了正要換衣裳,就聽海棠稟報趙夫人的侍女來了。她也隻換了家常的衣裳,隨意挽了個一窩絲的頭發就出來了。


    淡竹就聞到了一陣幽香,她眼角餘光看見徐夫人淡粉的裙擺輕盈地滑過去了,她身子彎了彎,深深地蹲下去行禮,「奴婢淡竹,見過徐夫人。」


    「不必多禮,坐,」阿福對趙夫人印象好,對她的侍女也就很親切。要是來的是白側妃的侍女,就沒有這樣的待遇了。沒錯,她就是這樣對人唯親的人。


    淡竹聽她語氣輕柔,抬頭道了謝,並不肯坐隻道:「多謝夫人,奴婢就不坐了,代我家夫人傳完話,奴婢就回去了。」


    「趙夫人叫你來可有什麽事?」阿福這才好奇起來,趙夫人一向深居簡出,她想不到趙夫人能有什麽話要傳給她。


    「我家夫人叫奴婢來問問徐夫人明日可有空閑,我家夫人想來拜訪夫人,商議先王妃忌日的章程,」淡竹恭敬地把來意說明了,不敢有隱瞞。


    「我自是有空的,趙夫人要來,我掃榻相迎,」阿福現在也有些曆練出來了,場麵話說得一套一套的,「不知你家夫人是上午來,還是下午來?」她問這個,其實就是小心眼,要是趙夫人上午來,她就早點送朱公子去外書房,下午來呢,她就可以多纏著朱公子一會兒。


    好像自家夫人忘了說,淡竹想著下午天熱,就道:「是上午。」


    是上午就不能纏著朱公子睡個懶覺了,阿福覺得好可惜,她上五日的課才能休息一天,就這樣浪費了一個早上。心裏苦,可是不能對外說,阿福笑笑,「那我就等著趙夫人過來了。」


    淡竹得了回複自是回去回稟了趙夫人。阿福懶洋洋往椅子上一靠,右手搭在扶手上,左手伸過來慢悠悠地揉手腕,這個課上的真是太累了,上午上完了課回來吃個午飯,休息兩刻鍾,又要去上下午的課,直到酉正才是學完了一天的課,害她每到晚上就特別困,幾乎是沾著枕頭就睡著了。


    兩人已經很純潔地睡了好些天了,這樣下去,她還能被朱公子吃掉嗎?


    阿福深深地感到了憂慮。


    「夫人,芍藥會推拿,奴婢叫她來給您揉揉手吧?」翠眉看著徐夫人皺起的小臉,可心疼了,真是鬧不明白王爺怎麽想的,徐夫人這樣嬌滴滴嫩生生的小美人,難道不該放在手心裏寵著,每天憂愁的應該是衣裳不夠漂亮了,首飾不夠時興了,又該去買新的胭脂水粉了,而不是愁作業沒做完,課文背不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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