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嫿隻得訕訕地放下了簪子。


    她以前珠翠滿頭,什麽樣的首飾沒有,可穆家一破落,她那些首飾都抵了出去。


    快過年了,她穿不起新衣服,連枝普通的珠花簪也買不起。本是早認清了現實的,也知道「今時不同往日」,但放下珠花簪後,看見那女人嘲諷的表情,她的鼻子還是忍不住發起了酸。


    「這枝珠花簪是這位夫人先看上的,大姐怎可奪人所愛。」一隻修長白淨的手搶在那女人前撿起了珠花簪。


    女人變了臉色本想開罵,抬頭見是一位溫雅白淨,臉上帶笑的公子,反而臉紅著提起籃子走了。


    「宋承先。」槿嫿瞪大了眼睛,愣了半晌,才喊出了這個於她而言已有些陌生的名字。


    宋承先付了錢,笑著把簪子遞到槿嫿手裏道:「這個就算是我給槿嫿妹妹的見麵禮了。」


    宋承先曾和她是鄰居,那時槿嫿的爹還沒死,他們一家人還住在豐回鎮。


    宋承先的家與槿嫿家隻有一牆之隔,他爹也是個做買賣的。


    她記得宋承先長她一歲,小時候特別愛哭,又因為他膚色白,小夥伴們都愛喊他「宋小娘子」。她那時雖小,但比一般小夥伴有正義感,因此從不當著宋承先的麵喊他「宋小娘子」,隻在背後喊。


    在六歲前,每回玩過家家,宋承先都扮她的新娘,六歲後,他的個頭比她高了,便死活不願再扮新娘,槿嫿隻得委屈自己把新郎的角色讓給他,自己扮新娘。


    十一歲那年,她爹死了,她從來沒那麽傷心過。宋承先就天天陪著她,用盡各種辦法哄她高興。


    後來,她娘把屋子賣了,帶著她住進了舅舅家,她便離開了豐回鎮,再沒回去過。


    一晃眼,都快過去十年了,如果不是因為宋承先的五官和小時候沒多大變化,皮膚依舊白得像雪一樣,一時間她還真認不出他。


    「真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宋大哥。」


    宋承先喊她妹妹,於禮,她該喚他一聲「哥」。


    「我也是沒想到會在這遇見槿嫿妹妹。我出外好幾年,也就最近才回來。」宋承先道。


    「原來如此,宋大哥跟小時候沒多大改變呢。」


    「你這話是在誇我還是在損我?」


    「當然是誇你,放眼整條街也不見哪個男的長得比你白,我都有些羨慕你了。」槿嫿真心實意地說,哪有女人不喜歡自己的皮膚又白又嫩的。她現在每天忙裏忙外的,都曬黑了。


    聽了槿嫿的話,承先嘴角微微抽搐,似是又想起了他小時候被人追著喊「宋小娘子」的不堪往事。


    「你還住在豐回鎮嗎?」槿嫿道。


    「豐回鎮的老宅還在,但現在回去得少,我爹在城東新開了一家藥材店,叫我好生打理著。」


    「原來如此,伯父伯母身子都還硬朗吧。」


    「還不錯。」承先打量著槿嫿道:「槿嫿妹妹,你過得好嗎?」


    她現在穿著粗布麻衣,連枝珠花簪都買不起,好得到哪裏去。可難得遇見故人,承先又好意問起,她怎麽能對他大吐苦水,便笑道:「還好。」


    「那就好。」承先也笑了笑,把珠花簪塞到了她手裏,「見麵禮,一定要收。」


    槿嫿總覺不大好意思,正想著該如何推辭。


    宋承先道:「我先行一步了,槿嫿妹妹如果有什麽事,可到城東的知安堂找我。」說完拱手一拜便走了。


    槿嫿喊他不住,隻得把珠花簪收進了籃子裏,徑直回家去了。


    穆子訓正挽著袖子拔宅子角落裏的草。


    十二月了,各家各戶都忙著除塵打掃的事,以前穆家家大業大,這樣的雜活全交給下人去幹。


    如今,他們是件件都得親力親為。穆子訓倒勤快,前天用木板給雞做了個窩,昨天陪她一塊清理柴房,今天又主動拔起了宅子角落裏的草。


    「相公。」槿嫿喜歡他這勤快的樣子,喚他的聲音都溫柔了起來。


    穆子訓擦了擦頭上的汗,趕緊站起,走上前來道:「娘子,你回來了?集市上熱鬧嗎?」


    「熱鬧得很,你看,我把紅燭,幹果之類的都買齊了,挑個吉日,我們一塊到廟裏去祈福,祈願王神保佑我們穆家闔家安康,事事順意。」


    「啊……對……你看我,都快把這麽重要的事給忘了,還好娘子記得。」穆子訓說著接過了槿嫿手中的籃子,殷勤道,「娘子,你進去喝口水,先歇歇。」


    「你也一塊歇歇。」槿嫿挽住了他的手,兩個人恩恩愛愛地往大門走去。


    穆子訓忽瞥見了籃子底下的珠花簪,好奇地拿起簪子道:「這是娘子剛買的。」


    槿嫿抿嘴一笑:「不,路上撿的,也不知道是誰掉的,算是我運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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