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說!”方姨媽氣得渾身顫抖,再不能控製自己,手指餘大人大罵:“那你為什麽不讓我看女兒!你說,你敢說!”


    餘大人一曬,餘伯南默然不語,但眼底煩惡一閃而過。此時他的心裏更加的後悔,這做事不檢點,果然是不能為的。


    方姨媽好似惡鬼附身,早有梅英走上來,斥責道:“姨太太又發瘋了!現有老太太在,你怎麽敢放肆!”


    女眷們又是一笑,安老太太本就厲害,再加上今天有京裏來撐腰的人,安府更不是別的地方,一個小小的婦人怎麽能掀得起風浪?


    方姨媽軟下來,在安老太太腳前跪下,鼻涕一把眼淚一把:“求老太太救明珠一命,”


    安老太太至始至終,笑容沒有改過。


    她不但麵容親切,而且輕撫方姨媽肩頭:“可憐見兒的,自從明珠出了門子,你就一天瘦似一天,這女兒呀,是個伴兒,不過遲早是人家的人,你得認這個理兒啊。”


    方姨媽心頭大痛,無數憂愁全讓這柔和的話給扯出來,更哭得哽咽難言。


    但安老太太不容許她哭下去,今天是家裏請客,又不是請哭。她按住方姨媽的手勁兒略加重,徐徐道:“你別哭,聽我說話。”


    這話真管用,方姨媽哭聲立止,淚眼模糊如見親人般的仰望著榻上這個富貴尊貴的老婦人。


    “論起來這事兒呢,要說餘家虐待明珠,我想衝著我的薄麵,倒還不會。”安老太太很是平靜,見方姨媽又想激動上來,忙抬手製止:“你聽我說完,在我這裏不容你胡鬧,你要是胡鬧,我就不管你的事兒。”


    隨著這話,一旁又走上來幾個婆子,高聲大氣地道:“姨太太你摸良心說話,你一衣一食哪一樣不是老太太照管,就是你女兒在餘家當妾,也是受老太太照顧才有的,老太太今天請客,你鬧這一出沒有責備你已經是老太太的慈悲,你要再鬧,幹脆老太太也不用理你,到外麵請小爺們發落,你看可好不好?”


    方姨媽讓嚇住,忙道不敢。


    餘大人把個眸子對兒子晃一晃,眸中分明有得色三分。餘伯南收到會意,也對父親點了點頭。


    方家的根本翻不出浪花,還敢當自己是水底的蛟龍。


    方姨媽雖然很想再和餘家拚上一回,可這個環境是正當的,或者說是正能量的,糊塗人也不多,不由她作主。


    見她安靜下來,安老太太點著頭:“這樣就好,你肯聽我的,我才能說話。”繼續道:“明珠這孩子辜負了我,我滿心裏怨她,可看在伯南是個有出息的孩子,餘家又一直往來,我這才原諒她。不然,我麵前長大的孩子,不自尊自重去當人家的妾,我這張老臉可往哪裏擺!”


    方姨媽又哭起來。


    “要不願意當妾,那時候就該尋死去!”安老太太沉下臉:“貞節烈女人人稱讚,她要是個好的,難道一點兒臉麵也不要!”


    房中人人凜然。


    “既不尋死,就該當的好好過日子!姨太太你還有臉來我麵前說,我實告訴你,我見到餘家,心中實在的抱愧!”


    餘伯南不敢相信的愣住。


    “當人家的妻也好,妾也好,這侍候上是應當應份的!從明珠出我這個門,就一直聽到的是她折騰,沒聽到她有半點兒侍候!妻有妻的規矩,妾有妾的約束!已經是人家的人,她不好,人家管教她,我聽到隻有丟人的,哪裏還敢生出去理論的心!”


    安老太太說到這裏,已經是麵色鐵青。


    方姨媽讓她話中的厲害嚇得癱在地上,聲氣兒或遊絲:“我……我隻想……”


    “你想,讓我把明珠接出來,在今天給她這個臉麵!”安老太太冷冷道:“你也不想想,我的門楣,是把妾當座上賓的人!”


    餘伯南心頭滾燙,雙膝跪倒,也含了淚:“請祖母放心,當著這本城眾人的麵,我敢說這事已是這樣,我不會有害人的心。”


    “但該管教的時候,你盡管約束,這倒不必看著我!”安老太太安詳地道:“我時常也後悔,明珠不是我的孫女兒,我也沒多教導她。如今是這個樣子,我也有錯啊。”再又展顏對眾人一笑,道:“好在我還有三個孫女兒,她們三個可是個個不差,不會讓人小瞧了,不然我這老婆子該死了,豈不是讓人指後背罵我家裏出不來一個中看的人?”


    女眷們都笑了:“看老太太說的,不是自己的孩子,又有她母親在,自然不能多說,多說了不是親戚,倒成了個自家人,到底啊,不是自家的人。”


    馮二奶奶笑:“寶珠可是不錯,她爹娘早逝,可是老太太一手教導出來的。”


    “還有掌珠,”老太太自己提起來,邵氏早就聽暈進去,忙跟在後麵道:“是啊是啊,我們掌珠可是最聽祖母的。”


    “還有我們玉珠,”張氏不甘示弱:“聽了祖母多少教導才長成這麽樣的一個人。”


    安老太太又笑嗬嗬了,喚一聲餘伯南:“我的兒,你到我這裏來。”餘伯南忙過去,安老太太讓他坐在身邊,再喚梅英:“把表公子們帶來的那皮貨,狐狸皮的那個雪衣,取出來給伯南,這孩子,念書好,以後是要做官的人。”


    再看方姨媽,安老太太正容正色:“姨太太要是明白人,勸明珠好好侍候,伯南有前程呢,我不會看錯。”


    “我,”方姨媽無力再鬧,隻覺得有什麽壓下來,讓她四肢無力,動彈不得。她這時才知道,鬧不是本事,也解決不了事情。


    把事情處理好,圓滿和氣地解決,才是正道吧?


    要說比狠,拎把火去餘家不比求安老太太更解氣,隻是不敢罷了。


    也許有人認為不同,認為這樣不解氣。


    梅英取出雪衣,餘伯南換上給安老太太看,餘大人又來謝過。父子交換一個眼神,內中含意是,幸虧今天沒讓餘夫人出來。


    餘伯南想到昨天晚上父親對自己說的話:“方家的這種人,能教出這種不懂事體的女兒,自己也不是明白人。隻怕還要鬧,要鬧,在安府請客當著眾人的麵,在她看來,才能更損毀你我父子的顏麵,讓你母親不必去,我和你去拜客,遇到她鬧事千萬不要著急著惱。她女兒隻是妾,好不好可以管教,老太太也不會說什麽的。她不是那糊塗人,不管到別人房裏。”


    果然,父親是對的,而不讓母親來,也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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