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的鼓聲還在繼續,梁山王世子妃比寶珠有力氣,又帶著氣,泄憤的敲擊,更像打雷。還有小沈夫人她們是玩的,敲的鼓點子不勻,敲幾下停幾下,笑上幾聲,氣出來不少,又去敲擊。


    袁懷瑜袁懷璞就明顯昂著脖子聽。


    頭已抬起,梗著微高,一臉耳朵支著,眼珠子隨著轉的神色。


    袁夫人和寶珠心情大悅,把孩子們托著,不敢出船艙,怕孩子小,鼓聲太重,隻原地呆著,目不轉睛看著他們,笑容一點一點的上了嘴角,上了眼眉,上了額頭。


    數月的孩子全然不怕動靜,還聽得很是入神,袁夫人心花怒放。


    她喜歡的就是兒孫們健健康康,最怕的就是隨祖父氣怯力弱。見孫子們隨著鼓聲神色也變動,小嘴兒似咧不咧,袁夫人看上一時,歡喜難忍,喚聲:“寶珠啊,看你兒子是多精神。”


    眼眉俱對著孫子們舒展,此時心裏完全沒有船艙裏的侍候人。


    “要是姑太太知道,準把她饞得不行,她沒看到是不是?”


    寶珠笑吟吟:“母親,您可以給姑母去信,備細的對她說說。”


    “我才去過信,一天一封,今天的信已交給蔣德將軍下船發走,哦,已經是昨天,今天的信還沒有寫,忠婆,等會兒咱們寫信,告訴姑太太,讓她放心,不要擔心小人兒走遠路,這是回鄉祭祖,必要回的。”


    忠婆是知道實情的人,隨袁夫人母子入京的從人之一。忠婆答應道:“是呀,見祖父是大事情。”


    手舞足蹈,見雪光閃閃。忠婆手上還有兩把切菜刀,這就想起,放下,過來看視袁懷瑜和袁懷璞,不好從袁夫人婆媳手上要一個來抱抱,忠婆就又往外看道:“天就要亮了,要清靜了,夫人奶奶還能歇息會兒。”


    方明珠又找到事情做,往外就跑,嚷著:“我去看!”


    其實膽子不大,出船艙就躡手躡腳的試探著走,拐角處,露出眼睛對甲板上看,見一個官員,好些衙役公差們跪在袁訓麵前,隻看到這裏,方明珠一氣奔回來,歡天喜地:“不打了,伯母寶珠,可以去睡了。”


    外麵的鼓聲也停下,應該是有人去傳話,讓各船休息。


    鬧上半夜,能睡會兒也不錯。


    最後一聲,也是“撲通!”梁山王世子妃最後發力,鼓也穿了,丟下鼓棰她還不想睡,帶著人讓挑起燈籠,氣呼呼過見袁訓。


    袁訓見到,起身見禮。跪在地上的官員公差們,聽這位怒氣衝天的將軍說:“世子妃,”偷眼看時,本以為女眷們到來,心軟好說話,沒想到一看儼然女羅刹。


    世子妃惱的頭發沒有整就過來,衣上還有血,殺氣騰騰不次於袁將軍。


    沉著臉:“兄弟。”


    她從上船,就這麽稱呼袁訓,這不是她丈夫信中說過認下的弟弟。


    袁訓陪笑:“在。”


    “怎麽還和他們話多!哪有話說!全鎖了,這是哪個省,送去給省裏官員,就說他們私通盜匪,全宰了!”世子妃也是有姿色的美人兒,就是略胖。但此時氣頭上說話,這是母大蟲到來。


    官員公差全就地叩頭,甲板下麵是虛空的,這就撲通亂響。


    鄰近船上也不敢睡,有看熱鬧的,有擔心袁將軍要算賬的。大船高,他們看不到跪下來的人動靜,卻聽到撲通撲通,有嚇得腿一軟,癱坐到地上,吃吃道:“殺人了,殺……”


    還以為是腦袋掉了撲通撲通。


    世子妃是氣話,袁訓不能真的聽從。他已有彈劾官員的心,這是必彈劾的,但公差們卻是盲從。


    他可以把為首的盡情拿了,卻犯不著把此處所有差人盡情治罪。袁訓有權,也有理由這樣做,上官犯罪,脅從的人同來的人可免可不免,但這樣一來,強橫名聲也就出去。


    袁訓可以和柳家有強橫名聲,但並不是不處處考慮。


    忙道:“世子妃息怒,這裏事情還沒料理清楚,追的人還沒有回來。請先去歇息,等明天,該問罪的是一定要問罪的。”


    當官的糊塗至此,以賊當官,識破太晚,那是肯定不能放過。


    世子妃這才帶著餘怒回船,邊走邊道:“打官司,我好好的和你們打官司!”世子妃現在惱的,你和我打什麽,我都和你打到底。


    這倒黴的留下來的官員,沒讓福王擄走,一樣在這裏嚇個半死。世子妃在時,男對女,下對上,不敢看她。數著她的腳步過了跳板,官員撲到袁訓腳下,揪住他的衣角放聲大哭:“袁將軍,卑職實在是冤枉啊!”


    男人淚彈,也是讓逼到盡頭。袁訓一麵鄙夷,一麵也能察覺他丟官必然不易,但不和他追究,又和誰追究。


    撣開衣角,把官員丟下,袁訓陰沉著臉:“認了吧!這事兒你是跑不掉的!治下出這樣的大事,襲擊官船,你自己想想,這是什麽罪名!”


    “大人,您高抬貴手,大人,您看得清楚,您手上抬一抬,就是我全家老小的性命……”


    袁訓聽不下去,又想去看兒子,抬腿往船艙裏走。萬大同攔住官員,萬掌櫃的在紅花麵前垂頭喪氣,這就有了出氣的地方,罵道:“賊你都看不清楚,你還當什麽官!”


    袁訓走去看兒子,又去看寶珠。簾子才動,寶珠仰麵,柔和璀璨的眸子望過來,袁訓一摔簾子就走。


    他累了,可不想再聽自家柔弱的寶珠說些什麽。寶珠在袁訓的心裏,永遠是柔弱的。天底下再男弱女強,但深愛之下,當丈夫的永遠都有保護欲,何況這一對夫妻是男的更強。


    “哎,不說點兒什麽?”寶珠看他橫眉瞪目,不放心追出去。


    袁訓不回身子,就地兒臉朝著外麵,冷聲道:“你別勸我!”


    身後傳來寶珠的好笑聲:“我沒有勸你不是,”她慢慢走近:“我知道你氣,不是要打,就是要殺,我難道不氣,我沒有勸你的心,你放心吧,”


    見袁訓袖子擼起,還是剛才打架的衣著,給他放下來,寶珠柔聲道:“但是,你也別再氣了是不是?”


    溫熱細膩的手指碰到袁訓肌膚,把他緊繃著的心情,緊繃著的身體鬆馳。猛的回身,抱起寶珠就往船艙裏去,寶珠格格輕笑:“輕點兒,人家不是那賊。”


    船艙的外麵,分出外間。和船艙形成夾角,也有竹簾,是丫頭們白天當值聽使喚,和晚上當夜的地方,也算茶水間。


    鬧這樣一出,丫頭們都沒有睡的心。膽小的人竊竊私語:“小爺會怎麽發落這些人?”膽大的人道:“一定打殺了!”


    全是寶珠從山西帶回來的丫頭。


    紅荷近年漸漸長大,寶珠也挺疼她,當差謹慎。見袁訓回來,料想要茶要水,就在竹簾內守著。見小爺抱著奶奶進去,紅荷不敢看,就叫過紅雲,悄聲罵她:“作死嗎?膽子小還偏要問打殺!守在這裏,聽著,要什麽,趕緊送上去,或是叫我。”


    和紅雲一處說話的丫頭,紅香最膽大,見紅荷罵作死,撇一撇小嘴兒,臉對著船艙壁,在心裏悄聲道,不過奶奶麵前多呆會兒,就張狂上來。


    但到底寶珠在紅花下麵,使喚紅荷的多,紅香也隻能悄罵,起來和紅雲一起守在簾內。


    紅花對著牆在麵壁。


    寶珠不睡,紅花不會睡,紅花此時坐在最裏麵,倒不是當差不經心,又或者累得不能動,她眼皮子一眨不眨的,在想心事。


    紅荷走來,低低地道:“姐姐,你說奇不奇怪?夫人和奶奶說的姑太太,是什麽人?在京裏也沒見有要緊的姑太太來走動,夫人為大姑娘,是天天進宮,這是什麽姑太太,要一天一封信的寫給她?”


    紅花想的也正是這句話,袁夫人和寶珠無意的對話,讓從小兒緊隨寶珠的紅花也聽呆住。和紅荷一樣的心思,是什麽樣的姑太太,紅花也不知道?


    是奶奶對紅花不好嗎?


    傍晚才和寶珠交流過主仆永遠不分開,紅花想不會。


    但一般的親戚,紅花大管事都知道,也方便家裏迎來送往年節過禮。這姑太太,她是誰呢?


    紅荷還在絮叨:“去世的老爺在京裏沒有親戚,”她指的是袁父。“難道是依著老太太來稱呼的,表姑太太呢?依著老太太這一枝來說,倒有好些姑太太,”


    紅花在這裏臉一沉。


    她可以自己去推敲,卻不能容忍丫頭們胡想這事情。打斷紅荷,紅花大管事早就水張船高,身份高過諸丫頭,不緊不慢地斥責:“這不是你該想的,”


    卻不罵她,學著寶珠的口吻,想來奶奶聽到這話,也必然是這樣的說:“想是你累了,就管不住說話,去睡會兒吧,也使得。”


    起來,往寶珠船艙簾外聽上一聽,見裏麵沒有聲音,回來告訴丫頭們:“亂勁兒過去,分出上夜的來,餘下的去睡吧。”


    丫頭們欣然散開,紅荷漲紅臉也跟著散開。


    船艙裏麵,寶珠坐在桌子上,這不是寶珠輕狂,是她的丈夫進來,把她放在這裏。袁訓坐在桌前椅子上,把腦袋埋在寶珠懷裏。


    寶珠輕撫著他脖頸後麵,像這樣梳理著,袁訓就能冷靜下來。


    “就這樣,你歇息會兒,應該是氣的,哪有不氣的呢?你是為了臉麵,不為臉麵怎麽會這樣的惱,平時,你最能體諒別人,不然,怎都和你做兒女親家?我問過了,你前麵問案子,我打發五娘子各家船上去問,沒有死人,傷也不多,送過去藥,又代你先賠個不是,你要麵子,跟著你出來,你麵上沒有光彩,我又怎麽能有?”


    辛五娘坐在船艙的外側,這裏迎月,能看到岸上有人回來。她的兒子天豹總算找到殺人的機會,到底跟著孔青追出去,辛五娘等兒子,也知道小爺奶奶在等岸上追擊的消息,就跑到這裏坐著。


    耳力好。


    習武的人是有耳靈目明的一些便利,把寶珠的話收入耳中。


    那靜如緩流的話語,讓辛五娘淚流滿麵。


    船艙裏,袁訓似在寶珠懷裏睡著。寶珠還在輕撫著他。如果是平時,這姿勢,寶珠坐那麽高,把丈夫腦袋抱在懷裏,這是羞人的事情,是夫妻房闈中也不能久狎的姿勢,但今天寶珠舍不得放袁訓起來。


    夜晚的江風清涼,不會有汗。就是有汗,寶珠也會一直抱著,為袁訓揉按著脖後,讓他放鬆。


    柔柔的語聲,更似催眠小曲兒,從他們進來,幾沒有停過。


    “這臉麵上的事情,別計較太多。這事兒不是你招來的,再說沒有你,哦,是了,”寶珠在這裏吃吃的輕笑:“這功勞不能隻給你一個人,還有世子妃,你家嫂嫂,你閑了,要告訴我,是幾時你和小王爺這般的舉案齊眉?都肯認下兄弟?不是說他還追著你要六百兩銀子,難道你還了他,他就認你當兄弟?”


    小王爺在此時夫妻調侃的話裏,是不值錢的。


    “別計較,氣大傷身子,而且也處置不好這事情。寶珠沒有勸你的心,換成是我,也處置幾個,是不是?母親在船上,孩子們在船上,嫂夫人和弟妹們全在,挑著我們家的燈籠,還敢這樣?哎呀,難怪你麵上無光,你要惱,寶珠說到這裏,也要惱了。”


    水光輕動,嘩嘩和風聲微起。


    “不過別連坐人,有錯的拿下,沒錯的,別難為。好歹也是一個官員,跪在那裏求你,我都為他臉上臊,還有這商船糊塗,反為賊人助威,你一定不會放過,不過呢,別太大的氣性兒,才能把這事情理清楚…。”


    辛五娘在外麵,輕輕的哽咽起來。


    她想到她自己,她望向自己的手臂,斷掉的那個。


    無意中坐在這裏,無意中聽到奶奶寶珠的話,無意中的辛五娘回想自己,回想和丈夫的幾十年裏,全是一個字。


    氣。


    和張家爭地盤,在王家爭場子,爭……女人有天生的好心腸,天生惡毒的也有,那是心腸沒有觸動,而且總是個案。辛五娘在此刻讓挑起心頭那一絲柔軟處,由房中寶珠安慰勸解袁訓的話,恢複一些女性的心思。


    麵對明月當空,忽然就灰了心。忽然就對心底深藏的報仇心思了無興趣。辛五娘野性桀驁,抱定“屈居”袁家,還有再呆上一年兩年,待兒子再練練功夫,不告而走,尋仇的心思。


    而現在,她麵上淚落又幹,幹過又落,由寶珠說的不過是顏麵問題,而想到她以前所想的,對還是不對?


    她就天豹一個孩子,尋仇去?勝了,又拖上一堆的仇人。敗了,倘若天豹和自己一樣的落下殘疾,辛五娘不寒而栗,百年後泉下怎麽見丈夫?


    幽歎一口氣,有句話浮出心頭。是時候了,是時候放下恩怨,再或者是重新思考這些恩怨。不能讓孩子重陷入祖輩尋仇再結仇的漩渦中。


    這漩渦不是好遺產。


    一刻鍾後,袁訓從寶珠懷裏悄抬起身子。他起得很小心,因為寶珠伏在他肩頭,把自己也說睡著。


    打上一個盹兒,袁訓精神百倍,又有寶珠輕拍著,也放鬆下來。


    見寶珠偏著臉兒,依著自己手臂,貓似的懶懶伏著。袁訓抱她床上去,早上風涼,給她蓋好薄被,在寶珠麵頰上捏捏,低笑打趣:“不想見你,就是怕這一堆的話。但忍不住,又要看你,好了,你的心思我明了,不說我也知道。不就是當官不易。”


    伸個懶腰:“再不易啊,出事兒也得擔著,人在世上,哪有不擔承的。”但寶珠的話有理,著實的讓他放鬆下來。袁訓走回甲板上,他精神抖擻,官員公差們還跪在那裏,愈襯出萎靡。


    袁訓命起來,讓他們去當差,官員並不能親身去追擊,現在也不知道追到哪裏,見袁訓坐下候著消息,打發公差們走,他旁邊站班兒侍候。


    有心和這位袁將軍說點兒什麽,又不知他底細。船行半月,已離京都很遠。他官職卑小,不知道的事情很多。


    不和袁將軍說點兒什麽,內心又忐忑。就斜眼偷瞄著,見這位將軍實在英俊,鼻如懸膽,麵如瓊玉,又看呆住。


    ……


    天亮以後,最早過來的還不是追擊的人,是韓三老爺。


    袁訓為什麽讓大船停在這個碼頭上,一個這裏是軍需漕運船隻停靠處,認為安全上好。福王殿下就在這裏給他一擊,也算出其不意。還有就是他給韓世拓帶的有東西,給蕭二爺去信,讓打發韓世拓進京,但幾時走不知道,東西還是帶了來。


    離韓世拓的地方出上百裏,三老爺跟寶珠船回京,就是這個碼頭。


    韓世拓不在,三老爺飛快的跑來,算時間,是半夜裏讓驚醒來的。驛站上接邸報快,三老爺知道袁訓離京,也知道他是船隻,聽到有船讓襲,抓件衣服帶人趕來,一看果然是袁家的船,魂飛魄散上船來,見過袁訓,簡單問過幾句,就在船頭上發脾氣。


    跺得甲板通通響,三老爺往下麵別船上罵:“混賬羔子!全扣住不許走!通賊要殺頭的!”還嫌話不過癮,用手比劃磨刀的架勢:“全殺掉!”


    下麵商船早就哭聲震天:“官爺,我們全是大好人,我們昨夜也不知道,您不讓我們走,我們船上這貨不能等,”


    三老爺不管,寶珠在船艙裏聽到也不管。事情不是袁訓在這裏時就能查清楚,但商船也是必要查的,誰敢說他們不通賊?


    不通賊昨夜還起哄得熱鬧?


    又有世子妃一覺起來,精神養足,這氣更足。又過船來告訴袁訓:“全是賊!一個也不許走!”一杠子全打死了,本地官員又要將功贖罪,全扣下來,等追擊的人回來。


    久不回來,袁訓也擔心,上午在船頭上踱步良久。隻他一個人出來,又無人可以商議。有官員在麵前侍候,都不想看到他。幸好三老爺早到,和袁訓說著閑話。


    “聞聽世兄出京,我和世拓都盼在這裏停船,也好相見。世兄風采,見一回思慕一回,別後不勝向往之。”


    三老爺也有詩書在肚內,把下流風流一概收拾了,這斯文也就浮出。


    “大姐丈幾時走的?”袁訓也給麵子,稱呼一聲姐丈。如果韓世拓在這裏聽到,一定是吃驚的。從他和袁訓成親戚以後,春風得意,一直得意的小袁將軍極少這樣的客氣。


    三老爺笑得眯了眼:“蒙世兄之力,蕭二爺有信來,說滿服讓我叔侄回京休假。我,世兄是知道的,我有兒有女,”


    袁訓忍不住笑,看來這信寫得司馬昭之心,無人不知。


    “就讓世拓走。偏生世拓那天跟著軍需隊伍出去。”


    袁訓愣愣神,當差的心思上來,這就問個明白:“他還跟著走?”


    “重要的軍需,不是丟過一回,”三老爺羞慚慚:“世拓怕有失,帶著人親自點過大車箱數,親手加封,還擔心,就自己送過去。蕭二爺誇他謹慎,上個月又賞他好些東西。”


    袁訓繃起麵龐,不是為擺威風,在此處要加重深刻:“當差,是要如此!”韓世拓是袁訓推薦來的,他能得賞識,袁將軍麵上光彩些許的回來。


    船頭上談笑風生出來,官員也陪趁些話,見袁將軍有說有笑,尋思自己烏紗還能保住不是?就見船下麵走來一行人。


    由官袍上認得清楚,本省的最高官員,三司,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全都到了。三老爺眯起眼笑:“這來得快。”


    本地官員卻傻住眼。他暫時不想往上報,也知道自己壓不住。不過欺負袁將軍官再高,你是外來的,他帶著女眷總不是來遊山玩水的,把他打發走,自己再慢慢描補這事情,可以推張三,也可以推王二,那守碼頭的人肯定要問罪。


    他打著袁訓不尋他事情的主意,卻早把問罪的人想好。


    袁訓官高,卻不是本省官員,不能越權處置,隻能留下來上告。官員陪他到現在,就是看到他不曾讓人去上告,心才放下來,就見頂頭的頂頭上司盡皆到來。


    看他們一個一個胡子滴汗,本地官員眼前一黑,有大勢已去之感。


    袁訓沒好氣:“他們來作什麽!”而且誰告訴他們的?就見到三老爺迎下船去,對都指揮使拱手:“老兄,還不算晚。”


    三司都對三老爺還禮:“收到你的信,我們不敢耽誤。”


    三老爺笑:“治下有事,不敢不跑死馬的去告訴你們。”卻是他和都指揮使好,又想到要平息袁訓怒氣,一般的官員不行,半夜裏接到信出門前,打發人先往省裏報信。


    幸好離得不遠,不然還趕不到。


    都指揮使,正二品,布政使,從二品,比袁訓為高。按察使正使,和袁訓一般兒高。後麵跟著副使參政,馬車或馬跑得筋骨如醉,有氣無力的上來,先見到一碼頭死人。


    滴溜溜的涼氣,從腦後發出,累也沒有,乏也沒有,這事情嚴重性盡皆知曉,不然不會跑死馬的起來安撫袁將軍。


    都指揮使滿麵陪笑,上船來軟酥酥的喚一聲:“小袁,兄弟,數年不見,你把哥哥我給忘記了不成?”這個和袁訓以前京裏就認得。


    本地官員本就眼前發黑,這失查之罪他是跑也跑不掉,正想主意,認為這位袁將軍和本省官員不熟悉,就中想取便利,聽到這一聲“兄弟”,直接往地上一坐,心想原來他們才是熟人。


    再看布政使,笑嗬嗬過來:“小袁,老世侄,我和你家祖父,南安老侯可是好的很呐,好的很。”


    袁訓心想,那我是你孫子才對,怎麽叫起老世侄來。


    按察使和袁訓不熟悉,但來時路上已把底細問清。這幾個全是高官,雖在外省消息靈通,聽到這就是那把女兒養在宮裏的袁將軍,魂早飛走。


    與頭上烏紗有關,不敢不備加小心。


    按察使笑臉兒相迎:“世兄,我年長與你,與你家長輩,喏喏喏,我和董家,我和靖遠侯常相來往,你我也是世交,世兄呐,你消消氣。”


    世兄這話,可指有世交的平輩,也可指有世交的晚輩。


    三司對著袁訓大攀交情,本地那官員從懵中醒來,有心打聽,又見全圍著袁將軍打轉兒,隻有自己不認得的三老爺滿麵堆笑,像好說話的很。就湊過去,小心翼翼,內心憂愁,擠個笑臉兒比哭還要難看:“老大人,下官請教。”


    三老爺掃他一眼,就知道他想問什麽。要換成以前還在京裏,三老爺是不肯做成人的,不把人酒菜銀子要足,一定不說。


    但他近年沾侄子的光,侄子沾親戚的光,頗受別人光彩,肯做成別人的心也多上來。


    就告訴他,免得他無盡的憂愁:“實告訴你吧,你的官當到頭了!”


    “是是,”本地官員愁眉苦臉。


    “這一位不是別人,他是前科的探花,太子府上最有名的一位,女兒如今養在宮中,中宮娘娘親自教導,他一個錢也不花,”


    官員失聲:“袁訓袁將軍?”那位袁將軍大大有名,他消息上又差,就沒把兩位放到一起想。又昨夜嚇蒙也想不到,這就唉聲歎氣:“原來是他,原來…。唉,”


    肩頭上讓一拍,韓三老爺寄以同情:“你倒黴,讓你攤上事兒!官呢,你是別想當了。但罪名呢,還不好說。你看大人們,這不是正在商議。”


    本地官員迅速想到幾位大人們過來就套近乎,他們是為自己才是!


    憤然了。


    治下出大事情,官員們都跑不掉失察的罪。這事情壓不住,但袁將軍如不在裏麵起勁兒,又能讓人喘口氣。


    本地官員從淩晨的擔心直到現在,難得的生出一線輕鬆。


    他袖手旁觀狀,不住冷笑。我是官是留不住,你們呢,看看你們能把這位年青位高的將軍能說動,讓他不告你們?


    這當口兒,他看起笑話來。


    直到晚上,孔青等人才回來。天豹提著一串子腦袋,腳上一瘸一拐,上船來顯擺他殺的人多,把丫頭們嚇得跑回船艙。


    辛五娘罵著兒子丟下腦袋,天豹得意勁兒才下去。


    本省派駐的巡撫已在這裏,受到布政使等人托付,和袁訓笑語:“和兄同科而中,兄棄官而去成大將軍,讓弟好不欽佩,兄離京後,弟幸,得選都察院,得放這裏,恰是我家鄉,皇恩浩蕩。”


    袁訓灌滿耳朵好聽話,也聽煩了。這一個又是同科的,年兄弟稱呼,就道:“我可以不頂著告,但依律查案,我管不了。”


    說到這裏,見世子妃等人,女眷們全過船來。小沈夫人本來是淘氣,不是嚴厲。連夫人也溫和,但有世子妃在內,全怒氣一層高似一層。


    “兄弟!別聽他們花言巧語,這事兒不能輕放!”


    巡撫嚇得作個揖就下船,他坐這裏不到半個時辰,已讓世子妃罵上三回。戰戰兢兢下船,碼頭小屋外麵,布政使等人等信兒,見他又下來都笑。


    巡撫歎氣:“大人們就笑吧,敢情大人們不是讓罵下船的。”這就都不笑,他們也全是讓世子妃罵下來的。


    和袁訓還能說上話,和世子妃那是無話可說。


    布政使道:“當前要緊的事!打發袁將軍快走!他在這裏一天,我們油鍋上煎熬上一天,都在這裏陪著他,還怎麽查案子!”


    按察使道:“還有女眷們,我的娘呐,怎麽還有人當他是采花賊,這十幾船的母夜叉,袁將軍也能消受?”


    叉腰罵將過來,沒有一個人能受得了。


    都指揮使翹首望著,見女眷們回船,就推巡撫:“再去再去,橫豎我們送的有席麵,你陪吃過再下來。”


    “吃酒是好,但吃到一半,正高興,又把我罵下來怎麽辦?”巡撫犯慫。


    “你年青,生得小白臉兒模樣,有酒蓋臉,皮頭皮臉陪個不是,也就是了。”


    大家一起附合,拿詩出來比方:“將謂偷閑愛少年,你少年人,年青人多陪禮兒,到老了多受人禮。”


    “是將謂偷閑學少年,”巡撫沒辦法,硬著頭皮又回船去。深深一揖,如初次到來:“袁年兄,愚弟我這廂有禮了。”


    袁訓還禮:“年弟請坐。”


    作好作歹,又給袁夫人賠禮,請寶珠出來遞話兒,袁訓才算鬆口,明天一早離去。他也不能就在這裏耽誤,這事情不小,不是數天就能查完。


    大家齊齊鬆口氣,隻有那倒黴一定讓革職的官員和看碼頭的人,臉色還是難看。


    第二天一早,袁訓命起錨離去,丫頭們點齊收的東西來回寶珠:“還有幾桌子席麵沒有吃完,”寶珠散給家人們吃去,又命送過別的船。


    接下來的日子,袁訓和諸船全都小心,一路無事在山西下船,萬大同中途先行回去,趕來大車,又是浩浩蕩蕩往袁家小鎮上去。


    …。


    袁訓遇襲那天,小王爺接到信。走出父親大帳,見天色灰茫茫,迎風要張嘴,吃到風沙。往地上一啐,扯開嗓子就吼:“人呢!”


    “小王爺您要找誰?”王千金和白不是,這兩個鐵杆跟班兒過來。


    蕭觀哼哼:“還不就那些人,是鬼也成。”


    王千金忍住笑:“連淵葛通他們在校場上,陳留郡王也在那裏,尚棟又鑽帳篷琢磨什麽去了,我去偷吃,讓他的小子攆回來。指不定又是什麽好東西,能破石頭城那種。”


    大破石頭城,尚棟那加厚加高三角板運不走,就地親手燒了。這東西太難製作,費大了功夫,還得工匠有點兒能耐,能往一處湊起,以後無人再用這點子,但尚將軍有鬼才的名聲,傳出去。


    尚棟現在往帳篷裏半天不出來,小王爺就疑心大作,以為他背著自己又搗鼓好東西。帶的王千金和白不是就盯過去,但跟的人也警惕,把他們揪出來,就不客氣的攆走。


    為這都打了好幾架。


    小王爺聽過就綠了臉:“誰要管他,讓他一個人呆著!”得瑟的把信一搖,這信裏的內容,他不出來,爺爺我偏不告訴他!


    招搖著信,挾在粗大手指裏,蕭觀往校場上去。


    連淵等人,二十幾個太子黨,除尚棟不在,沈渭不在,別的全在這裏。見小王爺過來,互相擠眉弄眼,把眸光或轉或挪,都裝作看不到他。


    太子殿下為表弟,也為早拿下蘇赫,把太子黨們全數調到一處,盡歸梁山王中軍,可以助袁訓之力。


    陳留郡王跟著梁山王,袁訓歸隊還是在這裏。


    小王爺樂了,他現在是上司了。但太子黨們有辦法,一個一個不到萬不得已,都裝看不到他,小王爺常氣得暴跳如雷,又無可奈何。


    就像今天,蕭觀大步到場中,連淵眼睛抬高對天,喃喃:“這風可真好看呐。”葛通和他相反,眼睛對地:“這地可真好看呐。”


    另一個人對著左邊:“這帳篷可真好看呐,”


    旁邊那個:“這馬匹可真好看呐。”


    蕭觀冷笑:“當爺爺是來找你們的!沒錯,爺爺有話,偏不先告訴你們這些眼睛瞎了的!”大吼一聲:“沈渭呢!”


    “小沈去營去了,你不是知道?”陳留郡王慢條斯理的回他。


    蕭觀再吼:“褚大漢,兀那大漢,姓褚的!”


    褚大莫明其妙的過來:“在!小王爺您有什麽事兒?”在褚大心裏,他和尊貴人等距離深遠。他自到袁訓帳下以後,也沒受過小王爺幾回青眼,今兒是日頭出錯了地方?


    看天,灰而有風沙,就看不到日頭才是。


    褚大陪笑走過來,福至心靈地道:“是我家將軍要回來了?”


    蕭觀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連淵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對葛通悄罵:“他又要罵小袁了!”葛通忿忿:“他再罵,我忍不下去,別攔我,我非揍他不可!”


    那邊,大笑聲一止,小王爺咧開嘴笑:“褚大啊,你家小倌兒來信,”


    “嘭!”


    一記拳頭打在蕭觀麵上,蕭觀後退幾步,王千金怒指上前:“褚大,你怎麽打小王爺!”憨厚的褚大,還是憨厚的笑,欠欠身子,老實巴交:“早幾天我就說過,請別再拿那幾個字叫我家將軍,他還是我妹夫,我說過,小王爺再不改,我就揍你了。”


    王千金愕然,隨即更怒:“你瘋了嗎!你以下犯上,你等著挨軍棍吧你!”


    話才落音,“嘭!”一記拳頭把他打飛。葛通吹吹拳頭,放聲大笑:“王千金!你以下犯上,等著挨軍棍吧你!”


    白不是怒了:“葛將軍,是你先動的手!”


    “他再打回來,就以下犯上!再計較,”葛通板起臉,四下裏尋找:“當值的呢,軍紀官!你死哪兒去了!這裏有人對我吆喝,以下犯上,你管不管?嘖嘖,白不是,你應該學學褚大,他對小王爺解釋,這是多客氣。”


    陳留郡王清清嗓子,對隨行的夏直道:“咱們可以回帳篷去了,”郡王心裏癢癢的,接下來又要打了,幾對一的揍小王爺,他看不成,他是郡王,他在這裏要攔著,他還是走了的好。


    連淵等人圍上來,白不是根本不怕,冷笑道:“各位將軍,你們在京裏橫慣了,在軍中好幾年都不改,如今這是王爺帳下,放明白些,”


    連淵吹聲口哨,悠然道:“等我打完了,我就明白了。”


    陳留郡王直想回頭回頭,但是歎氣,對著夏直抱怨:“唯恨此身是郡王,”夏直哈哈笑了起來。


    身後出人意料的,沒有打。


    蕭觀的粗嗓音:“打個屁!白不是,別理他們,這群王八羔子,爺爺我有信不告訴他們,急死他們!”


    連淵撇嘴:“我們有信,自然是給我們,怎麽到您那裏?”


    才挨上一拳,小王爺也滿臉得意勁兒,晃著門板似身子:“偏不給你看,信上寫著我的名兒,這是給我的,”


    他哼小調似的,太子黨們全犯惡心。瞅瞅您那大餅子臉,再聽聽這小曲子,還讓人活不活了?


    蕭觀晃腦袋,正眼不看他們,對才打過他的褚大堆出一個笑,把王千金和白不是嚇一跳,聽蕭觀樂顛顛兒的吆喝著:“姓褚的,你敢打我!走著瞧!去,收拾東西,明兒跟我走!”


    夏直忙推陳留郡王:“您可以留下來了,這要去勸勸。”陳留郡王也覺得蕭觀這是公報私仇,回身子過來,見褚大愣住:“我跟著您走?”


    蕭觀還在樂,樂不可支模樣:“是啊,哈哈,到地方,我同你好好比一比,你也有蠻力,天生的是不是?”


    “回小王爺,我是賣水的出生,做營生練出來的。”褚大恭恭敬敬。除去把褚大惹急以外,他全是恭恭敬敬的。


    蕭觀樂嗬嗬:“好好!後天練的,爺爺我更喜歡!”大手一擺:“回去吧,收拾東西,明兒一早,起五更啊,晚了我可不等你們!”


    斜一眸,在連淵等人掃過。又見到營門歡騰,是沈渭埋伏人回來。蕭觀大叫:“姓沈的,明兒起五更,跟我走,公幹!”


    “公你的頭!”沈謂殺氣騰騰,反唇就是一句。下戰場還沒回過神來,就這模樣。


    蕭觀瞪起眼:“你說什麽!”


    沈渭後悔失言,改口道:“公啊,那個,我說我抓的全是公的。”一指俘虜,自己嘿嘿:“沒有母的!”


    “哼哼!明兒跟我上路,我要你好看!”蕭觀笑眯眯,好似跟著他上路,他就能掐死誰似的,再對褚大點個頭:“傻大個兒,還有你。”


    陳留郡王清清嗓子,蕭觀瞪住他:“一會兒你清兩回嗓子,剛才是讓風吹的,這回是讓沙紮的?”


    你咳,你有能耐剛才走開,又回來作什麽?


    陳留郡王笑臉相對,總是年長幾歲,不和蕭觀生氣,隻論道理:“沈將軍和褚大,是我的人。”


    “哦……這麽說,我還得對你打聲招呼?”蕭觀恍然大悟,似才想到。忽然翻臉:“我正要告訴你,你就走了,這不能怪我!”


    陳留郡王忍住笑:“怪我,原因您總得對我說說。”


    一張信紙蓋到他臉上,晃幾晃,就收回。小王爺繼續得瑟:“看到了吧,我走了啊。”笑眯眯又對褚大瞄一眼,讓看的人全背上一寒,這怎麽看,還是公報私仇?


    把大個兒帶走,準備烤了吃?


    信一閃,陳留郡王也看清一大半。又晃幾晃,已看明白。陳留郡王好笑,對著發呆的褚大道:“大個兒,收拾東西去吧,”


    “啊?”褚大又愣,怎麽郡王也這樣說。


    “公幹!”陳留郡王一般的甩下兩個字,再對沈謂道:“小沈,明天跟小王爺公幹!”又叫連淵:“公幹!”


    “來了來了,我來了,”尚棟跑過來,一看:“咦,這麽快就打完了?”不無失望:“好些天沒揍他,你們也等等我是不是?”


    大家看他身後。


    尚棟一扭身子,鼻子結結實實撞到蕭觀胸脯上,他個子低於蕭觀,正撞到護心銅鏡上,小王爺牛眼圓睜:“你有日子沒揍誰?”


    尚棟見語氣不好,一捂鼻子,本來也就酸,一蹲身子:“這是神出鬼沒,牛鬼蛇神,鬼鬼祟祟,我的鼻子,”


    “撞死你!”蕭觀異常嚴肅:“別裝死,明兒跟我公幹!”一扭身子,這回才真的是離開。


    太子黨們看向陳留郡王,他笑容上來,又一氣點出餘下人的名字:“洗澡去,明兒幹幹淨淨上路,把汗酸味兒全留這裏,衣裳不用多帶,隨身的就行。到地方總有衣裳,對了,回來給我帶好酒,不然我明兒不放人。”


    葛通摸著頭:“這是什麽公幹呐,這麽大動靜?還有,偏就沒有我呢?”還有一半也是不公幹的,就起哄著笑:“這是出去打架,所以把我們分出來一半。”


    到晚上,正確消息才傳出來。


    褚大在帳篷裏喜歡得睡不著,他為人憨直,又受袁訓庇護,和許多士兵們好,不斷有人來恭喜他,打仗幾年以上的老兵們,有的流下淚水:“小袁將軍對你真是好,”


    小袁將軍把褚大的妻子帶來。


    “我說過我們是親戚,你不信咋滴。”


    唏噓聲出來,再抬頭滿麵淚落:“信,就是想我家那個,我說再打上幾年,銀子足夠,我就回去。這仗,總不能打一輩子,官又升不了,”


    褚大讓他引得心頭一酸,就開始罵他:“你小子嘴不好,見上官沒有好聽話,也不要總罵罵咧咧不是,所以你不升。”


    “你能比我好?”老兵不服。


    褚大無話可說,論梗直性子,他也一樣。


    鬧到半夜才空下來,睡不著,出來往無人處去坐著,打算想會兒妻子。妻子是個絕色的,褚大一直引以為傲,說他不想,那是假的。


    剛坐下來,就見附近早有一個人。葛通麵容落寞,嚼著根草。


    “葛將軍,你咋還不睡?”褚大過去。


    一猜就能中,褚大道:“是夫人沒來是不是?道兒遠,”他一個人笑:“想我來時,走了足有半年,就這還是表妹幫了錢,紅花姑娘也幫了錢,不然我就來不了,女人呢,走遠道兒,她心裏怕啊,”


    葛通站起來,不聲不響的走了。


    停上半天,褚大對自己麵上一巴掌:“我這個嘴啊,你也太直了!”有妻子來看歡欣,沒有妻子來看,自是不開心。


    第二天欣喜的一幫子上路,葛通等人來送,精神已恢複好些。葛通和連淵家有點兒拐彎內親,連淵安慰他:“等我見到妻子,讓她即刻去信教訓她,都來了,怎麽她就不來?”


    葛通輕捶他一拳,笑道:“好!”


    一行人歡天喜地上路,撕歡兒的總跑馬到蕭觀前麵。


    蕭觀就不樂意了,在沈渭又一次跑到他前麵時,小王爺咆哮,反正這裏場子大,天空地闊,隨便吼吧。


    “姓沈的,退後!”


    沈渭無辜的睜大眼:“我怎麽了!”一打馬鞭子,又躥到前麵。


    蕭觀在後麵大罵:“你認得路不認得,你不跟著我,保你走不到!”


    “不就是大同嗎?我認得!”


    “大同是他家嗎!”


    “問唄!”


    小王爺讓噎得難過,左右瞅瞅,除去跟他的人,是沒有一個太子黨和他好,這時候,格外顯出小倌兒弟弟的好處來,小倌兒不在,就叫褚大:“兀那大個兒的,過來!跟著我,你才能到!你認得路嗎?”


    褚大有過一回來投軍走半年的經曆,陪笑:“我還真是不認得,我跟著您!”蕭觀滿意:“這就對了,等再回來,我給你升官職,不過得你家小……”


    及時收住,褚大也及時瞪他。


    小王爺打個哈哈,親昵地罵:“死心眼兒!我這是,喜歡他!”摸摸臉:“昨兒打的還在疼,我說大個兒,不是你家那小子,我早打過你了!”


    褚大鬆口氣,老實巴交的道:“隻要您不說那句話,我還是恭敬您。”


    悶頭跟小王爺回來,除去他,全跑在前頭。蕭觀正滿意,打算發表一下感慨,褚大忽然哈哈一笑,一抽馬鞭子,那馬騰空,也到了前麵。


    “你!”小王爺氣得麵色發白。


    褚大意識到,又轉回來,難為情:“想老婆了,所以就忘記。”


    蕭觀破口大罵起來:“沒出息!沒能耐!想到女人就暈頭!你走前邊兒,我看著你走,好色的家夥!”


    前麵,連淵問沈渭:“他在說誰呢?”


    “說他自己吧,他不好色,他為什麽回來?”沈謂道:“別理他,走,咱們前麵打點兒獵物,要活的給我老婆。”


    在同一天,韓世拓打馬,京門外停下。離京幾年,再回來撲麵親切。京城京語京韻味,讓韓世拓深吸一口氣,對跟回來的老兵笑道:“走,回家請你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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