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在初起鋪子的時候,不是沒想到以後生意會做大。一般人的常理,凡是定目標的時候,那*都是極大的。


    但不管寶珠的*有多大,她最多想到一倍利息已滿足,完全沒想過什麽供奉,因為她並不懂,而且在聽到有人提的時候會清楚,哦,有這麽一筆生意,可沒有人對她提,寶珠的*中並不包含這供奉。


    但沒有想過的東西,有時候也會到來。


    它直接砸到寶珠腦袋上,把寶珠打蒙掉。


    枕邊的那個人,還在吃吃的笑話著,對著寶珠的呆呆模樣,更樂不可支。


    寶珠在這雙重夾擊下,一邊兒是表凶在笑,一邊兒是手中的銀兩。她無奈的醒神,無可選擇,無可言語時,湊上紅唇,親了親袁訓。


    “你呀,”寶珠有氣無力的歎氣,但滿是舒坦:“是你讓孔掌櫃這樣做的?”袁訓倒不敢居別人之功,擁寶珠入懷:“不是,我也不懂這個。”


    寶珠不敢相信這種驚喜,遲疑地道:“難道是……。”


    “是,孔老實把太子殿下的生意分出點心渣子給了你。”袁訓還是取笑口吻。


    寶珠呻吟一聲:“點心渣子?”這點心渣子可真不小,把頭回做生意的寶珠撐得都快忘記自己。隨即,她就想到問題之症節,眸子中透出疑問:“怎麽,他肯這樣的討好你?”


    禮下於人,肯定不是討好寶珠的,那就隻能是袁訓。


    袁訓泛起微笑,寶珠的敏捷也讓他微愕一下,但表凶要麽不哄人,要麽哄起人來,也是一流的好手,估計不亞於韓世拓。


    區別呢,是韓世拓總把“哄”用在他得私利上,而袁訓的“哄”在此時是為了讓寶珠安心。


    他裝作讓寶珠問愣掉,眼珠子亂轉一陣,才恍然道:“是了,中秋前後他有事求我……。”對上寶珠眼睛後,袁訓裝不下去。


    寶珠靜靜看著他。


    片刻,袁訓輕笑:“你不信我?”


    “沒有,”寶珠悶悶地道:“我信你,但就是不知怎麽了,我覺得悶悶的,像什麽壓在心上。”袁訓就在她胸前揉幾下,在那最柔軟處著重下了龍爪手,再問:“好點兒沒有?”他湊到寶珠耳朵上,低聲親昵:“都是你不肯答應,害得你悶我也悶,”


    寶珠撲哧一笑,把他不老實的手拿開:“不方便知道嗎?再說你也該歇歇,看書最傷神,就是方便,我也讓你養著。”


    “要是方便,可就由不得你。”袁訓跟上來調笑。寶珠就一笑,再撫一把胸前,道:“竟然好些了,看來,”她尋思一下,找出一個原因來:“是你剛才說假話了!”


    她鼓起暈紅麵頰,頗有得色:“看,我豈是好哄的。”


    話裏是這樣說的,但語氣上已經沒有詢問的意思。袁訓鬆口氣,現在讓他解釋他和太子的關係,他覺得還挺費力。而寶珠溜圓眼睛表示驚奇的模樣兒雖然可愛,可也不想一看再看。見寶珠不再追問,袁訓也更樂意岔開話題:“剛才你說要問我什麽話?”


    “哦……。”寶珠撫額頭,險些忘記。


    袁訓見狀,忙把寶珠一摟:“我們睡吧,明兒後兒再說不遲。”寶珠才輕捶他,見他眸子閉上,鼾聲已經出來。


    “呼……呼……。”


    一塊水紅色帕子蓋在他鼻子上,寶珠自言自語:“把這鼻子上結個花出來,看他還醒是不醒?”說著,就把帕子開始擰著結花。


    袁訓鼻子癢,就拂開,笑道:“佛也要讓你弄醒,好好的給我臉上放朵花,你真是纏人,知道不?”


    “知道,但你既早知道纏人,怎麽還撇下我一個人睡?”寶珠可愛地即刻回了他,袁訓翹大拇指:“你做生意我可以放心,這嘴皮子厲害。”


    寶珠笑眯眯:“生意嘛,有夫君呢;”


    “嗯哼!”


    “家事嘛,有夫君呢,”


    “這個我不管,我隻管衣來伸手,飯來張口,”


    “那祖母的家事,有夫君呢,”寶珠笑嘻嘻,怎麽看怎麽像個小壞蛋。


    袁訓好奇心上來:“祖母的家事,祖母不說,倒要你來纏我?”寶珠兩隻眼睛不看他,對著帳頂子:“祖母還不知道呢。”


    “哈哈,祖母的家事她不知道,你倒先知道了?”袁訓又要裝睡:“我算看透了你,輕易不使喚人,使喚一回就是大的。起鋪子我出錢我出力我還出人,我一文錢也沒見到。”


    寶珠忙把銀票捧一把過來:“你看你看,給你多看幾眼,”


    袁訓睜開眼,見銀票就快蓋住臉,笑著推開:“真真纏人精!你說吧,又求你的好夫君做什麽降妖伏魔的大事情?”


    “嗯?”寶珠想想:“聽說有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袁訓摸摸自己鼻子:“按小二的擔心來看,這個人就是我。”


    “嗯,但不知這下知地理,包不包括這京城裏?”寶珠一個哈欠上來,很想忍住。但最後是開口音,還是打了出來。


    她揉揉眼睛,困意更覺上來。這嘴兒貧不下去,往袁訓肩頭上靠靠,把實話告訴他:“街上遇到的,見他舉止斯文,不比你差,在書鋪子裏問書,我呢,去讓紅花給你看書的,書沒看成,就看到他。你別擔心,我在車裏沒下去,所以打量他仔細,生得好,”


    袁訓聽寶珠信口開河,暗暗好笑。


    “偷”我東西換錢,想著法兒和紅花單獨出去,不知道為什麽相中那個人,還敢在我麵前打馬虎眼?


    幫我看書,你鋪子裏不是現成的是書?


    寶珠呀寶珠,你那鋪子名字要不是你的,你的夫君就不會知道。你那鋪子名字是你的,雖不是全名,卻用了“安氏”。紅花進進出出的,開張前後幾乎每天都去,冷捕頭又認得紅花,每年終時對京中鋪子盤查,他怎麽會不知道?


    再想想,寶珠是不知道冷捕頭出了名的會鑽京中的老鼠洞,所以她還敢隱瞞。


    夜雖已深,袁訓還是沒有睡的心情,就和寶珠胡扯。


    “你相中別的人?”袁訓很想大怒狀,就是軟玉溫香在懷中,這怒氣到了身前寶珠靠著的那塊地方,就全化了。


    寶珠懶洋洋:“怎麽會?”星眸又要閉上。


    袁訓就推她:“說,不許睡。”


    “是為三姐的,看你,最近隻攻書,我又不好麻煩你,你就把三姐給忘記了不是?幸虧你還是祖母的養老女婿,三姐不嫁,是祖母的心事,也是……”


    袁訓插進來取笑:“也是寶珠的心事是不是?反正不是我的心事,我有什麽好擔心的,寶珠鋪子有錢,能管得起大姐,三姐自然也管得起,”


    寶珠趕快把銀票往枕頭下麵塞塞,再攤開手:“沒錢了,你管不管?”


    “那你相中了誰?”


    “我並不認得,”


    袁訓笑起來:“小姑奶奶,你不認得?說得好輕巧。你不認得,難道要我把京裏人全拉到你麵前一個一個的認?”


    “有人和他說話,說他是常禦史的公子,”


    “傻子,你知道京裏有幾個常禦史嗎?這要怎麽找,上人家家裏去把人家兒子叫出來一個一個的給你認?”袁訓一邊說,一邊推寶珠,不讓她睡。


    寶珠就在他推搡中顰眉頭:“他說住玉車街上,”


    “我的乖乖,你什麽都打聽的清楚,還要來問我?”袁訓裝生氣,把身子扭轉對外:“睡吧,我生氣了,等我明天不氣的時候你再問我。”


    背後溫軟的身子倚上來,寶珠悄聲嘀咕:“我想起來了,禦史歸都察院管,我去告訴祖母,讓她問舅祖父就行,舅祖父現在都察院,”


    “呼……”表凶鼾聲又大作,隻不回話。


    他不吃這激將法,寶珠沒有辦法的醒過來,為他掖被頭時,見表凶背後在暗淡燭光下,如一整塊溫潤的美玉般盈潤,她有些犯饞。


    這不親熱,寶珠嘴裏說得漂亮,你看書要養著。其實她也挺難過。見後背緊繃,不管是肩頭還是腰際,全如自然山巒般,又燭下熠熠生輝,勾得人隻想做點兒什麽。寶珠就用指甲在後背最平整的地方上,刻上三個字“小氣鬼”。


    刻完瞄著那肌肉慢慢恢複,寫氣的時候,小字已經見不到。就又刻上三個字“小心眼”。再看著那麽劃痕緩緩平複,寶珠自己微樂,把麵龐貼在小心眼上,沉沉睡去。


    她睡去後,袁訓輕輕的回轉身子。見寶珠香夢沉酣,粉麵如一塊沉甸甸的涼粉嘟著,在袁訓看來,也是誘人得讓人不能去睡。


    他狠狠親了那麵頰,寶珠也不醒。


    袁訓笑:“這真是有鋪子累著了,又晚晚逞強,一定要陪我。好吧,看你這麽勞累為家人的份上,我就幫你問問。常禦史?能生出中你法眼兒子的,隻能有一個了。兒子生得好,當爹的錯不了。醜的你也相不中。咦,寶珠你以後生下兒子來,會是怎麽樣的漂亮呢?”


    他好笑寶珠,你為家人把心不怕操碎。又要為掌珠上心她以後的生計,又要為玉珠上心親事。袁訓很是心疼寶珠,又覺得安家的人當掌珠厲害全是看人不清。寶珠骨子裏,比掌珠還會當家呢,隻是她小,又性子和氣,上有精明祖母,再有厲害長姐,就把寶珠淹沒了。


    這成親後凡事能自主,寶珠即刻脫穎而出。


    表凶沾沾自喜起來,這不是我給寶珠諸般的便利,她才是這個模樣?嗯,當妻子的一切光彩,怎麽能離得開自己這個丈夫呢?


    寶珠在夢中會表凶時,她的丈夫在得色中睡去。臨睡前沒有忘記報複,在寶珠麵頰上咬出幾個牙印子,再給她塗上一麵頰口水,以報後背上小心眼和小氣鬼之仇。


    ……


    “這是給我的?”忠婆對著那雙素白柔荑送來的嶄新銀票看去,滿麵全是不敢相信,又滿麵全是感激。


    五十兩的嶄嶄新票麵,因為過新,邊緣還有些閃光。


    新奶奶還在麵前笑得歡快,而忠婆卻微濕了眼睛。


    這位年紀小小的奶奶今天進到房門,就雙手呈給袁夫人一百兩,說是她鋪子上頭一回得錢,孝敬母親的。忠婆為袁夫人喜歡,覺得寶珠奶奶如她們平時所看的,是個有良心的人。別人對她好,她兜得住,也握得牢。


    當媳婦的對婆婆好,那婆婆除非不是好人,否則自然對媳婦好。


    婆婆不是好人的,不在此時談論之內。


    忠婆還沒有喜歡結束,轉而五十兩銀子就送到她的麵前,讓忠婆激動起來。還有我的嗎?銀子是小事情,說明寶珠奶奶心中有忠婆,有忠婆的一切辛勞。


    這比銀子還要讓忠婆感動。


    “忠婆婆你平時侍候母親,省了我和夫君多少力氣。請母親示下,我也想給她一份兒。”寶珠卻不是有錢就傲氣,還在討袁夫人的答應。


    袁夫人頷首而笑,她離了忠婆真是一步也不行,先不說吃喝,就是她的茶碗帕子全是忠婆經管,每天不錯,從來是幹幹淨淨的候著。


    有了忠婆,寶珠不管怎麽樣做,也能當個不出錯媳婦。袁夫人就首肯了,她點頭道:“是這個道理,忠婆服侍我多年,阿訓感激你,寶珠也感激才是。”


    寶珠有了婆婆的話,就滿麵笑容的送過銀票,忠婆哆嗦一下,用雙手接住,眼中水光多了出來,又忍住不讓水光增多,隻是噓唏個不停。


    “回母親,還有順伯?”寶珠又問。


    順伯和忠婆,看似一個侍候袁夫人,一個跟袁訓出門,在寶珠進門前侍候小爺衣裳換洗。其實他們早先全是袁夫人的一份兒儀仗,由輔國公府跟到袁家,從不作離開之想。


    袁夫人聽過,就更喜歡。她的媳婦知道這些老家人的辛苦,也是給她臉上增輝。袁夫人就說好,但是又道:“你才分多少銀子,仔細花得多了,我這裏不缺錢用,你倒不用給我。”


    這話很是體貼寶珠,不管真體貼假體貼,至少當婆婆的有這樣的話和動作出來。


    一個巴掌拍不響,吵架是兩個巴掌才起得來。這和氣,也是兩個人你好我好,才能好得起來。


    袁夫人就把手中才得的一百兩銀子要還給寶珠,寶珠堅決不要,她開開心心地道:“我有呢,我晚上還要給祖母送去,”說過,對袁夫人輕盈一禮,就去找順伯。


    袁訓與她同來的,就在旁邊壞笑:“母親不用管她,讓她花個精光回來哭,我再看她笑話。”他是在寶珠出房門後說的,可門簾子還沒落下,寶珠全聽在耳朵裏。寶珠就回身,對著袁訓晃晃她的小拳頭。


    這姿勢,是她的夫君經常做的。小王爺來,受到寶珠調侃,表凶就晃晃他的拳頭;小二來,寶珠提醒他搬梯子,小二走後,表凶就晃拳頭。


    他最多也就是個晃晃,可一來二去的,寶珠也學會了。夫妻房闈中,表凶晃,寶珠也晃,晃成習慣,聽到不順耳的話,習慣性的拳頭先晃出來,隨後心思才想到母親還在這裏。


    寶珠飛快吐一吐舌頭,一溜煙兒走了。


    袁訓跌足大笑:“你還有嚇跑的時候?”


    寶珠早就走得遠了。


    袁夫人嗔怪的笑著,對兒子了然地道:“這是你教她的吧?”寶珠在閨中,肯定沒學過晃拳頭。


    袁訓在母親麵前最自在,坐也沒有坐相,伏在椅子扶手上笑個不停。


    忠婆的淚水,這就慢慢滴了下來。她在動情的時候,帕子也忘了取,用衣襟拭淚水:“要是姑爺還在,見到奶奶這般和氣,該有多好。”


    上了年紀的人,總是會在不該亂想的時候,想到不該多想的事。


    但這也不能怪忠婆,換成別的見過袁訓父親的人,又能見識到寶珠的可愛純真,都會聯想到袁訓的父親——那同樣是一個性子和氣,溫柔至上,且凡事總能為別人考慮的人。


    忠婆的心,就順理成章地想到那個病弱一生的姑爺身上。


    袁訓則吃了一驚,忙眼睛放到母親麵上。母親久久的思念父親,把思念當成呼吸一般,袁訓早就勸過母親身體要緊。


    但見母親不思念反而難過,袁訓才不再勸阻,但心中總還存著擔心。


    此時忠婆又無端提到,袁訓本著擔心,先關切的去注視母親,麵上刻意的打起笑容,想個笑話出來:“要是父親在,見到寶珠這般頑皮,給她一頓打才是。”


    “你父親從不高聲,怎麽會打人?”袁夫人卻沒有像兒子想像中的憂傷起來,而是滿麵春風,先把兒子的話反駁,再更加的笑容吟吟:“是啊,要是你父親還在,看到你們小夫妻這般的好,該是多麽的喜歡。”


    她是真的眸含喜意,袁訓就把心放下,再接著取笑寶珠:“她不頑皮嗎?她大街上為三姐玉珠相看人,哈哈,母親您想,虧她做得出來,大街上相看的,找不到人家是誰,尋我來了,把我笑得不行,頭一回見到在外麵遇到不認識的人,也能想到自己姐姐身上去的事,”


    “你呀,她心裏一片為家人的心,才會見到合適的人就想得到,既然告訴你,還不快去為她打聽?”袁夫人也隨著兒子笑,但是輕聲責備他不該笑寶珠。


    袁訓雖還笑著,但慢慢的收住調侃,也道:“母親說的是,寶珠是個心裏有家人的人。”


    “這是你自己挑的,如今你滿意,我也就滿意了。”袁夫人笑容滿麵的,更顯得她氣質過人,優雅出群。


    而她的獨子,袁訓滿麵春風的就著這話起身,走到母親麵前拜了一拜,笑道:“說起來,這要多謝母親許我自己挑選,寶珠當時哈……”


    他又想到寶珠追著他要見麵禮。


    袁訓的見麵禮,從去到安家前,就準備好的,就是他自己。


    那一個追著要的,後來又追問過為什麽選她,袁訓實在難為回答,這是你追著我要的這話……袁訓回座縮著肩頭又笑,袁夫人知道他又在取笑寶珠才笑,白眼兒子:“寶珠回來了,你別再笑她,把她笑得難為情倒不好。”


    紅花從外麵打起門簾子,寶珠更加的歡快,進來就尋袁訓,對著他羞羞答答:“昨天問過母親今天吃什麽,你呢,再給你加兩個喜歡的菜,”


    “那你破費的多了,等下吃完了,在家裏當著母親不敢發作,不會去了祖母那裏,和我發脾氣吧?”袁訓不逗寶珠幾句,就很是難過。


    袁夫人搖頭笑,但見小夫妻拌嘴,卻又很喜歡看。


    寶珠悄悄看一眼婆婆,再回袁訓的話:“怎麽會,恭維你還來不及,怎麽敢對你發脾氣?”袁訓就納悶:“今天老實的很,難道是在母親房裏,你就老實了。”寶珠衝著他憨笑:“這怎麽敢,平時也就很討好你不是?”


    紅花揭開謎底:“太子府上送來許多的海味,奶奶昨天才對孔掌櫃的說要海味,今天就送來了。”


    “哈哈哈哈……”袁訓爆笑,那姿勢快從椅子上滑到地上。寶珠讓他笑得窘迫,垂手難堪的模樣,端端正正對袁夫人行了一禮:“母親我去收拾菜,中午好請你。”


    她出來,袁訓在後麵跟出來,在寶珠肩膀上一拍,那臉還笑得斜著眼角:“哎,你又看出我的手段來了,這就巴結的快。”


    “誰巴結你了,這不是,”寶珠想了個詞出來:“你中用!看看你尋的人,孔掌櫃的硬是要巴結你,我竟然還是不明白。”


    昨天才說家裏缺東西,今天就送來。袁訓昨天一天沒出門,不是孔老實說的,還能是誰對太子殿下說的?


    殿下難道有雙順風耳,專門聽寶珠說的話不成。想來,這種猜想是不可能。那就隻能還在表凶身上去想。


    寶珠又猜測起來,袁訓就跟後麵笑著混她:“你看你看,你嫁了個多了不得的人,”這大話說的,寶珠就扭身站住,那眸子先從袁訓發上的金簪子看起,再往下,看他堅挺的胸膛,再往下……


    袁訓扭扭腰,反正家裏一般沒人亂走動,不怕讓人看到。他小聲問:“昨天沒看,著急了吧?”


    “咄!看書去!”反正家裏無人亂出現,羞澀可以收起來下回用。寶珠就羞他:“沒羞,大白天的說這個,”


    “呆子,聽我教你,這叫白日宣……”


    後麵一個字還沒有出來,寶珠一古腦兒的走了。在她的背後,她的夫君再次扭扭腰,自己覺得敏捷過人還挺得意,但是遺憾,寶珠你居然不仔細看不細細欣賞。哎,寶珠,晚上扭給你看。


    “晚上,”


    寶珠奔到廚房門外,就聽到又傳來這兩個字。寶珠頭也不回,沒聽到哎沒看到。你說的啥?晚上好好看書要寶珠督課隨時準備打你手板兒?


    ……


    中午才過,安老太太就走出房門,不住地往院門外麵看。


    梅英跟出來為她披上一件秋香色銀絲暗紋團花外袍,知道老太太心中所想,就在耳後道:“四姑奶奶中午還要請親家太太,晚飯才是請您。她在家裏自在,中午難道不休息會兒再往這裏來?老太太這會子就盼上了,您是看大姑奶奶吧?”


    安老太太微樂,寶珠在家“自在”,這話是尋常安家人也常說的話。此時說出來,老太太還是一樣的喜歡,寶珠在婆家“自在”,袁訓覺得往他臉上貼金比較合適,而老太太則覺得這金子貼她臉上更好。


    寶珠的“自在”,不更襯出老太太的能耐,南安侯的眼力?


    接下來,梅英又說到的大姑奶奶掌珠,老太太就曬笑:“我想她作什麽!晚上請客,她大早上就回來。回來就鑽她娘屋子裏說累,好似別人都沒當過媳婦,都沒打那會子過來似的。想接她的娘走,倒不趁早今天就走?”


    說到掌珠,老太太就要沉下臉不悅,也不知道真不悅還是假不悅,反正是個不喜歡的表情。


    幸好有梅英,梅英就笑了。她的笑,在此時自然是能開老太太心懷的,總不能老太太在生氣,梅英板著個臉氣上加氣才叫好。


    梅英就笑道:“看您說的,明明心裏是為四姑奶奶得意,又為大姑奶奶籌劃,也知道二奶奶早說過,冬天冷,她要侍候您到開了春,再往那府裏去住,又說這些作什麽?”


    “她去?哼!住不到三個月就得回來!”安老太太鄙夷地道:“那府裏龍潭虎穴呢,她去好當喂食,別人還嫌吃得不過癮。”


    這話比劃軟弱的邵氏實在形象,梅英忍住笑再勸:“倒不見得吧,大姑奶奶那性子,豈是吃人虧的,不是老太太常說,大姑奶奶隻給別人虧吃,這話不是昨天還說過?”


    “我那是高看她!沒想到把她高看到狼窩裏。雙拳難敵四手,惡虎還怕群狼。那一房兩房四房的,都能把她婆婆鬥敗,她又算得了什麽?”老太太更撇嘴。


    梅英還想著要勸,忽然明白地笑:“您說您不管大姑奶奶,這侯府的事情您卻這麽清楚?”梅英好奇心上來:“好老太太,我天天跟著您,見客也跟著,出門兒也跟著,是幾時您打聽的文章侯府?”


    老太太臉上有些下不來。


    她沉著臉,似比外麵又要掀起風雪的天空還要沉。沉著沉著,老太太沉不下去。對著梅英那還是一張笑臉兒,她可怎麽能一直的生氣呢。


    梅英是丫頭中跟她最久,從小城裏跟到京城,算是最知道她的人。


    老太太就撇著嘴角兒:“這怎麽能讓你知道?你知道了,你心裏一喜歡,就去告訴那明年開了春就滾蛋的人,那人就去告訴你的大姑奶奶,你的大姑奶奶還當我心裏放不下她。”


    “明明就是放不下?從在家的三小姐開始,再加上最給你掙臉麵的四姑奶奶,最擔心的大姑奶奶,哪一個您能放得下?”


    梅英的話更讓安老太太不屑:“我放不下?哼!好吧,我告訴你,上上個月董姨太太家孩子抓周,我去了,她對我說的。”


    老姐妹說話,丫頭們並不跟在身邊。


    掐指算算,此時臘月,上上個月卻是十月裏,是掌珠出嫁前,或出嫁後。


    梅英就暗笑,誰說老太太不關心來著?


    不關心還有功夫聽這些話?


    想想她親眼見到的文章侯府烏煙瘴氣,梅英就皺起眉頭,問道:“董姨太太還說了什麽?”


    “沒有!”安老太太斷然否認。


    “沒說怎麽挾製那一房兩房四房的?”


    老太太繃緊麵龐往房裏去,喃喃道:“寶珠也不知幾時來,難道還在家裏?還有我的好孫婿,攻書要緊,但有些日子沒見,他可來還是不來?早到也好,至少有個順眼的麵孔看。免得我對著那不順眼的,心裏生煩。”


    梅英跟在後麵笑,隨進房中。


    東廂中,那不順眼的麵龐——掌珠夫妻,伴著邵氏在說話。邵氏坐在榻上一角,掌珠歪在對麵。她的母親是婆婆麵前受過許多氣的,自然能理解女兒的累,掌珠一進來就催她歪著,多歇著才好。


    這端茶倒水的人,就成了韓世拓。


    掌珠也不使喚丫頭,隻使喚丈夫。對母親說起婆家的四房,二太太陰,四太太暴性,也不避著韓世拓。


    韓世拓呢,和二房四房已是仇人。妻子說一句,他點一下頭。弄得邵氏本就是拎不清的人,更以為夫妻和美,諸事一心。


    你看,那二房四房太太本就不好,掌珠才說她們不好。女婿不是也說不好?


    邵氏就更耐心地聽掌珠說話,不過她聽完了,能說的話也就是:“和氣,處好,”說來說去不過就是這幾個字。


    掌珠睡了一會兒,又和母親閑談一會兒。寶珠是晚上請客,可掌珠借這個空閑,可就早上出來。


    就是梅英傳話,也傳得很妙。她也不說四姑奶奶請中午請晚上,也是讓掌珠早回來歇息的意思。


    見午時已過,掌珠就往窗戶上看:“怎麽寶珠還沒有到?我倒想她的很。”邵氏就更笑:“寶珠比你自在,她必定有事絆著才不能出來。”邵氏笑得像寶珠是她的親女兒:“人家有鋪子呢,這分了錢請客,聽說對老太太還有孝敬。一定是關心她的鋪子去了。”


    掌珠就扭身對自己丈夫道:“我也要有個鋪子,要比寶珠的還要好。”榻上母女各占一邊,韓世拓就坐在榻前的椅子上,見掌珠說話,他就點頭。


    說他家不好,他也點頭。


    說掌珠要有鋪子,他也點頭。


    至於點過頭後,幾時才辦,那就是天知道了。


    掌珠要的,不過就是自己說話,丈夫跟著點頭稱是。她就有了光彩,而邵氏也就開心起來,覺得女兒嫁的人不錯,就親自下榻給姑爺續水。


    正問姑爺冷不冷,火盆可還要加炭。掌珠又想到一件事,問韓世拓:“你昨天去見的那個人,可有準話給你?”


    韓世拓就丟下嶽母,先側頭滿麵堆笑回妻子話:“沒有沒有,他也不是主管事的,怎麽敢去找他,就回我的話。”


    掌珠悄悄的鬆了一口氣。


    自從安韓兩家成過親事,文章侯四兄弟去見南安侯見得勤,他們不願意見南安侯夫人,就往南安侯衙門裏去見。


    而韓世拓呢,早回來對掌珠發過牢騷:“和姑祖父和好是我辦的,親事也是我成的,父親求官倒也應該,怎麽二叔三叔四叔全去了?又不見二嬸三嬸四嬸對你有多好,對我有多客氣。他們去了不打緊,我可往哪裏站呢?”


    就和掌珠商議,說另找一個吏部的官員,這個官員是世子爺新認識沒多久,是南安侯以前的屬下。


    掌珠就應允他去,又嫌家中辦的禮物不好,出自己的錢另補了東西。饒是錢出了,掌珠依然擔心韓世拓一個人跑成這事。


    見他說那人沒有答應,掌珠暗暗放心,重歪到五彩花草紋路的迎枕上想,這事情,還得我出麵辦才行。


    就是有個鋪子,不見得比寶珠的大,也得掌珠自己辦才行。


    凡事離開我,可怎麽能行呢?


    掌珠仰麵靜思,一麵等著寶珠過來。


    ……


    京城本就行人熱鬧,臘月時家家辦年貨,更是熙熙攘攘的人流在街上。更有無數為過年才擺的攤子,上有年畫兒、炮仗、麵人兒泥人兒等,把長街也擠得不透風。


    一處街口,順伯把車停下。寶珠往外看,就問袁訓:“你還要給祖母買東西?”寶珠就往後麵看,隔著車廂看不到,但也算是知會袁訓,紅花和奶媽全在車後麵雇的轎子裏,她們轎內擺的好些禮物。


    有太子府上才送來的海味,那魚蝦用蒲包裝著,都個頂個兒的大。還有一蒲包嫩黃瓜,這在古代的冬天真是難得,聽說是花房裏種出來的,專門進上。給袁家送來好些,寶珠分出十根裝包帶著。


    另有安老太太愛吃的點心果脯,適才已買過。寶珠就道:“難道我們帶的,你還嫌不夠好?”家中的車幹淨,是順伯自己收拾的。小夫妻同坐車上,到給衛氏紅花一人雇一頂轎子,各自單坐。


    當然,表凶也有不想和寶珠分開的意思,寶珠這樣竊想之。


    見問,袁訓就高深莫測狀,手指一處府門:“你好好的盯著那裏,看一會兒你自然明白。”車簾子擋住光,但表凶眸子中閃動著什麽,卻能看得一清二楚。寶珠就笑,不聽他的看外麵,反而扳住他臉兒對著看眼睛:“這裏麵有什麽?告訴我吧,葫蘆裏又裝的什麽鬼兒?”


    “小氣不分錢的那鬼,我揣著呢。”袁訓又耿耿於懷模樣。寶珠嘻嘻,不想和他再理論一回,丟下他,轉過身子依到他懷裏,從門簾縫裏往外麵看那府門。


    那府門在長街和二道街的交口處,上麵寫著什麽門第,但有雪積住遮得看不清楚。離過年時節不遠,家人們或抬或提東西進門,又有一些似親戚們送年禮的進進出出,好不熱鬧。


    雪微微的下起來,把來往人手中的紅紙春聯、凍魚幹貨等,全蒙上一層粉白。四麵樓閣又早有積雪似瓊雕而成。


    過年的氣氛,就感染到車裏來。寶珠手舞足蹈,忘記把車無端停在這裏什麽也不做,反而興奮的拉著袁訓,指行人手中的東西給他看。


    “麵人兒?啊……”


    “泥人兒,哇……”


    袁訓把她往懷裏更抱一抱,摸她的手涼不涼,再拿自己雪衣蓋好寶珠,懶懶道:“沒見過世麵,哎……。”


    “人家京外長大的,你不知道嗎?誰像你是京裏長大……。咦,”寶珠又想起來,轉臉兒問道:“你是哪裏長大的?”


    袁訓就說出兩個字。


    寶珠傻眼,如墜霧中:“這是哪裏?從沒有聽過。”


    “遠,”袁訓回了一個字,忽然雙手閃電般把寶珠身子一扭,同時道:“快看,是他嗎?”這嗓音帶著迅急,寶珠由不得地跟著他說的去瞧。


    見那府門中出來一個青年,白衣飄飄,上繡蘭竹,頗有出塵之態。他的麵容不能說是多麽的英俊,卻從皮肉裏透出斯文來,讓人一看就知道是書香門第出來的。


    馮家四少,馮家的人,都具有這種氣質。


    但和這個青年相比,又有外省的怯勁兒,遠不如青年大大方方。


    這個青年,有些麵熟。


    寶珠“哇呀”一聲,車外順伯紋風不動,車內袁訓駭笑,一把掩住寶珠小嘴兒,笑罵道:“你這是要把狼招來,”


    “唔唔,”寶珠掙開,睜大眼睛:“是他,就是他!”


    袁訓再次驚駭:“你看到的人是他?珠兒,這個人成過親了!”


    “不不,我看的一定是他兄弟,和他長得很像。”寶珠掩口而笑,知道自己說得太急沒說清爽。


    袁訓放下心,擠擠眼睛再和寶珠玩笑:“確定是他?”


    寶珠再往車外看一眼,青年已走出去,身後跟上兩個家人擋住,僅見一個後腦勺兒。但寶珠還是肯定:“就是這一家,一定是他兄弟!”又猶豫一下:“不然就是堂兄弟!”


    袁訓樂道:“哈,你也看過書的人,難道不知道孔子和陽虎長得像?夫子和陽虎可不是親戚。”寶珠高嘟起嘴想想,也就搖擺不定了,頭再往門簾子處去,順便給表凶出個難題:“那你,帶我進那家裏去拜客,叫出他們家兒子給我認認。”


    頭上讓敲了一下,袁訓笑道:“好大口氣,帶你進去見見,”然後他口氣更大地道:“改天吧。”就往外道:“順伯,我們走了。”順伯答應一聲就揚鞭趕車,優質資扒著門簾子的寶珠急了:“天還早,你讓我再看看再看會兒,指不定那個人就出來了。”


    “不用看了,讓我告訴你吧。你見到的,必定是常五公子伏霖。”袁訓把寶珠拉回身邊:“常家隻有五公子還沒有成親,別的都有妻房。你剛才見到的,是常大公子伏霆。”


    寶珠心滿意足,想也不想地道:“他們生得好吧,常五公子一定更好,我看的人,怎麽會有錯兒?”


    “你再說一遍試試!”袁訓氣勢洶洶逼過來。


    寶珠眨巴著眼睛:“他當我三姐夫那是無人能比的,但是論生得好,還要數我的夫君才是。”


    “哼,算你改得快!”


    “可是,”寶珠又猶豫起來:“他的品行可是怎麽樣的呢,萬一不好,我大話也說出去,”袁訓又幸災樂禍,且輕撫雙掌:“等你說砸了時,我再告訴你。”


    寶珠吹吹手指,把兩隻手放到袁訓腰間,眸子在車中暗光中如寶玉般發出美麗光澤,小嗓音就威脅時也是悅耳的:“說不說?不說我搔你了……”


    袁訓忍住不笑,反而把頭一昂:“私刑又奈我何?我不說,且看你還有何招數。”寶珠捏住他腰間一塊肉,見表凶也沒動靜,就沒了主意。揉揉額角忽然道:“剛才過去的人說話,像是梁山小王爺,我這就告訴他你在車裏……。”


    說著就要伸頭往外。


    袁訓一把拖住她,就此服軟:“哎哎哎,有話好商議,這法子可太損了。”


    外麵風雪中,縱馬而去的,恰好正是梁山小王爺。他帶著人正往袁家去,邊走邊笑談:“姓袁的好笑死了,我看他難道過年也不在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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