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喚人,隨即進來好幾個。看一看,並沒有太子要喚的人在內。這些人進來,不過是準備聽太子要什麽人,他們好去傳話。


    也就緩衝一下殿下的怒氣。


    “殿下有什麽吩咐?”他們恭恭敬敬垂下身子,太子明白過來。他要說的無非是把福王這就抓來,但福王是什麽罪證呢?


    隻憑昭勇將軍夫人的一封信?


    要知道公開抓捕一位王爺,這是不小的轟動。


    昔日劉邦得了天下,封侯先封賞有功且他欣賞的人,餘下的人怨言生出。劉邦向張良討教,得張良的進諫,封了有功但他痛恨的人。這未必是大度,這是心計,但向天下展露他的胸懷,他是容得下反複無常背叛他,但最後還是跟著他的人。


    史上可以查出,這是現實中的事實。


    這是一種向天下人的告知,皇帝可以容人。


    也是太子此時猶豫中的考慮。


    要說皇帝十分的不喜歡太妃,太妃受寵時曾有換太子之意,讓太上皇阻止。皇帝即位後沒有薄待,但也沒有厚待太妃,太妃就已經受不了,鬱鬱而終。皇帝心安理得,你自己不能接受逆境,與別人無關。


    而且,還不算是逆境。


    這也未必是大度,這是心計,向天下展露,或者說向別的王爺和郡王們展露,皇帝也容得下以前要把他拉下馬的人。


    太妃也好,福王也好,是皇帝對外門臉兒中的一個。


    公開抓捕投入大獄,證據必須確鑿無疑。否則莫明的會傷到哪位王爺哪位郡王哪位權臣的心,這都不好說。


    太子殿下在這裏穩住自己,徐徐揮手讓人退下,手按在寶珠信上,沉思起來。


    在太子記事起,福王就是一副可捏長捏短的麵瓜臉。滿麵是笑,滿麵堆笑,滿嘴裏說好。好好好,皇兄說得件件是好,這是福王最慣用的腔調。


    福王愛玩,貪色好酒,與位置重要的官員從沒有來往過。皇帝讓人監視他,太子也讓人監視過他,他從早上就開始和妾們追逐嬉戲,直到晚上也不消停。所以蕭儀順利的結交了一些人,皇帝和太子沒看出來,就在於蕭儀的“爹”實在貪玩,皇帝和太子以為蕭儀也是玩。


    說福王有造反的意思,太子殿下打心裏不信。


    但信是寶珠寫的,太子微笑浮出。


    表弟當初相中安寶珠的時候,太子殿下還調侃他:“有什麽好?”袁訓回他:“我喜歡。”太子也就放過。


    殿下對寶珠的要求不高,隻要能生就行。


    現在看來是很能生,也很能幹。


    昭勇將軍夫人是不會欺騙殿下的,她說福王造反,雖然就京裏這位福王來看這不可能,但太子也相信寶珠。


    這就得查,要有水落石出的答案才行。


    “叫冷捕頭來見我。”


    ……


    京裏的福王殿下日子過得不錯,成天笑口常開。


    一大早起來,摟住他新納的妾做了個嘴兒,人是光著的,胡亂扯過衣裳往身上一套,也不管是裏衣是外袍,笑哈哈地光腳跳下床,呼一聲:“美人兒,隨著爺看小王爺去也。”


    “來了,”三四個美貌的丫頭嬌聲應著進來。


    新納的妾在床上撇嘴:“喲,這麽記掛著她,晚上別到我房裏來!”


    福王嘻嘻扭回身子,笑得死不正經:“晚上?晚上自然尋你。這是白天,爺的兒子爺能不看嗎?”


    見丫頭們走近,左摟一個,右抱一個,左邊杏眼桃腮,香上一記,右邊桃腮杏眼,親上一記,大家嬉戲著往房外去。


    新納的妾在後麵喃喃地罵:“天保佑她一定生個姑娘,看你還兒子長兒子短的。”懶懶的,又伏下身子去睡。


    福王吃早飯的時候,她才漫不經心的出來陪他。


    福王就要有兒子了,無時無刻不手舞足蹈。


    嘴裏有飯,也含糊不清的喜歡:“又踢了我一記,好腳!”也難怪他喜歡,這是他把真福王攆得不能再回來以後,頭一次太醫說是兒子。


    飯廳裏麵侍候的姬妾不少,有些已半老,是真福王的妾,這位福王一開始怕露餡,裝著喜歡新人,幾乎不碰她們。到後來又真的嫌她們老,不碰她們。她們生下的也有姑娘,福王從不喜歡,有兩個病中藥吃壞死去,與這位福王不無關係。


    他想盡辦法要保住現在的生活,抹去真福王在府中的一切痕跡。


    可能太緊張,他進府數十年,妾有孕的不多。直到蕭儀死後,這位福王才有完全放心之感,不用擔心他們父子有一天會見到麵,父子連心把自己暗害。


    蕭儀要是還在,福王死後,王位自然是蕭儀的。


    現在他可以放心了,他身心輕鬆愉快,妾也就有了,重金請太醫來看,又找來有經驗的穩婆,都說是兒子,他這就可以樂到天上去。


    “哈哈,”一口飯噴出多遠,惹得陪吃的妾全顰眉頭。


    有孕的那妾自重身份,是指定飯食送到房裏,不在這裏。福王也就不怕惡心到姬妾,反而更笑得嘴裏飯菜亂噴:“小王爺哈,是兒子,”


    樂得太忘形,老天總會給個刹車的。有人來回話:“太子殿下有請王爺宮中賞玩。”


    “噗!”福王再噴出一口,這一次可就不是樂得噴出去多遠,是驚嚇得撲出去一半,餘下一半還在嘴裏,還有根小骨頭直直梗在嗓子眼裏。


    “咳咳咳……”福王漲得臉色通紅,身子一歪就倒在紫檀太師椅的扶手上,劇咳不停。一幹子姬妾圍上來,拍的拍,叫傳太醫的去廳口兒叫人,忙活半天,福王才算把小骨頭咳出來。


    雙肩一垂,腦袋一低,呆坐在椅子上幾乎癱軟,心中有一句話,嚇死我了!


    端午節已過去,中秋節還沒有到,賞荷花的日子也不在最近……太子今天的邀請不在福王意料之內,又來在福王正開心的時候,有如風帆迎風時,有人剪斷了繩索,那帆還不呼呼啦啦的往下一落,重重摔在最下麵。


    福王的心在剛才就這樣大起大落了一回,又正在啃骨頭,沒噎死他倒是命大。


    有氣無力的揮手,姬妾們躡手躡腳退下。有沒吃飽的自己尋吃的去,也不敢再在福王麵前呆著。


    福王殿下平時的時候,可以隨意的說話,甚至可以取笑他調侃他,使喚他拿東拿西。但每到年節前幾天,還有就是宮中請他的時候,他就大變樣子。隨意的一句話,一個步子稍重,都能惹得他暴躁異常,大發雷霆。


    平時不管積攢多少體麵,有多少寵愛,在這個時候都不管用。


    姬妾們早就懂了他,一到福王頹廢如此時,就趕緊的溜走為上。


    很快,就隻有福王一個人在這裏。麵前是他最愛吃的肥雞大鴨子,他也不看一眼。四麵的安靜,得以讓他好好的回想。


    他開心的時候,一定會很開心。因為他不開心的時候,也很多。


    就像太子不年不節的請他進宮,福王就要從頭開始想。


    福王是太妃的兒子,是皇帝異母的親弟弟,是皇位繼承人之一,如果皇帝和太子皇太孫全死在他前麵的話……他受猜忌是正常事情。


    這位福王就要心提三分,這是要殺我嗎?


    當然皇帝要殺的是福王,但此時他不就是福王?


    三分心提上來,再想那位真的福王,在外麵有沒有惹出事情來帶累到自己?這就再提三分心。


    他和真福王已結下不共戴天之仇,王妃之死,忠心家人之死,真福王難以到家中尋找證人,但蕭儀之死,普天下都知道是這位福王手刃。


    殺子之仇。


    假福王貪圖享受,所以不願意去告密。事情揭穿,不管他會不會死罪,首先他現在鶯鶯燕燕肥雞大鴨子的日子先就沒了。


    福王出京,他當上福王以後,每天都罵真福王傻蛋。這日子不好?不用管政事,家裏丫頭隨便睡,姬妾們隨便玩,吃好喝好睡得自然醒,不看書不上進……隻要在皇帝麵前表現出一個乖乖沒有二心的玩樂王爺就行……那傻蛋,他居然妻不要了妾不要了美貌丫頭不要了,跑去造反?


    這是他不願意告密的原因,也就時時的擔心真福王讓人發現,把他拖累。


    他就拚命想法子和真福王拉開差距,終於讓他找到方法。他可以改變形容,為了變得又白又胖,他努力的吃,女人美白的東西借口為美人們尋來的,他自己用了不少,真福王在外麵奔波,無法同他相比。


    這就能安心了嗎?


    還是不能,這個三分心,還是時常的會提起來。


    一共六分的心提上去,假福王戰戰如篩東西,哆嗦個不停。他餘下的心還擔心的,是皇帝太子發現他是假的。知情不報,這是死罪難逃。


    見一回皇帝,他如鬼門關上走一回。進一回宮,好似小命隨時會不在。


    每一回,福王都得自己嚇自己半天,把所有可能會出現的事情全想一個遍兒,才能站得起來,戰戰兢兢去換衣裳。


    一般他出門,總得一個時辰才行。皇帝和太子在他府中安插有人,都知道他有這個習慣,也從來不急。


    叫福王,總是來得晚。


    一早叫的福王,這位王爺到宮門時,已近中午。


    ……


    太子正在加壽的小鎮上閑晃悠,見他過來,兩個人見過禮,太子笑道:“皇叔您看,我案牘勞累,聽說今天有遊玩,就湊趣的來了,想到皇叔,就請了來,本想跟著玩一回,沒想到這群孩子們,又不來玩了,這也罷了,但我們來了,就我們逛一逛吧。”


    跟太子的人陪笑:“壽姑娘和皇太孫殿下原本說來的,後來見到水裏有船,和小殿下們改玩了那個。”


    “是了,他們變得快,我們跟不上。”太子悠然的笑,福王卻嚇上一跳,什麽叫變得快?是說我說我嗎?


    也就無話,陪笑說好,和太子在翻版小鎮上走起來。


    加壽的小鎮上,平時是冷清的。在要玩的那天,才有人早早的來收拾熱鬧。賣東西的吆喝起來,全是太監公鴨嗓子。宮女們穿上布衣裝行人,還有當女掌櫃的去當壚,麵前櫃台上擺著酒,也有雪白大包子。


    太子來了興趣,要上一個包子吃著說香,問是什麽餡兒?宮女回道:“昭勇將軍家裏才送來的幹野菜,皇後娘娘最愛吃這個,”


    中宮常想念家人,也思念舊物,袁夫人要在京裏,每年正月初二進宮去看她,都帶去野菜餅子給中宮解鄉愁。


    袁夫人現不在京裏,但接來加壽便利中宮許多,像這家鄉的野菜土產,這就正大光明的由袁家送進來,加壽愛吃,娘娘也得以跟著,想什麽吃,就什麽時候吃。


    所以中宮娘娘疼愛加壽,所以孝順的太子殿下也認為這門親事定得好。


    太子就拿了一個給福王:“皇叔請用,”把中宮喜歡的東西給福王,福王忙露出受寵若驚。中宮都愛吃,福王自然是大口吃著,一個包子很快下肚,笑嘻嘻道:“果然是好。”


    福王在想,這會兒沒死?想來今天這賞玩不會有什麽。他就沒有注意到太子不動聲色的眯了眯眼,眼神兒若有所思的在福王麵上掃過,見福王堆著笑容,渾然無事,太子殿下心頭冷笑一下。


    麵上,笑容不改。酒樓櫃台就在麵前,又正逢中午,又有中宮愛吃的東西在,太子道:“這是難得的,不是為說遊玩,不會蒸出這包子來,又有野味兒不是?皇叔,我和你上樓去,納涼賞景,吃上幾杯再散。”


    福王自然說好,他也沒有說不好的權利。


    兩個人上樓去,太子當先,向離欄杆最近的桌旁坐下。福王也要坐時,卻見到他的椅子與別的不同。


    太子說要上來以前,樓上侍候的太監見隻有兩位殿下,就把桌旁椅子撤去幾個,隻餘兩個。太子坐了一把原木長條凳,給福王留下的卻是一個黃花梨寶座式雕刻花紋的椅子。


    椅子是舊的,但和太子坐的相比,卻富貴好些倍。


    但說也奇怪,太監們不至於眼神這麽差,這把椅子擺在客位上,太子坐的是主位,卻擺的原木長條凳。


    太子像是也沒認真看,就向主位上坐了。


    福王為了難。


    他怎麽能坐比太子殿下要好的椅子,雖然這是一把半舊的,太子坐的是全新的。


    福王哈哈腰,陪笑道:“殿下,您看,咱們是不是換過來?”


    太子笑容滿麵:“皇叔為什麽這樣說?”


    見太子笑得毫無鋒芒,福王隻把這個當成對自己的又一次考驗,考驗自己有沒有二心。福王對回答這種準備從來充分,當下道:“殿下您是太子,是儲君。凡事隻在皇上一人之下,在普天下臣民們之上,這椅子雕花鑲玉,比太子現坐的為好,我不能坐。”


    太子更笑得和氣起來,就在福王以為解釋過關的時候,太子慢條斯理的又問:“隻有這個原因嗎?”


    要說福王玩樂之餘,能保命的書看了不少。見一個回答不能讓太子放過,就又回道:“還有,我身為皇叔,當敬重皇帝,敬重殿下,為天下之表率。我不能坐。”


    太子眸子凝視起來,在福王麵上如樓外微風,徐徐又徐徐的瞄過。瞄得福王心裏發毛時,他還有一招,撲通往太子麵前一跪,哭喪起臉來:“太子殿下,要是我有哪裏不是,請您直接斥責,請殿下直接發落!”


    太子笑了,笑得冰寒刺骨一閃而沒,恢複親切後,請福王起來,換上安撫的口吻:“皇叔不用擔心,我也是隨便問問。要說這座椅不對,這裏麵有個緣故皇叔也許不知道。”


    福王欠身子:“殿下請說。”


    “父皇昨日說勤儉最好,所以皇叔看這裏長條凳,是沒作雕琢的。這座椅,是舊的。看上去雕刻精美,卻是宮中用過的舊物,並不是新的,皇叔隻管坐吧,坐坐又有何妨。”


    福王也就沒有話回答,坐了個椅子邊兒。


    太監們送上吃的,雪白大包子,裝兩盤子上來。


    福王為討好中宮,隻吃包子。那包子裏全是菜,對於吃慣雞魚的人來說,味道頗為不壞。福王就左一個右一個,邊吃邊誇,邊誇邊吃。


    讚美之詞不斷溢出時,太子又開了口:“真是奇怪啊,為什麽有人不吃這種菜,不吃那種菜呢?”


    福王笑道:“這事情不難思量,有些是打小兒養成的習慣,他就不能吃。”


    太子含笑:“我記得皇叔也有不能吃的東西吧?”


    福王對答如流,真福王的喜好他牢記幾十年,隨時說隨時有:“臣打小就不能吃一種菜,叫……”說出來後,太子嗬嗬笑了,福王不明就裏,陪上個笑容正要笑,太子示意他看:“皇叔吃的這包子,是什麽餡兒的?”


    福王正把一個包子咬到一半,這就搭眼睛看了看。直了眼睛!


    再認上一認,認得明確時,福王也機靈,把那個包子胡亂一扔,大叫一聲:“我……”身子往椅子上一軟,幸好這不是長條凳,立時就裝得昏暈過去。


    對麵厲聲:“還敢裝相!來人,拿下他!”


    福王一聽也就不暈,趕快醒過來,起先就想跑來著,但看看這是樓上,他也沒有跳樓的本事,就跳樓也還在宮裏,再就是往樓下去跑,正有人往樓上來。


    為首的,是福王最怕的一個,太子手下的冷捕頭。


    在京裏呆得久,人頭熟的人,都知道冷捕頭是屬於京裏幾個老鼠洞他也知道的人,福王做噩夢見的最多的一張臉,就是冷捕頭那張不太好看的臉。


    冷捕頭一上來,和福王打了一個照麵。福王寒噤一下,冷捕頭也臉色難看。


    都說他對老鼠洞都清楚,但麵前這個假王爺,他就沒有早看出來。不客氣的走上前去,鐵鏈一響,把福王套上,福王腿一軟,往地上一坐,神散魂飛,沒口子地大叫:“我犯了什麽罪,我犯了什麽罪?我以前不能吃那菜,現在我能吃了,”


    見他狡辯,太子狠狠地道:“你以前為什麽不能吃!”


    “我打小兒就不能,就是這樣。後來又能了!”


    太子氣不打一處來,大喝一聲:“傳太醫!”福王沒明白,本能覺得不妙,傻住眼心想不能吃菜,和太醫有什麽關係嗎?


    難道是小時候藥吃多了,吃壞了肚子?


    太醫很快到來,是個顫巍巍的老太醫,已經告老在家的。把話回到太子:“殿下,福王殿下對那種菜吃上一口,就全身起紅疹。”


    福王身子又是一軟,雙手據地,才沒有睡倒,眸中驚恐起來。他隻知道不能吃,他不知道這個。


    太子對他獰笑:“再告訴你吧!你回頭看看,你剛才不肯坐的座椅,原先是誰的?”福王愣巴著眼,透著眼熟,他卻不認得。


    宮裏的好東西,他府裏的好東西,他見得太多,平時又不是玩,就想著怎麽好日子能過長——好日子過長,自然是把真福王攆得越遠越好。殺他,福王也沒有那本事——麵對太子手指的東西,他硬是看不明白。


    太子恨聲道:“讓我告訴你吧!”太子氣得嗓音都變掉。一個假人,這就可以確切證實這個福王是假的。


    這個是假的,那昭勇將軍夫人見到的那個,倒有可能是真的。


    至於他的麵容有變化什麽,想來自有他的手段。太子一時也沒有想到會有一個催肥,一個精幹的事情出來,也沒功夫去細想。


    太子大罵:“這座椅,是當年太妃的!”


    福王呆若木雞。


    “你母妃心愛的東西,你都不記得了?”


    這座椅的樣式,是按照皇後燕居時的座榻而做。當年的老太妃沒有當上皇後,太上皇自有分寸,在先皇後去世後並不立後,太妃雖冠寵六宮,但因不是皇後,按製,很多東西她不能享用。


    太妃撒嬌撒癡,皇後正殿的座榻她不能有,太上皇許她用皇後閑居的座榻來當正座,這事情早得不能再早,後麵的這位福王他就不能知道。


    假福王出現的時候,真福王已是少年。替身不能找得過早,十一、二歲的孩子長幾年,都會有變模樣的可能,假福王到時,福王麵龐輪廓已定,很多的舊事假福王就不能知道。


    真福王也沒想到他會有回不了王府的一天,不必要告訴假福王的,就沒有告訴他。


    這把椅子的故事,皇帝知道的最多。太妃曾告訴過太上皇,有朝一日她死去,如果不能追封為皇後,就讓福王把這把椅子燒了給她陪葬,地底下好用。


    那時候沒有太子,更沒有假福王。


    太子是收到寶珠信後,叫來冷捕頭等人商議無數可能性。和昭勇將軍夫人見麵的人,經寶珠的描述,天生的貴氣,和見到宮中好東西眼睛都挪不開,應該是個貴人。


    唯有自己經過的,才有這種挪不動步出來。


    冷捕頭鬼精,是他頭一個提出替身這可能。太子聽過還不信,福王不天天在眼皮子下麵?但太子願意試探,就往宮中去見皇帝,問出和福王小時候有關的舊事。


    一是福王小時候害過一次病,就是今天傳的這老太醫診治,好了以後有種東西再也不能吃,一吃,按現在說法叫過敏。


    二是太妃的椅子。


    太上皇去世後,太妃移宮,凡違製的東西全都沒有帶走,這椅子是太妃用過的,皇帝兩位皇後都不肯用,收到宮中舊物裏麵,太妃去世後,福王早有反心,也就不提這椅子是不是找出來陪葬的事,這是太子現找出來的。


    兩件小事一試,真假也就出來。


    太子本來是將信將疑的試探,因他不能也不敢相信有真假福王這事實!這事情要是真的,意味著皇帝和太子全讓蒙蔽多少年,意味著少年參政,自我感覺良好的太子殿下讓耍了好些年。這感覺太糟糕——不想現在成真。


    他又是痛恨又是寒心,又是驚恐又有怯意上來。


    心思雜亂中,太子殿下對寶珠讚賞備至,她親自去見了,也隻有她才能拿出宮中的東西去試探。


    寶珠有毫不奇怪。


    女人多敏感,雖然寶珠也把老侯的功勞寫上一筆,但太子還是把這歸功於寶珠是個女人。凡是女人,直覺高於男性。


    心思雜亂中,太子殿下覺得萬物有不在握之感,飄飄的魂魄都無處可依。


    假的這個一直在京裏,那真的那個在外麵幾十年,他平白的呆著不成?


    好些疑難事件,這就有了解釋。


    蘇赫前年的破大同,蕭儀的勾結舉子,軍需被劫,近來的暴民哄動…。一個人在暗處,暗了幾十年,這哪裏還是人,是埋著的無數火藥才是。


    讓人把福王押走去審,太子來見皇帝回話。皇帝默然半晌,淡淡地道:“軍中有什麽消息?”太子就更後怕上來。同時,把表弟罵上一通。


    “蘇赫攻城的帳我還沒有同他清算!這一回軍中他再攔擋不住,我拿他是問!”


    皇帝倒為袁訓說上一句好話:“算了吧,也幸好他去了。梁山王也是個有福的人,為他兒子繼位向你求呈,這一回你調派去的人多,幸好幸好!”


    太子身子一震:“是。”還真是這樣。


    這造反的福王真是沒有福,表弟在軍中,諒他讓蘇赫打了一回大同,不至於同樣地方犯兩回錯不是?


    想到表弟,太子露出微笑,對皇帝道:“也幸好,昭勇將軍夫人及時呈上密信。”皇帝也微微一笑:“是壽姐兒母親吧?難怪生下好孩子,必是好人才生得下好孩子。”


    他們在禦書房裏說話,偏殿裏這就喧嘩上來。英敏氣急的嗓音:“加壽,你又畫花我的文章。”加壽也怒了的嗓音:“我就是畫個花兒給你,”


    “這是我寫的文章,不能亂畫!”


    “我畫的時候你沒有對我說!”


    “不說也不能亂畫……”


    皇帝和太子一起揉額頭,加壽真的是個好孩子,好的……和瑞慶殿下小時候沒差別。皇帝和太子都讓瑞慶小時候熏陶過,有時候也就能忍,有時候是重溫瑞慶幼年時。


    太子這就告辭,回府去,先給寶珠寫了一封獎賞的信,賞了一些東西。再往軍中給袁訓去了一封言辭嚴厲的信,囑他不可再大意。


    袁訓這個時候,和梁山王剛到靖和軍營外麵。


    ……


    靖和郡王在又一次意外落馬之後,就一直說摔重了,稱病不起。聽到梁山王帶人過來,靖和郡王皺眉頭,看守他的家將,那忠心的張豪猜中靖和郡王心事,忙道:“蘇赫據說正和定邊郡王鏖戰,定邊郡王給王爺去了好幾封信,罵咱們抵擋不力,王爺來說上幾句也沒辦法,再說不定他是來看郡王傷的如何,這就不用擔心。”


    對著麵前這忠誠不變的麵龐,靖和郡王長歎一聲,灰心喪氣出來:“張豪,你知道我為什麽那天晚上去見蘇赫嗎?”


    張豪在事後想來也是疑心重重,但他沒有問過一句。此時聞言,張豪麵容不變:“郡王去見蘇赫,自有見他的理由!”


    靖和郡王心頭一暖,熱淚湧出嘴唇動動要說什麽時,外麵的傳話一聲接一聲的過來:“王爺駕到,欽差大人駕到!”把靖和郡王的話打斷。


    張豪這一回變了臉,一挺身子從靖和郡王床前站起,驚疑地道:“哪裏來的欽差!”再看靖和郡王,也騰地坐直了。


    他本來就沒有傷病,這就起來得利索。半支著身子想對策或想欽差從哪裏冒出來,他的來意時,梁山王帶著袁訓、葛通,還有一幹太子黨們闖進帳篷。


    後麵跟進來一些見到王爺氣勢不對,不放心靖和郡王跟進來的人。


    場麵冰凝般寒冷,靖和郡王不甘示弱,先發問道:“王爺!您這是何意!”梁山王還沒有說話,在他肩後的袁訓上前一步,手在盔甲裏一掏,一道金燦玉繡的聖旨舉在手上。


    高高一抬,袁訓另一隻手指住靖和郡王,大喝一聲:“拿下!”頭一個躥出去的就是葛通。


    張豪震驚,但並不亂。一把去抽佩劍,抽到一半,讓人按住。


    靖和郡王麵容慘然,一手指在葛通鼻子上,一隻手按在張豪按劍的手上,眼珠子裏神氣盡失,看著灰白的多黑亮的少。


    指尖用足了力,把葛通鼻子都按紅一塊,而葛通對他的恨,也一樣在麵上現出。兩個人全身子微微顫抖著,靖和郡王嘶啞道:“小子!從你頭一天來,我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


    葛通赤紅著眼睛:“欠債,要還的!”


    “我不欠你債!你的外祖父江左郡王兵敗戰死,與我無關!”靖和郡王也紅了眼睛。他已經能看到自己階下囚的那場景,他憤然了,怒斥梁山王:“王爺!半生征戰,我有何罪,你今天要來拿我!”


    出乎他意料的,梁山王往後退了半步,這下子,袁訓更顯露在人前。


    “你?”靖和郡王像這會兒才看到袁訓一樣,帶著輕蔑一笑:“你有什麽聖旨?”


    這位官升三級的袁將軍,有聖旨隻給他宣也正常。靖和郡王自問就是放走蘇赫是罪名,京裏也不能這麽快知道。


    是以,他敢冷淡,你那聖旨上能寫著什麽?仰著臉鄙夷:“本王的戰功是嗎?”


    袁訓笑容滿麵,欽差大人也不是總板著臉,他笑道:“要是郡王的戰功,怎麽會把您拿下?”雙手展開,道:“既然要聽,那也無妨。”


    念道:“……。命監查禦史袁訓往各軍中,一切便宜行事,如有違犯,可先斬後奏……”


    靖和郡王這才有點兒生氣出來,從剛才說拿下他時,他還是呆呆的滯著,像個木頭人。冷笑出來:“監查禦史?”把說葛通的話原樣也給了袁訓:“從你一到軍中,我就知道你不是好東西!”


    點在葛通鼻子上的手收回成拳,狠狠的把葛通推出去幾步,靖和郡王對梁山王慘淡地道:“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梁山王冷哼幾聲沒有回話。


    這位王爺就要告老回京,正式把帥位交給他的獨子,靖和郡王的話在他來看,全是胡言亂語。


    靖和郡王束手就擒,葛通帶人把他綁上,推到帳篷外麵,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就在梁山王和袁訓也步出帳篷時,冷不防的靖和郡王暴喝出一聲:“天呐,數十年拚死血戰,卻換來今天!”


    周圍的人,“哄”地炸了堤般的亂了。


    有人大叫:“放了郡王!”


    有刀劍拔出來:“這樣對郡王,我們不服!”


    靖和郡王淚流滿麵,嘴裏喃喃的不知說些什麽。不知是說感激,還是說冤屈。人流如潮水,後麵的人推出前麵的人,前麵的人刀劍亂晃。


    這個時候,一聲高喝驟然發出。


    “天子劍在此,誰敢猖狂!”


    靖和郡王帶的兵,心總是向著他的,才會有這樣的舉動。但靖和郡王帶兵的時候,不會自己老大,天子第二。


    這話一出來還是奏效的,混亂多少平息一些。


    視線都投向說話的那個人,見他滿麵笑容。笑有時候很能安撫場合,袁訓在這種時候還是笑得親切隨和,他高舉一把佩劍,黑色半舊的劍鞘,平平無奇。


    隨即,袁訓去了劍鞘,現出晶光四射的劍身。當兵的可以不識字,卻不能不識刀劍,見這劍刃也算不錯,但這就叫天子劍?


    這是袁將軍的佩劍才是。


    “往這裏看!”


    袁訓隨手一抖,劍身硬是落下一層殼,現出一把略窄,晶光四射,若雪峰晶瑩的長劍來。


    這劍光,就透著無敵!


    佩劍這東西,有的人長,有的人寬,有的人也許就愛用短劍。所以袁將軍本來的佩劍用寬的略長的,也無人多加關注。


    這劍中藏的劍,絲毫不比一把長劍差,也是可以。


    一把好劍,一露臉兒,就會給人震撼。


    這劍現出,包括靖和郡王都愣住,不懷疑這是把寶劍。


    天子劍這東西,不是春天到處開的花,見過的人不多,這一把是真是假無人知道,但這劍上氣勢足以震撼住全場。


    袁訓一步一步地往前行,在人流中走過。太子黨們除押解靖和郡王的人以外,全在袁訓身旁。隨著袁訓走一步,他們也走一步兩邊護衛,走在靖和郡王部下的麵前。


    距離有多近,一把短劍就可以結束他們的性命。當然會有反抗,梁山王在營外也有一支人馬,但人亂中,人馬救不救得及,可就說不好。


    袁訓沒有怕,太子黨們也沒有怕。跟著袁訓走到一個馬車下麵,知道袁訓的意思,沈渭扶住馬車,袁訓站上去,把手中劍四處展示。


    他還是笑容滿麵。


    這個時候他獨帶笑,像是怪異。但這位在京裏以“和稀泥”出名的小袁,素來會很好看的笑,也的確減少幾分敵意。


    “將士們!靖和郡王待你們不薄,他為保家護國待你們不薄!”袁訓一開口,靖和郡王骨頭裏先一寒,這位說話不含糊。


    靖和郡王不是為自己私心待你們不薄,你們此舉,是私心否?


    當兵的粗曠,與精明不衝撞。總是有人掂量袁將軍這幾句話,再想上一想。


    “兄弟們!你們為自己血戰,為郡王血戰,為皇上血戰!”袁訓含笑掃視四周,手中劍的威壓和他的笑容相比,反而是他麵對亂兵的笑容,更像一把子能束縛人心的繩索,把他的話直通心底。


    為自己戰?那還要服天子。


    為郡王戰?這裏麵為郡王戰有的,但有多少?


    會天子戰?忠君當頭,欽差為大!


    當兵的大老粗多,義氣血性,一鼓動全都上去。但為自己這話還能聽懂,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手中的刀劍漸往下落。


    “放屁!放屁!放屁!”


    三聲大罵,把袁訓的話推開。循聲看去,營門口那裏,不知何時站著七、八個人。看他們的品階,全是將軍。


    那在帳篷裏要阻攔,讓靖和郡王阻止的張豪在頭一位。他圓睜雙眼,見眾人視線全讓吸引過來,“嗆啷”拔出劍來,轉手橫在自己脖子上。


    見到他的動作,隨他一起的人也拔出劍,一樣橫在脖子上。


    這就除去風呼呼以外,原先的動靜俱安靜下來。


    袁訓笑容不改的看著:“張將軍,你這是什麽意思?”


    “袁將軍你聽著!”張豪大呼:“我等不知道郡王犯下什麽罪名,我等也皆不敢違犯國法!我等隻有一條命是自己的,袁將軍你今天不說個明白,我等這條命不要了!”


    “要審你就在這裏審!要問你就在這裏問!”


    幾句話一出來,當兵的又開始亂起來:“就是!當著我們麵審,沒罪你滾蛋,放了我家郡王!”


    袁訓笑容加深,他雙手還是捧著劍,悠然道:“要是我不答應呢?”


    張豪怒道:“我頭一個死給你看!兄弟們,這是他逼死的我!你們都記住了!”


    “放人快放人……”


    亂聲又將大作,說時遲那時快,袁訓大喝一聲:“小沈接住!”把天子劍交給沈渭。手往背後一拂,背著的弓箭轉到手上,閃電般,抽出數枝子箭,中間有個小小的動作,隨後搭箭上弦,“嘣嘣嘣……”


    數聲一過,張豪手中一痛,握的劍落下地去。在他後麵,又有幾聲落劍聲。再看他們的人,並沒有受傷,隻握劍的手紅腫起來。


    箭矢落在地上,卻是拗去了箭頭。


    袁訓搭箭前那讓人看不清的小動作,是擰斷箭頭。


    還沒有起來的哄亂聲嘎然而止,都讓袁訓這一手好箭法折服。寂靜中,正方便他們聽到袁將軍的話。


    袁將軍笑眯眯,還是那悠悠的語氣:“沒罪的人一個也不能死!有罪的人,該審還得審!”雙手往上一拱:“我和將軍們一樣,食君俸祿,不敢不報君恩!我和士兵們一樣,有妻有兒也有女,為家人要顧惜自己性命!我和你們一樣,你們遇敵要殺,遇疑惑要問,我身為欽差,我也是的!”


    弓箭,在他手指上晃個不停。


    袁訓笑道:“還有哪一位要拿命和我比箭快的,我準保留下你的命,不信再來試試!”張豪等人沮喪無比,哪還會再和他比試?


    士兵們也看出這位以升官快聞名的袁將軍不好惹,大家麵麵相覷。


    營外,梁山王帶的人馬黑壓壓來到營門,為首一個人黑金盔甲,推開來,露出小王爺的大臉盤子。


    蕭觀早就看到,往近處來時怒得不能自己。馬才到,就喝道:“靖和皇叔!虧你還是男人!有罪你跑不掉!無罪你還回來!你一個人的事情,要把全營的兵全折進來,你趁心還是你如意!”


    從太子黨們認得小王爺以來,難得的為他的話齊齊露出一個笑容。


    ……


    “我隨你走!但,暫管的人得定下來!”靖和郡王心一橫,對張豪使個眼色。張豪滿眼是淚,搖頭再搖頭,泣道:“我隨您去,您去哪裏我就去哪裏!”


    袁訓也搖頭,笑道:“這事情王爺自會安排。”


    梁山王走上來,大聲道:“由葛通將軍暫管!”


    “不行!”張豪等人反對。


    袁訓跳下大車,葛通一步上去。威風凜然:“我的母是江左郡王之女平陽縣主,已故去的江左郡王是我的外祖父!已故去的霍君弈將軍是我的舅父!”


    靖和郡王忍無可忍往地上啐上一口,暗罵一句,小子你來者不善!還有一句,你有能耐不去找東安郡王算賬,你就尋上我了!


    “行!我們支持葛將軍!”最遠的地方,有人大呼出來。有人往這裏擠。有人大叫:“不許傷害葛將軍,誰敢碰他,我範文田操你八輩子祖宗!”


    另一邊,也有人大叫出來:“我張行德和你八代沒完!”


    又是一邊,也有人叫出來……


    靖和郡王用力繃住身子不搖晃。


    出來的幾隊人,為首的全是校尉,沒有一個將軍。


    那自稱範文田的人,熱淚盈眶,在大車下麵對葛通仰麵大哭:“終於等到了!”反身大罵靖和郡王:“操你全家老老少少!你他娘認認我,我今年五十有六,我終於等到了!”對著自己帶來的人淚落不止:“幾十年了!這混蛋郡王騙著我們到他營裏,一些將軍們戰死了,一些將軍們不得不自降官職,否則就呆不下去。”


    他的話引出另一個人也大哭,這也是員老將:“靖和姓王你個老王八蛋!你把我們分散開來,你猜忌我們,你不相信我們!”


    “霍將軍每回戰前,都會對我們幾個說,如果他戰死,如果郡王戰死,我們不服任何人,我們不服梁山王,我們等待平陽縣主!靖和,你這該死的壞蛋!你騙了我們!”


    葛通也哭了,跳下馬車,和範文田抱在一處。看著他兩鬢白發,看著他淚水漣漣:“葛將軍你不要怪我,頭些年我們也曾給縣主寄信,隻怕是讓靖和這混蛋扣下,沒有收信回音。兄弟們沒辦法,上有他壓著,又不能去尋找縣主。又要保存郡王兵力,和這混蛋周旋。你初來的時候,我們不敢認你,不敢告訴你!”


    葛通哭道:“怪我,全怪我。”葛通那時候也不敢相信他們,這些幾十年都跟隨靖和郡王的人,他們心裏還有外祖父嗎?


    又有這些年過去,江左郡王的人馬不是成了老兵,就是戰死讓後續替補上,真正的所剩不多,葛通同樣不敢輕易相認。


    用力拍拍葛通,範文田一抬腳登上大車,抬高嗓門吼道:“不管你沒有見過江左郡王,見過霍將軍!在我隊裏的,願意跟著我老範的,咱們全是江左郡王的人!”


    靖和郡王有人願意為他自刎,江左郡王也有人願意為他苦苦等待。帶兵這事情,和當官交友經商一樣,心用上了,自有成果出來。


    ……


    “我保證,郡王若無罪,決不加罪!”袁訓的話結束這場拿人,蕭觀在外麵接著,帶著靖和郡王離去。


    幾個將軍,有家將有親信,如張豪,執意跟去,梁山王也應允。


    當下葛通由老兵們保著,暫管靖和郡王的人馬。


    ……


    寶珠發信走後,沒收到回信以前,不知道京中的動向。對軍中袁訓開始下手,也不知情。她能做的,就是和紅花萬大同等能幹的管事們,做好大同再次被襲的準備。


    挺著肚子,和紅花又一次到地道裏去。雖是夏天,地道裏陰涼,紅花給小轎上坐著的寶珠再蓋一件衣裳,道:“還是小心的好,要依著我說,奶奶不下來看也使得。”


    “不看我不放心,”寶珠顰眉頭:“這一回和蘇赫上回來不一樣,上回,還沒有亂民暴動,相信各處守兵也來得快,又有咱們去年走的時候,梁山王爺離這裏倒有多遠?他要是還在那地方,可就沒有姐丈那樣的救兵。”


    扳手指:“糧食,要足夠吃半年才好。城裏屯糧的人家不少,但他們肯拿出來多少又不一定,不到沒辦法,不會上門逼糧。還是咱們多備些的好。”


    地道裏有幾個大廳,現在堆的全是東西。


    “這是糧食,那邊就是兵器。”


    一一看過,寶珠心安定不少。和紅花往上麵來,紅花忽然道:“奶奶何不寫信給小爺,請王爺大軍回來呢?”


    寶珠歎道:“要是能回來,怎麽會不回來呢?這會兒就寫信讓回師,要是他們回不來?強回,隻怕不好。”


    抬轎子的是辛五娘和一個可靠的府兵。沿梯而上出來,見衛氏慌慌張張候著:“不好了,那個人又鬧事了,”


    “不是打發走了?”寶珠眉頭更鎖,走出這裏,見萬大同黑著臉過來:“奶奶,讓我把他殺了吧!”


    萬大同仰麵看向城頭的方向。


    那裏,一杆白雪的大旗展開,上麵用朱砂寫著鮮血似大字。


    “袁二!你原來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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