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珠坐下來就道:“姐姐,這鎮上除了我們,另外堵的還有上百趕路的人,他們都去看堤壩,我粗略地點了一點,近一半的人行李單薄。姐姐你想,趕路不著急的人,在這裏找不到舒服地方住,他們隻要後退幾十裏,就有另外的一個集鎮,那裏可以歇腳兒。如今還停留在這鎮子上的人,大多是盤纏不多,而沒有能力退回去的人,姐姐,我們做個善事可好?”


    郡王妃就問:“你要做什麽樣的善事?”善事也分很多種才是。


    寶珠笑道:“我們住的這個鎮子上真真的簡陋,酒樓也沒有,小飯館兒就隻有這個客棧,這是獨一家。我們住進來的人多,冷眼的看上去,廚房上做我們一天三頓的飯菜都不得閑兒,別的人更別指望熱湯水。雖說這六月的天熱,冷饅頭啃不出病人,但到底的難以下咽。他們不足,而我們又是富餘的。又有姐丈和夫君很快就要到戰場上,我每一回想起殺人,總不是滋味兒。不如我們讓廚房上做些熱饅頭散給他們,橫豎水三天五天的就能退,施舍這幾天不值什麽錢,”


    再靦腆地一笑:“權當給姐丈和夫君祈福了。”


    郡王妃弄明白寶珠的意思,她倒是喜歡的。


    她的丈夫和養父常年在戰場上,郡王妃性子剛強,本來是不信神佛的人。話說回來過去那些沒事兒就握串佛珠在手裏的女眷,又能有幾個真正的在信佛呢?她們不過是尋個寄托。


    郡王妃成親後慢慢的也拜佛,她的大環境裏女眷們都拜佛,而且她常擔心丈夫,就需要這類的精神寄托,漸漸的成為習慣。


    她見寶珠說得關切備至,就高興的回應道:“好,為他們祈福,這是你想的周到。”她對弟妹更生出一絲滿意出來,而寶珠見姐姐答應,也笑容加深,道:“那就讓廚房上做起來吧,按一百人頭來做,每人每天六個熱饅頭吧,交待人送過去也就是了,倒不用提我們的名姓,”


    最後一句話,讓郡王妃奇怪起來,道:“既然是我們做善事,就應該把名姓宣揚給別人知道,讓受恩惠的人知道是我們才好,你怎麽倒說不用提我們的名姓?”


    寶珠不過是隨口的一句話,說的自然是她心中的意思。但聽到郡王妃反駁時,寶珠也愣住:“怎麽,不過是做這點兒好事情,姐姐就要大張旗鼓?”


    “那你的意思是白做這件事不成?”郡王妃微沉下臉,心裏浮現出她起初對寶珠的看法,弟妹稚氣未脫,又嫁到我們這種不讓她憂愁的家裏,竟然沒有能讓她成熟的事情。


    寶珠聽她語氣,也不悅上來。在郡王妃認為寶珠總不成熟的時候,而寶珠穩重的把想法壓在心底。


    隻有不成熟的人,才會把心思全表現在臉上吧?


    寶珠也同時想到郡王妃對她的不喜歡,她當時就聽出姐姐認為自己身份低,配不上她的好弟弟。此時寶珠更加能洞察郡王妃的想法,她精明的哪怕出個芝麻大的好,也要在別人心裏辦成西瓜那麽大。


    兩個人的觀念原本就不同。


    寶珠在心裏嗤之以鼻,不過一百幾百個炊餅,不過施舍上最多五天,而且這中間還夾雜著虔誠的為家人祈福,這個人情不要也罷。


    寶珠打小兒就信你對別人好,別人就會對你好。她以這種心思為主導,但該防的人一個也沒有少防,比如她連丈夫都防,過於愛他並沒有全部都交付,反而是過於深愛他,又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人中龍鳳,寶珠就私下裏弄鋪子,為的還不是防袁訓有朝一日變心嗎?


    以“好”為中心思想,不見得就是事事將就別人。為什麽看到人的善良,就把她當成軟弱可欺,一定要橫眉怒目,才認為這叫巾幗女英雄?


    這真是太奇怪了。


    寶珠這樣的人遇到挫折艱難,並不改變自己的中心思想。改變的都是不堅定的。她堅定的認為你認為別人是好人,別人就是好人,哪怕她現在不好,以後也會變好。


    這是一個鑽石般的精神,隻可惜有些人你看不懂,你守不住。


    誰沒有點兒磨難呢?


    有人依然笑對江湖,有人卻一拍就倒,抱怨天地抱怨經曆就是不怪自己。


    說到這裏,還有人把寶珠的為人會看錯嗎?如果錯了,你趕緊地修正回來。


    郡王妃和寶珠還沒有好上兩天,這就又有了分歧。郡王妃想,可笑!我花了錢難道不揚名嗎?


    揚名有錯?我總不能白做什麽。


    寶珠則想,你是從這兒經過,再說做好事積福全在暗處。對你來說一丁點兒的錢,而且多多的幫助別人,也會遇到多多的幫助,希望這幫助多多的平攤在舅父、姐丈和表凶身上才好。如果這是在邊城,你大張粥棚施舍,那你揚名沒有錯,就這兩天的事情,至於嗎?


    寶珠覺得做作。


    兩個人話就不投機,寶珠就告辭出來。回房去悶悶坐著,天熱的汗出如雨,讓人燥的不能靜心想事兒。好半天的,寶珠才理解郡王妃。也是的,姐姐受的是國公府中教育,她做點兒事情就要立威,也並不錯。


    而郡王妃呢,在房裏想怎麽教導寶珠去掉天真才好,聽到她的兒子在窗外念三字經:“講道理,說仁義,”郡王妃失笑:“哎呀,寶珠竟然成了仁義的人,”虧得此時有本古書在旁邊念誦,郡王妃也就懂了寶珠,正要讓人請寶珠過來,說就按她說的辦理,不用揚名也罷。見寶珠自己進來。


    郡王妃就招呼她:“快來快來,”寶珠就高高興興地坐過去,對郡王妃道:“我回房想了想,姐姐說得有理,”郡王妃一聽就笑了,她事事覺得自己居長,才認為寶珠天真。郡王妃笑道:“我現在也認為你說得有理,如果有人是知道感激的人,他自然會找著問是誰辦的這好事兒,你說是不是?”


    寶珠就笑,她就是這樣想的,可剛才也不能頂著她說話啊。見郡王妃想通,交待人去辦理這件“祈福”的好事情,她們又繼續坐著閑話起來。


    轉眼到了天黑,寶珠和郡王妃孩子們熱熱鬧鬧用完飯,一路想著袁訓回房。


    在她思念的時候,邊城上,夏直帶著袁訓等人走進陳留郡王在大同的行轅,這是駐紮在城外的一座軍營。


    離得遠時先見到火把光映紅半邊天空,大旗烈烈風中狂舞,邊城的夜風似把刀子削著天地萬物,把營外黑暗處鼓動著似萬千野獸嘶呼低吼。


    等到近了見守營兩隊釘子似的士兵,目不斜視殺氣逼人,還沒有過去,那山石撲麵厚土擠壓風雪逼迫的氣勢雄渾碾壓而至,讓人稍一注目就透不過氣來,隻能稍稍移開眸光。這戰場上屍山血海裏積攢出來的,在安寧的時候卻更為濃重。


    沈謂暗暗的想,厲害,陳留郡王就是厲害!


    跟在袁訓身後走到一座大帳前,頭一眼,大帳與別人不同的就是大似數間屋子,再來帳頂上珠光閃爍,夜裏看不出鑲的是什麽。夜空璀璨,星辰與珠光交相輝映,似誘惑來的人再看第二眼,本想細細記在心裏,卻有什麽狠狠的跳到心裏,似猛虎狂豹巨鷹厲鵬,挾山川帶泥流卷冰雪裹風暴壓到人心裏。


    大家屏氣凝神,都知道這是陳留郡王的大帳,他們將要見到的是天下聞名的名將之一,現任的陳留!


    也有人不可遏製的亮了眼睛,沈謂就是其中的一個。


    帳簾子打開,燭光如星辰落地打在人麵上。裏麵最深處,黑色巨大書案後,陳留郡王虎踞案後,慢慢的抬起頭來。一眼,看得沒見過他的人就有些腿軟,把身在哪裏都幾乎忘記。隻見那哪裏還是眸光,分明兩把帶血刀。而對上這眸光,自己就成了板上肉,任由他目光前後打量而不能掙紮。


    一個人隻憑眸光就能傲視天地,讓進來的人都驚嚇的愣在原地。隻有袁訓麵帶笑容走過去,嬉皮地道:“姐丈,你的馬比我的好,你比我走得晚,竟然不比我到的晚,”陳留郡王翻個白眼兒:“你又相中我的馬了!當兵的馬比老婆金貴,你別亂開口啊!”


    袁訓笑嘻嘻:“你現騎的我不要,你別的馬我就不能看看?”


    “給你看了就沒了!”陳留郡王裝模作樣鄙夷他:“小弟,你的馬是太子府上出來的,我還眼饞呢,你少打我主意啊!”


    “我來了你沒有見麵禮嗎?”袁訓怎麽能不打他主意。


    陳留郡王失笑:“你是女人嗎?你要是弟妹管我要東西我就給!你是嗎?”夏直頭一個嗬嗬笑出來,別的人聽到這樣的一段對話,覺得帳篷裏親切起來,都跟著嗬嗬。


    就這袁訓也沒有服輸,他還是歡歡喜喜的:“好!以後讓我老婆來要!”陳留郡王笑眸在他麵上一轉,心想我和嶽父今天晚上才到,不會有人對你說你老婆來了才對。這小子純屬要東西嘴上不軟,陳留郡王先不理他。


    見進來的還有別人,陳留郡王用目光微轉,聽袁訓一一的介紹。這中間就數沈謂興奮的總帶著想跳起來。事實上,在袁訓介紹他的時候,沈謂也是一跳出列的這一跳還不能表達他內心的痛快,他站在原地,那身子左右微晃著,似腳下安的是彈簧,稍不留神又要一跳再跳。


    他咧著嘴哈哈:“郡王您還記得我嗎?在京裏我可是特意的每天送您席麵,我說過我打小兒佩服您,打小兒我就想去找你,直到今年我爹才讓我走,我來了你看到沒有,我來了!”


    袁訓笑得“吭吭”,這又是一個佩服我姐丈的。


    陳留郡王莞爾點頭,但是嚴肅地再道:“我這兒可不好呆,而且,”他話鋒一轉,對沈謂微微一笑:“梁山王早有話下來,來的人由他分派,你是不是到我這兒,可還還好說。”沈謂失望之色這就出來,張大嘴:“啊?不能這樣折騰我吧?”


    “小子,來到就由不得你了,你去哪裏得聽王爺的。”陳留郡王輕描淡寫,先把沈謂告誡一番。


    沈謂提起腳重重一頓:“沒事兒,我認得梁山王,”袁訓笑話他:“你還總和小王爺打架,讓人家表哥寫封信把小王爺再罵一通,你想的事兒就成了!”他完全是說笑,不想沈謂眼睛一亮:“對啊,讓我表哥寫封信給梁山王,梁山王能不買他的麵子?”


    他語氣大得快沒邊,陳留郡王就問袁訓:“他表哥是誰?”別對我說是皇上。袁訓笑起來:“長陵侯世子,”陳留郡王哦了一聲,原來如此。


    那沒事兒就相互尋釁的梁山小王爺和長陵侯世子,按血緣上說,是對兒表兄弟。


    長陵侯世子雖然是小侯爺,但他的母親是南城長公主。梁山王包括陳留郡王,他們都姓蕭,他們是不折不扣的皇族血脈。


    陳留郡王就也半開玩笑的對沈謂道:“讓你表哥世子寫信還不行,讓你……”他在此停下來,又問道:“你們是姑表親,還是姨表親?”


    沈謂能得到陳留郡王這麽多的話,早就嘿嘿打心裏樂出花來,急忙地回話:“我們是姨表親,長陵侯是我舅舅。”


    陳留郡王就知道這一位並不是皇親,就接著剛才的笑話講:“讓你舅舅寫信給梁山王,”沈謂才喜歡得一蹦多高,陳留郡王下一句完全調侃:“如果這信一來一回還能趕得上的話,你要知道三天內王爺就點兵,點完兵分派完人,你該去哪裏就去哪裏。”


    沈謂啊呀一聲傻了眼。


    三天?這三天那信插翅膀到不了京裏,也飛不回來。


    袁訓哈哈大笑出來。帳篷裏這就熱鬧起來,跟著沈謂來的少年,跟袁訓一路同行的蔣德關安,都見到陳留郡王坐著不動是挺嚇人,但說起話來卻風趣親切。他們不甘示弱,都對陳留郡王表示敬意,紛紛表示要到陳留郡王的帳下來。


    陳留郡王但笑,但不鬆口。略談片刻,就對少年們道:“我和內弟有話說,各位請回吧,”再吩咐夏直:“你送他們。”沈謂等幾個人就出來。


    在外麵見到營火熊熊,沈謂嬉皮笑臉的和夏直商議:“在這兒找個地兒讓我住下吧,我得看看郡王怎麽把小袁要到手。”夏直本來是要拒絕的,硬是讓沈謂這句話逗樂。他這就挺欣賞他,才道:“那小爺你等在這裏,我先把這幾位送走。”餘下的人也就不肯走,你一言我一語地道:“我們也欽佩郡王,讓我們也留下吧,”


    見他們都佩服自己家的郡王,夏直心裏樂開了花。小爺們這麽給臉麵,夏直心想我得為郡王還回去,就幹脆地拍板應下:“行!我從來不怕挨軍棍,我拿主意,各位爺今天晚上就歇這裏吧,明兒怎麽樣,可得看郡王的。郡王要發脾氣把我揍了,把你們攆走,我挨軍棍呢,我可就沒了主意。”


    “夏大叔,”沈謂別看是個男人,說起好聽話不比女人差。叫得夏直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再看沈謂那一臉的笑,可以膈應死人。夏直捏把子汗,聽沈謂繼續往下道:“您放心,有我們在,有軍棍我們代你挨!”


    夏直就樂了,翹起大拇指:“讓我告訴您,您有這句話,在這裏吃得開!”轉個方向就帶他們去找空帳篷,蔣德和關安跟在後麵,見別人都走出幾步遠,就他們遲疑不定,還對著陳留郡王的大帳不住看著。


    夏直回身時見到,吆喝道:“沒事兒沒事兒,別等舅爺,郡王會安置他地方。”蔣德關安沒有辦法,隻能跟上去。空帳篷少,夏直讓他們擠著分別在兩個帳篷裏。同帳篷的少年們還在叫叫嚷嚷說軍營裏真新奇,蔣德走出帳篷,見這裏離陳留郡王的大帳不遠,他兩隻眼睛就對著帳篷一刻不丟。


    背後有腳步聲,是關安從另一個帳篷裏走出來,與蔣德並肩站在一起,看的也是郡王大帳。見片刻後帳簾打開,陳留郡王和袁訓一前一後出來,兩個人說著話,在眾多帳篷中繞個彎兒就不見了,蔣德和關安才隻得退回帳篷中。


    ……


    輔國公今晚沒有回國公府歇息,他在陳留郡王的軍營中本就占據一席之地,此時,在他的帳篷裏。


    在他的麵前,是幾個高低不等的男女。有上年紀的婦人,有精壯的男人。輔國公正在吩咐他們:“表公子的妻室就要到了,她跟著大姑奶奶的車駕。住的地兒,老姑奶奶已經把她的住處交給她,明兒一早,餘媽媽,”


    上年紀的婦人走出來,眼角眉梢全是壓抑不住的笑容,是喜歡得不能自持。輔國公見她這樣的歡喜,也就笑容多起來,告訴她道:“你帶著萬家的,”又一個中年婦人走上來,恭敬地說:“是。”


    “你們帶著可靠的小子們,去老姑奶奶的房子,叫開門,召集家人們告訴了,再把房子打掃一遍,候著她過來。”


    輔國公話音才落,尾意還在空中嫋嫋飄著時,餘媽媽就搶著問出來:“老姑奶奶可好不好?她一走就是五六年,”


    萬家的笑著打斷她:“媽媽,走了七、八年了,”


    “胡說,分明是六年不到,五年零一點兒,”餘媽媽反駁她。


    萬家的也是個固執性子,扳著手指頭數一數:“老姑奶奶是那一年的七月裏,忽然她帶著表公子就不見人影,媽媽,那一年是醜牛,”


    “是寅虎年才是!”餘媽媽扁著沒牙的嘴。


    輔國公聽她們爭了,他也插話道:“你們都錯了,走的那一年是卯兔年,表公子十一歲,路上過了個生日,到了京裏就是十二周,走了一共七年,今年他十九歲。”和下人們爭論袁夫人是哪一年走的,並且把外甥生辰和年紀報的分毫不差,在輔國公來看是件大得意的事情,他捋著胡須笑:“嗬嗬,老夫我這是對的!”


    我怎麽可能會記錯。


    餘媽媽和萬家的才不再爭,萬家的小心翼翼地問輔國公:“老姑奶奶她可好不好,身子好不好,筋骨兒好不好,氣色好不好……”


    “萬家媳婦,你真囉嗦!”餘媽媽佯裝惱怒。萬家的也自知話多,就陪個笑臉兒,聽輔國公回一個好字,餘媽媽又走上來:“新奶奶好不好?表公子可是好容貌,隨姑老爺一絲兒都不差。就是身子骨兒不隨他,菩薩保佑幸好不隨他,但表公子好個相貌,奶奶生得是什麽樣呢?國公爺,容貌好不好?身條兒好不好?針指好不好,還有她那性情可好不好?”


    萬家的掩口笑,也要打趣她:“媽媽,你這話不比我的還要囉嗦嗎?”


    輔國公早就嗬嗬大笑起來,一連說了幾個好字,再道:“她八月裏不到,九月裏就到,到時候媽媽你自己看吧。”


    帳篷裏的人都笑了一遍,輔國公再轉向兩個男人,沉一沉臉,嚴肅認真的道:“保證安全!”他隻說這四個字,兩個男人一挺身子,凜然道:“是!”


    輔國公滿意地笑笑,正要讓他們退下,見帳篷簾子一閃,陳留郡王帶著袁訓進來。輔國公長身而起,頗有自得:“阿訓,你看看舅父我馬跑的可不比你慢。”袁訓還沒有回話,“呼啦”,下人們把袁訓圍住。


    餘媽媽年紀最老,但數她跑在前麵。她幾乎一頭撞到袁訓身上,是袁訓扶住她,也認出來,就大笑幾聲:“哈,餘媽媽,您身子骨兒還是這樣的好,”差點兒收勢不住,你快把我撞倒。


    餘媽媽先不看他的臉麵,低下頭揪住袁訓衣裳一角送到眼前,上了年紀眼睛難免是花的,餘媽媽把個衣角快貼到臉上,眼睛瞪得直直的,來看衣裳上繡花。


    萬家的又要笑:“媽媽,你不看小爺臉麵兒可好,你怎麽把個衣裳看起來?”袁訓笑站著,一動不動任由她看。


    餘媽媽回萬家的:“你不懂,我也不告訴你。”萬家的好笑起來:“我是不懂,但我不用離那麽近,就看得出來新奶奶手藝不差,媽媽你離得那麽近,針腳兒可看仔細了?”餘媽媽見說,才把袁訓衣角丟下,嘟囔著:“是好?這帳篷裏燭火不明,我眼神兒越發的又不濟,讓你說著了,我是看不清。等我明兒出日頭,再看一回便是。”這就來看袁訓臉麵。


    袁訓個頭兒高,餘媽媽個子低,她就把身子往後仰,再往後仰,萬家的就扶住她:“媽媽小心摔倒。”餘媽媽嚷道:“不是有你站在我後麵?”萬家的忍住笑:“是,我得扶住您。”袁訓也早把身子半彎下來,餘媽媽認真的看了一遍,把袁訓額角下頷都看過來,喜笑顏開:“好好,”眼淚兒嘩地一下子就出來。


    輔國公對萬家的使個眼色。萬家的本就扶著餘媽媽,就把她往外麵扶,邊走邊道:“明兒出了日頭您再哭吧,小爺和國公爺說正經話,我們走了倒是正經。”餘下男女們對袁訓行過禮,倒退出去。


    袁訓揉揉眼睛,他也讓這一幕弄得眼窩發燙。揉過,見帳篷裏再沒有別人,袁訓對著輔國公撲通跪倒,叫一聲:“舅父,”正要說他打傷龍懷文,輔國公抬手製止他往下說,平靜安然:“你起來吧,不用再說!”


    “是,”袁訓就知道他全都知道,就是剛才袁訓想和陳留郡王說這件事,陳留郡王也讓他不必說。雖然他打發去接的夏直是陪著袁訓回來的,但自有別的耳報神先回來報信。


    袁訓就不再說,輔國公手指讓女婿和外甥坐下。先問陳留郡王:“你告訴他沒有?”陳留郡王就笑了,他絲毫沒把袁訓打傷龍懷文的事放在心裏,笑容滿滿:“我等嶽父來說,讓他再喜歡不遲。”


    輔國公也就笑了。


    做為龍懷文的親生父親,他麵對兒子才讓外甥打傷,就對外甥笑容如前,要麽他是個正直的人,要麽他是個度量寬廣的人,還有另外一種角度,在還沒有闡述完整輔國公府的事,和輔國公的心情以前,作為父親他就有點兒殘忍了。


    這是建立在還沒有闡述完整輔國公府的事,和輔國公的心情以前。所以判斷這東西,先不要急著下。


    他還是對袁訓笑容滿麵,這表示他真心的為袁訓喜悅:“阿訓啊,告訴你一件好事兒,你姐姐把你媳婦兒帶來,她們車駕慢,還在後麵路上。”


    “啊!”對袁訓來說,這可不是一件驚喜的事情。小袁在京裏也算是見過世麵,見過驚駭的人,一般的事情嚇不倒他。可這件事情袁訓嚇得一激靈,“騰”地站直了:“寶珠來了?”


    輔國公和陳留郡王都詫異:“你不喜歡嗎?”是你媳婦兒來了啊?


    袁訓搓著手,對寶珠的到來束手無策的樣子,左右地想想,對輔國公艱難地抬眸,那件他不讓說的事情還是要說出來:“舅父對不住,我把懷文傷了!我……我斷了他的右手!”


    再讓袁訓麵對龍懷文,他一樣的要傷他。但袁訓麵對輔國公時,他就要羞愧難當。從小到大,輔國公拿袁訓當自己兒子撫養,袁訓的一身功夫全出自於輔國公,他出自陳留郡王的那一半,因為陳留郡王和他姐姐成親沒有多久袁訓就離開,後來全是在書信上教的他。


    真正身體力行,一招一式手把手教袁訓的人,是輔國公。


    袁訓的意思不言而喻,他和八個表兄倒有一半以上不和。輔國公最小的兒子老八龍懷城也比袁訓大一截兒,這些表兄們向來欺負他沒有爹,又眼紅自己父親疼愛袁訓。因為袁訓小,人人都叫他小弟,都擔心小弟年紀小小就得到父親的傾心愛護,再大大可怎麽辦?


    這犯的是紅眼病和平白輕視病。


    寶珠到這裏來,袁訓很是擔心,而且為難。“舅父,”他不敢多看輔國公的眼睛,麵對龍懷文時袁訓回想的全是舊恨,麵對輔國公時,往袁訓腦海裏躥的全是輔國公對他的好。第一次帶他去集市的人是輔國公,第一次他坐在馬上,也是輔國公帶他。再別說袁訓認的頭一個字是輔國公所教,袁訓得到的頭一件兵器,也是輔國公所給。


    就是他的父親在世,也不過就對他這個樣子。


    舅父百般的疼他,表兄們卻嫌他礙眼。袁訓記住輔國公的好,對表兄們卻從不客氣。他年紀輕輕功夫過人,與身邊的激勵太多也有關係。


    袁訓都尚且是這樣的,何況寶珠?


    餘下的話,寶珠會受到刁難,寶珠會不安全……袁訓麵對疼愛他的輔國公,他說不出口。


    輔國公笑了笑:“還有嗎?你還打傷了誰?”


    袁訓鼓起勇氣:“七表哥來勸來著,八表哥要拿我問罪,夏直大叔就到了,”輔國公還是笑容不改,在這種時候還能笑得四平八穩的,聽見自己兒子和外甥拚死拚活好似春風拂過,也得是種能耐才能拿捏得住,才能不流露出真正的內心。


    他是擔憂的。


    他也是擔心的。


    可他不能把自己的心思加到外甥身上,輔國公不願意袁訓跟著他一起難過。輔國公麵色依就:“哦,他要拿你,你就揍他好了!自家人打架,就是到梁山王那裏,他也是發回來給我,梁山王這一條我從來佩服,他不管別人家事!”


    “是。”袁訓心頭暖了暖,舅爺說這是家事,舅父這也算是親口許諾,不管我哪一個兒子要拿你,你隻管揍,這是我們的家事,不在軍規之內。


    袁訓跪下來謝過輔國公。在他沒有離開的那一年,他十一歲,表兄們在單打獨鬥上,就都不是袁訓對手。


    輔國公還是最好的舅父。


    叩謝已過,袁訓試探地問:“我是不怕,可寶珠?”輔國公反問外甥:“我還在呢!”袁訓難為情,他小時候讓表兄們欺負,輔國公並沒有當著袁訓袁夫人的麵把兒子們打一頓,他的教育是叫袁訓過來,再一招一式地指點他功夫,直到袁訓嫻熟。


    有時候他並不說,他隻是在做。


    所以他的兒子們就更加的嫉妒,但不管再出什麽樣的招數,也沒動得了袁訓。


    聽到舅父穩穩的回話,袁訓心定下來。陳留郡王見小弟總算有點兒喜模樣,他覺得自己可以說笑幾句衝淡這沉重氣氛,就笑著也問袁訓:“難道我不在?你不信我,還是不信你姐姐?”


    袁訓對他:“嘿嘿,”太難為情,他就胡亂找原因:“寶珠,哪能受得了這裏的天氣?”


    “這就看她對你有幾分了,再說受不了就回去唄。”陳留郡王繼續調侃。袁訓不喜歡了:“她對我當然是全心全意,來都來了,受不了也呆著吧,不呆上幾年怎麽對得住走這麽遠的路。”陳留郡王和輔國公都笑起來,袁訓漲得臉通紅,耳朵根子下麵一陣一陣的發熱,心裏卻喜歡上來。


    寶珠來了?


    這裏早晚的風可以把你吹得去哭,你到了你就知道厲害…。


    當下三個人說了一會兒話,陳留郡王帶袁訓回自己帳篷裏睡下。


    ……


    夜風大作,鼓打三更聲。更鼓聲和著遠處城中更鼓,在風中撕扯得悶如啞雷,尾音模糊不清。陳留郡王帶著五六個軍官巡營過來,龍懷城從帳篷裏出來,熱烈的叫道:“姐夫,你回來了?”陳留郡王淡淡掃他一眼,龍懷城打迭起的熱情頓時熄滅一半,餘下的一半強自掙紮,讓龍懷城不甘心地跟在後麵。


    陳留郡王瞄瞄,見龍懷城還在後麵,隨意抬抬手:“散了吧。”在他後麵的軍官們整齊的行個禮,說聲是各自散開。陳留郡王獨自在前麵踱步,走得不疾不徐的,後麵龍懷城滿懷心事,忍不住長籲,就又想短歎。


    他盼著陳留郡王先和他說幾句話,可陳留郡王和以前一樣,一個人似可以走到明天早上,他是一句話都不會說。


    龍懷城憋悶得恨不能讓風把自己吹走算了,他以前可見到不止一次,陳留郡王對袁訓有說有笑,開玩笑袁訓生氣,跳上去就敢揍他。


    袁訓以前是真敢揍陳留郡王,不過那時候他年紀小,陳留郡王手一撥,袁訓就出去了。袁訓那天要是火氣大兒,就摔倒再爬起來,攆著陳留郡王揍,一直揍到他自己一身泥土,氣喘籲籲揍不動為止。


    最後結局,陳留郡王再把小舅子取笑一通,不是笑話他生得俊像姑娘,就是笑他年紀小沒力氣,反正他對上小弟,就總有開不完的玩笑,然後在袁訓氣鼓鼓的眼光中抬腿走人。


    在袁訓離開的那幾年,這些場景還紮著龍懷城的心。龍懷城有時候都想對陳留郡王大喊幾聲,我才是你小弟,可知道這姐丈不買他帳,這沒趣還算沒自已去找。


    而今天,小弟回來了。


    龍懷城越想越悶,見陳留郡王還是負手在前麵晃悠走著,似忘記自己跟在身後,龍懷城就衝口而出:“小弟回來了!”


    “哦,”陳留郡王身子頓一頓,再就頭也不回,還是慢慢走著。


    龍懷城莫明的上來一陣惱火,小跑幾步與陳留郡王並肩,盯住他的神態,像他喜歡還是不喜歡,龍懷城道:“他把懷文打傷!”


    陳留郡王忍不住一笑,龍懷城駭然道:“姐夫你還能笑得出來?”陳留郡王更笑起來:“懷城,我笑你們兄弟。懷文是你大哥,可你自恃嫡生子,從沒有尊敬過他。有時候你當著外人叫他大哥我就想笑,沒有外人時你叫他名字更是好笑!”


    說過,見龍懷城癡迷的對著自己臉上看。


    陳留郡王板起臉。


    龍懷城見他的笑容收起,失望的別過臉。指望這姐丈對自己多笑笑,出自關心的多笑笑,可真是難。


    龍懷城失落地道:“你眼睛裏隻有小弟,你根本不關心懷文死活!”夜風劈頭蓋臉的迅猛中,吹動龍懷城數年不得重視而苦苦的心情,龍懷城猛然出了口:“可我才是你小弟!姐姐雖然是過繼的,卻過繼到我母親名下,按名份上,你應該對我好!”


    陳留郡王停下步子,眯了眯眼眸。心想這兄弟八個好幾個娘,難怪生出好幾種樣子來。真是對不住嶽父的為人,也對不住輔國公以往的英雄名聲。


    好在陳留郡王自己就是血山裏滾過,他知道英雄不是天生的,生出來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懂人情識世故的那是妖怪,不是英雄。


    他對八位龍公子和輔國公想的一致,且看之!


    抱著這樣的想法,陳留郡王就不肯和他們太近,想疏遠是親戚也遠不了。他不求他們要糧草尋銀子招兵馬,又還看不出媸妍,就不遠不近的晃著。


    龍懷城很想和自己拉近距離,陳留郡王早就看出。他從煽動這類話題,而且主動回避,原因嘛,他和龍懷城都心中明白。


    今天龍懷城終於沒忍住,受袁訓的刺激激烈的表達出他的心思,陳留郡王又好笑一下,你小子不碰釘子不回頭。今天和小弟見麵的你兄弟幾個,老七龍懷樸是不敢得罪人,而你呢,從來看不上龍懷文,你為什麽不出麵攔攔?就這你還想和我攀親戚?


    陳留郡王意味深長地道:“誰是我小舅子不是我說了算,是我嶽母肚子說了算!”這話一語雙開。


    他說的嶽母,可以指輔國公夫人,也可以指袁夫人。而肚子裏說了算,聽似陳留郡王大不韙的拿嶽母說粗話,其實在說郡王妃不是輔國公夫人肚子裏出來的。


    龍懷城慘白麵龐,陳留郡王不認他的原因,他敢說不知道?可龍懷城還是垂死申辯狀:“可姐姐占的是嫡長女名份,不然怎麽……”


    “這我不管!”陳留郡王不客氣的打斷他,眸子現出厲色,在龍懷城麵上一轉,龍懷城就忍不住要屏氣,陳留郡王轉頭邁開大步,就要和他分開。


    “小弟……”龍懷城還想再說點什麽,陳留郡王呼地扭回頭,冷冷道:“他在我帳篷裏呢,你要找他,明兒早來!”


    風催月寒,龍懷城更覺得這寒冷直透心底。他踉蹌著退後幾步,直盯盯看著陳留郡王背影,心頭苦澀難言難描。


    你是我姐丈才是啊!


    陳留郡王回到帳篷,親兵們捧上熱水,他解了衣甲往裏麵走,就見到袁訓張手張腳,把他的大床占了一大半兒。陳留郡王即刻把他拍醒:“往裏睡!有老婆的人還睡得這種德性!”袁訓迷迷糊糊往裏挪挪,繼續大睡。


    陳留郡王瞅著,餘下的地兒自己還是憋屈的。他自語道:“怎麽長這麽大個頭!”他將就的睡下來。


    更鼓聲敲擊,在四更上麵。


    ……


    大同城裏的輔國公府,還有人沒有睡。這是處在東北角的一處院子,從距離上看離正房最近。花木扶疏又不比正房少,房主人從來是得意的。


    此時那總把得意掛在臉上的房主人——淩姨娘,正怒不可遏:“他怎麽敢一回來就打傷我的兒子!”


    在她身後的床上,睡著包紮好傷勢的龍懷文。


    龍懷文傷勢太重,服下鎮靜的藥沉沉睡著。淩姨娘就在房裏走來走去的生氣,她舞著雙手:“國公爺回來了不是嗎?為什麽不讓我現在就出城去找他。讓他看看他一手帶大的外甥,跟個狼崽子似的咬他的兒!”


    龍懷文是國公府的長子,也是淩姨娘與輔國公夫人爭寵得勝的標誌,一向是她的心頭肉。兒子受傷頗重,醫生又說怕以後骨頭長好,手臂也不如以前的利索,對於很有可能襲國公爵位的龍懷文來說,是最沉重的打擊。


    他下麵還有七個弟弟,將來別人全活蹦亂跳,就他一個廢了一半,這輩子前程先就去了一半。


    自己的孩子傷得這麽重,哪怕是他先動的手,他先起意不對,淩姨娘也狀若瘋狂,對著房中另一個人叫道:“你為什麽攔著我不讓去找你的舅舅們!就是我不去,你也得趕快去,天黑怕什麽,不把那姓袁的小野種一刀宰了,就不能出我的心頭大恨!”


    另外一個人二十來歲,但還是閨中女兒的打扮,生得容貌不錯,就是帶著憔悴之色。她痛哭道:“母親和我吵有什麽用!父親晚上到的,家也不回就去住那個人的軍營,又傳下來話不管什麽事都等他回來再說,母親你想,這不是又偏心上來了嗎?”


    “什麽那個人這個人!那本來應該是你的親事,你才是這府裏的長女!你才是應該許給陳留姓郡王的人!”淩姨娘憤恨地道:“國公從來對那個小子好!不就是姑奶奶的兒子!功夫也教給他,好東西也給他。我以為他們死在外麵了,沒有想到他還能回來!”


    她的女兒更哭起來。


    “哭!你就會哭!你哭有什麽用!你哭著守在這裏不嫁能把人哭回來!”淩姨娘更加淩厲地罵著。


    在另一角兒的院子裏,龍懷樸也沒有睡。和他坐著的,是另一位美婦人,這是龍懷樸的生母薑姨娘。


    薑姨娘神色淡淡地談論著晚上發生的事情:“這麽多年了,眼紅老姑奶奶那點子嫁妝,又眼紅國公疼阿訓,一直沒個消停,論起來,你們兄弟不去找阿訓的事,他也不找你們。阿訓那一年沒走,我就盤算著要出事。大公子二公子等人虎視眈眈的,一直就不懷好心思。也是的,國公再正直,淩姨娘她們可一肚子壞水。國公能維持成這個局麵,已經是不容易。”


    龍懷樸尷尬地道:“母親別把我說進去,我可沒有和小弟過不去過。”


    “你是沒出這樣主意,但你脅從了不少回,我說你總不聽!”


    龍懷樸不自在地解釋道:“我說過多少回,我不跟著大哥二哥走,就得跟著三哥四哥走,不然就和六弟一樣不管不問的,難不成母親要和我八弟一條心,”龍懷樸搖頭:“算了算了,您當我們這府裏的國公夫人是好的嗎?她要是好,怎麽會和父親反目?”


    “長輩舊事兒你別提!”薑姨娘變了臉色:“國公和夫人的話不是你能說的!隨你吧,我隻提你一聲,你要和誰走得近,以後隻怕封王封侯,我隻有受用,為什麽要攔你往好處去!”


    龍懷樸煩上來:“母親的意思就是我們兄弟八個沒有好人!”


    “差不多!”薑姨娘賭氣回過兒子以後,又忍俊不禁,道:“從現在來看,八位公子沒有一個是成人的。你們可都大了,都有妻房,大公子二公子都當了爹,還是那麽的心地不善!”


    “當爹和心善沒關係!”龍懷樸這樣道。


    薑姨娘長歎一聲:“這人得碰多少釘子,才能知道心地寬厚點兒是福氣!”她對兒子也灰心喪氣上來:“快天明了去睡吧,你媳婦隻怕還在等你。我還是那句話,那是你表弟,又不是仇人。”


    “我可沒對小弟怎麽樣,再說我也不是他對手。”龍懷樸一臉的後怕,袁訓這一次回來,功夫像是又精進很多。


    他這幾年都呆哪兒去了?


    輔國公和陳留郡王封鎖消息,別的人要麽早把袁訓忘記,要麽就打聽不到消息隻得作罷。


    以前舊事中的人,聽到袁訓回來,各自心情各有不同。


    ------題外話------


    致清雅小築親,今天多更了,累,去睡。


    致喜歡仔文的親,一向不愛寫你恨我我恨你,雖然恨是情緒之一,永遠存在。


    永遠宣揚愛與善良,將多幸福。如果你和仔一樣相信心中有愛,就幸福,那麽我們一起堅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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