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書慧終於能給加福剝果子,抓一把鬆子兒耐心的去皮。麵前是一片歡樂,抬眼就能見到小六昂首挺胸,又似神氣大公雞,就差腦袋上挺個高高雞冠,拖著他的大紅包兒在地上走來走去。


    小六也是個不愛討錢的孩子,但他喜歡過年氣氛,喜歡小手拖著個東西在地上曳曳。


    他的紅包兒總是有東西,不太重,方便他拖動。但在地上拖著,主人又往前從不後瞧,沒走幾步,袋子裏掉出一個金錁子或是銀錠來。小小蘇跟在後麵撿,撿一塊就給跟隨的奶媽,再警告似的給小六後背一眼。


    小六後背不長眼睛看不見,就是看見他也不放心上,繼續在殿室裏繞圈圈,繞得要吃要喝,就走到太後麵前,丟下紅包兒,自己動手,往太後懷裏爬。


    小小蘇又跟到後麵,把小六弄亂的太後衣裳撫平,撫平,再撫平。太後笑得不能自持,一手抱住小六,一麵伏下身子,先把小小蘇親上一口,又來親親小六。


    小六就得意了,伸長脖子,湊到太上皇麵上也是一口。


    歐陽容氣得胸口都是難過的,看看,這一個才像是太上皇太後的親孫子,以後生下兒子來也像沒有活路。


    太後不倒,皇後就不倒不說,太後還要扶起來一位袁加壽,小小年紀就要在宮裏當鎮山太歲,那可怎麽行?


    幾個得寵的坐在一起,歐陽容湊到葉嬪耳邊挑唆:“要是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是太後的私生孫子。”


    葉嬪撲哧一笑,用帕子掩住唇。許嬪坐在她旁邊,葉嬪又把這笑話對她說,許嬪也一笑,傳給另一個她們一隊中的嬪妃。


    當然也不全是嫉妒的,連老夫人對著兒媳連夫人和女兒蘇先夫人心滿意足的笑,也是讓:“看看,太後是多慈祥的人呐。”


    太後一到袁家,五歲的稱心有個管家名聲,前往侍候說得過去。但蘇似玉過了年才滿兩周歲,她也打個“趕緊侍候”去的名聲,讓連老夫人一直感歎家門大幸。


    連夫人尋找下女兒稱心,乖乖巧巧陪安老太太說話,尚家的如意,安安份份陪袁國夫人,連夫人也就滿意了。


    隻要沒有嬪妃的嫉妒,也沒有命妃們的眼紅,都可以對這一幕是愛看的。


    太後和藹,袁家的孩子們可愛,是個中看局麵。龍書慧把最後一把瓜子兒仁剝給加福,加福說謝謝表姐,跑出席麵去玩,龍書慧亦是滿足回到母親身邊。


    悄悄同她耳語:“多謝母親帶我進京呢。”石氏和龍書慧同時紅了眼圈。去年,是小小子們在家裏,還算和諧。前年,大前年,凡是年節家裏人聚集的地方,石氏年長能忍耐,龍書慧不大不小的年紀,又懂些,又不能自己排解不平,總是很難過的吃團圓飯,再聽些弟妹們無心的話。


    如,不跟她玩,五叔不是好人。


    一個年裏隻聽到一句,就足夠五房裏過不安。


    龍書慧依上母親,幸好進京,不然上哪兒能看到兄弟姐妹們這樣的和氣熱鬧。


    石氏愛憐撫著女兒,輕聲道:“去陪長輩們說話,不要貪著玩耍。”龍書慧答應著起身,見到鍾南在一個柱子後麵使眼色。


    在邊城生長大的龍書慧沒有太多的男女避嫌,進京後學禮儀方知道深閨中規矩。


    但她有一堆好表弟表妹,從加壽到執瑜執璞都是小夫妻成雙又成對,龍書慧就紅著臉過去,沒有直接視而不見。


    鍾南小小聲抱怨:“我才想起來,給加福繡了東西,我的怎麽沒有?”龍書慧忍不住也嘟了嘴兒,也是跟妹妹們學會的。細聲細氣:“你的,明天你來拜年我給你。”


    鍾南放下心:“有我的就好,怕你把我給忘記。”他走開,背影後麵龍書慧輕輕跺腳,怎麽會把你丟下呢?


    這本是難為情的事情,未婚夫妻私下裏尋機會說話,但不遠處的事情,讓龍書慧羞澀不起來,而且再一次深知進京真好。


    那邊站著三個表妹福祿壽,一個小王爺和一個太子殿下。


    蕭戰在和太子理論:“太子哥哥你比我們大,你不能幫加壽姐姐。”太子佯裝生氣:“那我也不能看著你總欺負大姐,戰哥兒,我在這裏呢,你不放在眼裏嗎?”


    蕭戰半年兵書不是白學的,鬼精更上來。對太子道:“太子哥哥你看,”


    騰,跳轉身子,小腰一叉,落地時腦袋往前頂著,對上加壽和香姐兒。


    加壽和香姐兒不甘示弱,也同樣姿勢對上蕭戰。


    太子大樂中,蕭戰振振有詞:“分明是兩個對我一個,我這麽小,怎麽會欺負她們。”


    太子吃驚的瞪大眼:“戰哥兒,你幾時會說這話?”都會示弱,我這麽小也會說。


    梁山老王妃和王妃相對含笑,這半年的兵書沒有白學。


    蕭戰占住“小”,但氣勢比誰都足。搖晃著腦袋得瑟:“我早就會說,我就是小嘛,姐姐們欺負我!”一個鬼臉兒甩過去,加壽和香姐兒急急忙忙地回。


    太子大笑出聲,在蕭戰肩頭上一拍:“你太——小了,小你還橫。不管你小還是你大,我在這裏,不許你和姐姐再吵。”


    蕭戰對加壽晃晃身子,拋一個不懷好意,一看就是明天再來過的眼神,去喚加福:“你要不要看煙火?”加福說好,和蕭戰出去,殿室裏即刻冷清一半。


    太子就去加壽麵前邀功:“我在呢,不許他不講道理。”加壽笑眯眯,香姐兒更是笑靨如花,齊聲道:“多謝太子哥哥。”香姐兒也去看煙火,太子和加壽回去席麵上坐著。


    這也是一對小夫妻,當著人毫不避諱他們的親密。龍書慧輕輕地笑著,按母親說的,對姑祖母袁夫人走去。這些長輩們啊,是要好好的陪著才是道理。


    ……


    有名的那個才能三十夜宴出現,掌珠就是那不能去的人。文章侯依然不是當紅侯爺,掌珠知趣守著兒子在家裏。


    韓世拓客廳上和親戚們喝上一回酒,進來看一回她。見雪夜深黑,襯得掌珠在紅燭下麵容生輝,生過產的她更豐腴秀豔,但這幾天的憂慮還是不減。


    韓世拓幫著出主意:“依我說,是你的親姨媽親表妹,你下張年酒貼子請她們吧。”


    掌珠稍動一動,聲氣兒有些弱:“要是不來呢?”眼前一暗,韓世拓在她麵前,個子高,半俯身子才能和掌珠對視眼眸,韓世拓逗她:“不來就不來唄,你請,你不失禮。她要是不來。讓她們失禮去。”


    “你說的倒輕巧,”掌珠側過臉兒。


    姨媽和表妹明珠回京,掌珠因為管家,也因為怕大家見麵說不到一處去,到現在還沒有請她們。


    又加上很快就過年,不請也能混過臘月,但年裏呢,不請就不合適。


    請,她們不理睬,掌珠想這該多難過。


    從年前糾結到三十這夜晚,掌珠幽幽對著燭光:“唉,”又是一聲歎息。


    韓世拓又要好笑,把酒薰的衣裳換下來,去看看兒子睡得香甜,讓掌珠早睡:“母親說今晚不要你管,讓你早睡,別等我,兄弟們下科趕考的等我論文,說好談一夜。”


    掌珠懶洋洋說好,丫頭打門簾又關門簾,北風不多的進來吹一吹,還是沒有精神。


    這年酒貼子是送還是不送?


    …。


    三更的梆子在京裏敲響,遠遠的萬裏之外,葛通帶著人冰寒地凍上疾馳。


    風似無處不來,雪似無處不在,馬似根本奔跑不動,但他們還是奮力揚鞭,逃離似的奔跑著。


    身後,並沒有人追趕。側邊,有一小隊人緊跟他們。看旗號不是一隊人。旗上,一個字:龍。


    跟在他後麵的人都有憤怨,眸光不時看過去。那一隊人也不甘示弱,也瞪視回來。


    葛通也許是真的看不到,也許是裝看不到。他悶頭隻管前行,在這種根本不是跑馬的風雪天氣裏艱難移動,直到微弱的喧鬧聲過來,“籲!”他厲聲喝止,才能把讓抽打得近似發瘋的馬止住。


    見他停住,那一隊人則要發瘋似的衝上來。


    盔甲聲響中,葛通的人把他們擋住。大家都挺起胸膛,兵器沒有抽出來,也按在手下。


    小隊人為首的大聲喝問:“葛將軍,你忘記答應我家國公的話不成!”


    跟葛通的一員老將破口大罵:“我們一退再退,還不知足嗎!那敵將是我們設的伏,你們跑來搶功,反讓我們退下!”


    另一個人也大聲罵:“三番五次的容讓你們,輔國公得了意是怎麽了!憑什麽讓我們打到一半,又一次讓出來!”


    他血紅眼睛,是廝殺中還沒有走出來,用力拍打自己盔甲上結的冰雪,那雪是紅色的:“血還在我們身上呢!”


    餘下的人也紅了眼睛:“就是,又搶我們的功!”


    小隊人和葛通的人相比人數懸殊,但為首的毫無懼怕,更是冷笑不斷,越過憤怒的人群,目光直放到葛通麵上,還是喝問的口吻:“葛將軍!我來問你!是誰在王爺大帳中保下你們!是我家姑老爺陳留郡王!是誰還給你們仗打!是我家姑老爺陳留郡王!如今不要你報恩,你也不要挑釁!我家小郡王要功勞,這裏人人知道。再也不許你們亂砍首級,全是小郡王的!”


    說著,他們也紅了眼睛,不在乎拚一場的架勢。


    從停下來就凝神細聽風中的葛通,讓他的大叫聲打斷,皺一皺眉頭,擺一擺手,讓風吹得發紫的嘴唇還能溫和說話:“你聽。”


    他的話吸引住所有人,不由自主聽了一下。


    小隊人為首的興奮了:“他娘的,又有敵兵,去個人告訴國公,要是大個兒的腦袋,還是小郡王的。”


    葛通把他打斷:“你再聽。”


    遠處黑幕裏,聲音更明顯出來的。


    小隊人為首的有些失望:“人不多啊。”這就不是什麽大功勞吧?很快,也就能看清,見十幾個追趕著五、六個人,他們全是一個人的旗幟。


    靖和。


    小隊人為首的嘟囔:“靖和世子搞什麽鬼,自己人內訌嗎?笑死個人兒,就這幾個人就內訌?”


    葛通也看到追趕廝打的人中,有一個人他認得。


    張豪!


    那追隨靖和郡王去京城,為他到處尋門路的張豪,在讓靖和自己的人追打。


    一個心思浮現在他心裏,像是有些靖和世子對張豪不滿的傳言出來……隻想到這裏,風忽的大了,驚天動地而來,刮的人馬都有些站不住腳。


    “不好,大風雪就要到了。”不知道是誰叫這麽一聲,葛通不敢再耽擱,大聲道:“咱們快走。”


    這就一氣又奔出一個時辰,見到黑乎乎一大片營地,葛通鬆口氣:“咱們到了。”對變相押送自己回來的龍懷城家將,他還是不動氣,笑上一笑:“你們要是放心,我們就自己回營。”


    他至始至終沒有怨言,小隊人為首的也訕訕上來,反而賠上幾句話:“葛將軍你可以放心,等我家小郡王不要功勞,我家國公爺一定不再和你為難。”


    “那敢情好。”對他點一點頭,葛通帶著人回營。


    帳篷裏剛把火盆升起來,幾員以前跟過霍君弈的老將軍前來求見。一個一個氣不打一處來:“陳留郡王擁兵自傲,不是他的授意,龍懷城不敢三次五次的攆我們。”


    “每次都打到一半,我們傷了人,他們得功勞。”


    對著他們的惱怒,葛通微微一笑,還是以前的說話:“咱們想想要是落到王爺手裏會是什麽樣,不平就都能過去。”


    當下大家商議一回,現在離開陳留郡王還是不能自立,相互安慰一回,葛通讓老將軍們早早歇息,對他們拜了個早年。


    等他們出去,葛通揉揉身前,他不是木胎泥雕沒有氣性,他也生氣。但他再生氣又能怎麽樣?


    從另一個角度來想,陳留郡王還給他一處安身地。而陳留郡王為兒子忌憚自己,不許自己功勞大過小郡王們,葛通也能理解。


    在這個新年夜裏,葛通還是憂愁。他看不到自己的前程,但他還是要堅持下去。


    ……


    大年初一,文章侯府客廳上早早的坐滿親戚。韓世拓居然能中科舉,讓親戚們對侯府高看許多,過年過節主動團聚的心增多。


    笑語聲中,掌珠還是心緒不寧。


    她今天再不給姨媽和明珠下年酒貼子,明天就是年初二回門去見祖母,大家相見還是裝看不見?


    換成以前掌珠不在乎,她還很樂意。可今年不再是以前。


    寶珠家裏的諸多歡樂,掌珠不能再裝看不見。而自己家裏也算房頭和氣,幾個老太爺對此大為滿意,也明智的把掌珠誇了又誇,說她持家有道。


    要知道幾年前把掌珠罵成喪門禍害星的就是他們,那是因為分了家。


    掌珠長這麽大,為與誰不和難為情,這也算是不多的一次。親戚們越是對她客氣,她越是不安。


    把個帕子在手裏擰來擰去時,有人回話:“侯夫人的親戚,禇家小公子來拜年。”


    像一道閃電把這話直送到掌珠心裏,瞬間,掌珠喜悅的淚眼汪汪。顧不得身邊的公婆詫異,掌珠匆匆忙忙往外去迎。


    韓世拓最知道她對方氏母女的心思,從男人堆裏起身:“我和你一起去。”


    夫妻一起慌張,親戚們難免要問:“來的誰,能驚動侯爺夫妻?”文章老侯夫人還沒有問過丫頭,但也幫媳婦圓場:“總是親戚,都知道侯爺夫婦最不怠慢的是親戚。”


    親戚們一起笑說是,把掌珠以往名聲又遮蓋一回。


    大門往二門的中間,神氣的禇大路讓韓世拓抱起來,掌珠笑容盈盈:“哎喲,正等著你來呢。”


    和香姐兒小王爺一年生的褚大路,過了年六周歲。也是個捧在手心裏成習慣的小人兒,對掌珠的話毫無意外,以為別人見到自己上門熱情才是應該。


    嚷道:“昨天和執瑜執璞宮裏回來,守歲到四更天,睡不到兩個更次,外祖母推我,說我拜年不要來晚,我還犯困呢。”


    掌珠忙道:“先去見過這家裏長輩,就去我房裏睡好不好?”禇大路打個哈欠,小手推著眼皮子說好。


    陪他進去的時候,掌珠一下子明白過來。失神讓她愣在當地,喃喃低語:“這算是她們先走出一步是不是?”


    ……


    “忠毅侯夫人來見我?”骨瘦如柴的皇後虛弱的問。恍惚讓她忘記,從她不順以來,忠毅侯夫人就沒有來求見過,皇後說了個好字。


    寶珠靜靜走進來,雖然有心理準備,還是讓嚇一跳。


    自從嬪妃們大鬧出皇後要殺人,皇後大病一直沒有起來。她也是嬌女長大,到太子府上後有她的父親丞相撐腰,沒有認真受到挫折。這一回,算是吃虧不小。


    她的麵色淡淡如金,寶珠為她流下淚珠,也暗想自己來的應是時候。有些話,到該說的時候。


    “娘娘。”寶珠柔聲的喚。


    眼眸微有閉合的皇後打起精神:“你來了。”語聲淡的好似輕煙薄霧。見床前貴夫人回道:“來看看您,幾時精神好,能出去走一走,聽聽外麵的好古記兒。”


    皇後喃喃:“都有什麽古記兒,你看我天天在這裏,悶的都在生病。”


    “娘娘要聽嗎?”


    皇後微微一點下頷。


    寶珠含笑,她並不避開守護的宮女,也不認為自己的話有應該忌諱的地方。對著病人,盡量說得慢,讓她把每一個字都聽得進去。


    “這個故事是孩子們最近上學,回來說給我聽。說一個人叫惠子,有一天對一個叫莊子的人說,魏王送給我大葫蘆種子,我種出一個葫蘆太大了,用來裝水,它的堅固程度不能承受裝的水,切開來當瓢,又沒有合適的倉庫放置,這葫蘆不是不大,是我認為它沒有用,我就把它打破了。”


    皇後有一絲淺淺笑意:“你沒有聽過這個故事嗎?這是莊子裏麵的。”


    寶珠故作敬佩:“果然是娘娘,念過好些書,臣妾我沒有上過學。”


    裝著往下麵想:“下麵莊子回答他……”


    皇後緩慢地說出來:“莊子說,你真是不善於用太大的東西啊,宋國有個人家傳冬天不裂手的藥,於是利用它,世世代代以漂洗絲絮為生。有個商人花重金買走,去遊說兩個國家交戰,冬天裏用這藥不裂手,打敗另一個國家。同樣是一個方子,有人因此得到國家的封賞,有的人隻用來從事小營生。這是使用方法的不同。”


    寶珠恭敬地笑:“還是娘娘知道的多。”


    皇後輕歎一口氣:“莊子說,這是心茅塞不通啊…。”饒是她打不起來精神,也在這裏愣住。


    片刻後,她強撐起身子竭力去看寶珠,因生病而顯混濁的眸光把寶珠神色死死的打量了一番。


    寶珠含笑,由著她看。


    此時,金殿上太監回話:“袁加壽進見。”朝賀過等宮宴的百官中,小小的喧嘩聲起來。


    和昨天在禦書房裏聽到的皇帝一樣,都生出袁加壽一上殿,就隻能是為娘娘。


    歐陽家的人不在這裏,許嬪水嬪等的家人都有警惕。


    皇帝說宣,太子忍住笑容,往外麵看著加壽板著小麵容進來,肅穆而又端莊在皇帝麵前跪到。


    先山呼萬歲,然後大聲道:“皇後娘娘是皇上元後,理當受命婦們朝拜。”


    許嬪水嬪等的家人氣得渾身發抖,正要說話把加壽扳回。外麵又一聲回話:“太後有懿旨,不知道合不合適,請皇上定奪。”


    任保含笑進來,雙手高捧著懿旨,麵對皇帝並不展開,而是雙手呈上。皇帝一擺手:“宣。”


    任保展開念起來:“……姑念皇後思過已有時日,允她新年受命婦朝賀……”


    宣完,加壽得意洋洋起來。那孩子氣十足的出來,把小二看得又對袁訓擠眉弄眼。


    而太子也是低頭竊笑,加壽又得意了。


    皇帝麵無表情:“加壽,這又是你鬧的?”加壽笑眯眯,任保搶在前麵回話:“太後讓告訴皇上,壽姐兒一早又哭又鬧,太上皇讓她鬧的頭疼,讓她來鬧皇上。您要是不答應,隻怕…。”


    加壽很是配合的開始咧嘴,隨時就要大哭模樣。


    許嬪的父親搶出班列:“回皇上,金殿不是小兒嬉戲的地方,這裏不能胡鬧!”


    皇上嗯上一聲,順著他的口吻責問加壽:“是啊,你怎麽敢當著百官的麵胡鬧呢?”


    加壽響亮的回答:“回皇上,我回的是家事,皇上和娘娘也是一家人。一家人的事情可以不拘泥。有人要攔著,難道他是一家人不成?”


    說完,當眾毫不客氣的給了許大人一個白眼兒,把小臉兒對著他黑沉下來晃一晃。


    許大人還要再說話,太子也出了班列,跪下來回話:“回父皇,加壽說的有理。加壽也是一家人,所以她天性上來,或哭或鬧,隻是因為咱們是一家人。”


    皇帝也很想翻一個白眼兒,母後為加壽出彩花費這許多精力。加壽的每一步都有太後的身影,別人看得懂,皇帝更能看得懂。


    他還想再刁難加壽幾句,但默默地又走出一些人。有柳至,有袁訓,有蘇先,還有一些正直的臣子們。


    他們是些不讚成皇後的嫉妒,也不讚成元後尚在,置之不理的人。


    大過年的,皇帝懶得和一堆人費口舌,就冷淡地說聲準。大臣們退回班列,加壽還殿中站著。


    皇帝奇怪:“朕不是讓你可以回去了?”加壽笑嘻嘻:“還有一件事情要回皇上。”


    皇帝看向任保:“難怪太上皇讓她來這裏鬧,原來不止一個事情。”任保欠身:“皇上請聽聽。”


    就讓加壽說。


    “是冬天舍粥米,太後讓我來回皇上,我想讓我粥棚裏的粥,比衙門裏粥棚裏的稠些。”


    皇帝注意力讓吸引:“這話裏有話。”


    加壽還有準備,讓人送上兩碗粥給皇帝看。一碗是衙門裏的,太監端著送上去。皇帝看時,可以照見影子,但也有一碗底的米,不算克扣。


    太子送上加壽粥棚裏原,皇帝明白過來。這一碗足有小半碗的米,喝這樣的一碗,衙門裏的粥可以算三碗。


    皇帝誇了一聲:“這件事情提的對。”加壽式得意即刻又上來,小鼻子往殿頂上翹一翹。


    皇帝下意識在阮小二董大學士麵上瞄瞄,問加壽:“你是怎麽想到的?這是師傅們教導出來的吧?”


    加壽睜大眼睛:“是我自己想到的。”


    皇帝搖頭裝不信。


    加壽抿一抿唇:“臘八的那天,宮中熬臘八粥,皇上賞給大臣們。我說粥棚裏也熬臘八粥吧,也讓窮人們吃一碗暖身子。怕他們少放了東西,我就出宮去看,結果沒有熬,我不高興,問他們為什麽不聽,他們說舍粥這事情,也有個敬上的意思在內。不能比衙門裏粥棚裏的好。”


    皇帝暗暗歎上一聲,陳規舊矩多不勝數。


    加壽叩了一個頭:“我的一衣一食全是太後賞的,太後說來自於黎民百姓。請皇上賞我體麵,我月俸餘下的,隨意救濟窮人。”


    ……


    歐陽容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袖子帶得茶碗潑倒:“是真的嗎!”


    張姑子唉聲歎氣:“不是蒸的還能是煮的?金殿那邊有些宮女常來敬香,我說我這輩子是承不了寵,但聽些消息解悶也好。她們剛才過來燒初一香,把話對我說。”


    歐陽容露出猙獰:“你再說一遍!”


    “皇上當殿誇獎壽姑娘,說她小小的年紀就想得周到,說允她的粥棚裏隨意舍粥。這舍粥的事情本來自己當家,你有錢你撒銀子也沒有人管。但這裏麵有個遭忌的意思在。一般人家比衙門裏舍的粥濃,把衙門風頭蓋下去,炫財就不好。但現在呢,這袁姑娘又成第一人,她可以把官家的風頭蓋下去。”


    歐陽容指甲掐在帕子上:“我問的是皇後的事情怎麽說?”


    張姑子堆上笑:“這個您倒不用擔心,皇後娘娘病重不能見人,接旨都不能。她聽過旨意,說今年不要朝賀,她要安心養病。今年你安坐宮中,您不用去奉承。”


    “那她好了呢?”歐陽容覺得寒氣浸浸的上來。


    張姑子滿心裏幸災樂禍,麵上笑得還如剛才:“她好了,各宮裏娘娘們自然要去參拜,這是宮規,這哪能少。要是少了,袁加壽如今管著宮務,她可放不過。”


    “當,”茶碗到底讓歐陽容帶翻到地上,摔成寸寸碎片,好似歐陽容的心情。


    送走張姑子,歐陽容罵道:“這是我前世的災星嗎?一門心思的攔著,你救她做什麽,不怕她再害你一回!”


    眼前這就一亮,是啊,皇後再害袁加壽一回,看她還幫她!


    宮女們聽到喚聲進來,歐陽容心平氣和:“給我請常來的那幾位過來說話,大過年的,姐妹熱鬧熱鬧。”


    ……


    “心若堵塞,唉……”皇後翻來覆去的念叨著,宮殿外麵,柳至夫人匆匆進來。


    先哭上一聲:“總算能見到您,娘娘,您災去運要轉。皇上允了壽姐兒的呈請,我聽到就不管了,我得來見見您。”


    她膝行到床前,把皇後的手拿起,見瘦幹無肉,大哭起來。等到不哭的時候,就勸皇後:“壽姐兒說的好,您是皇上的元後,別的誰能和您比,您不用再理會那些人,保養好自己……。”


    皇後一直對他們夫妻失望,今天有了說說的興趣。她淚流滿麵,又是一句:“心若堵塞,”然後道:“你也冤枉我了,我是讓她們害了,”柳夫人自然是:“你對我說說,說出來心裏也痛快不是。”


    ……


    “反了不成!竟然敢這樣欺侮!欺負到我頭上來了,瞎了他們的眼!”柳至破口大罵,煩躁上來,把過年進宮的新官袍三把兩把扯下來,丟到椅子上。


    柳夫人嗚嗚咽咽地哭,把手中帕子又哭濕一條:“娘娘對我拿丞相起誓,說她一個字假話也沒有。我信她,這起子賤人!竟然敢陷害娘娘。這下作的手段,嗚嗚……”


    柳至眉頭上跳的全是火星子,往外麵就走。他出了門,柳夫人想到追出來:“哎,你沒有穿外衣,”


    一身箭袖緊身衣裳的柳至頭也不回。


    初一他家人最多,把柳垣等幾個人叫出來。讓家人抱上一壇子酒,帶上些菜,敲開一家熟悉的茶館門,人家要過年初一,柳至說門板下半邊就行,又不讓你們今天就做生意。


    擺開桌椅,放下酒菜,兄弟們邊吃,邊把事情說一遍。幾個人全氣炸了肺,對上忠毅侯都有膽子,何況是許家水家等。


    拍著桌子:“上他們家去!”


    柳至往門外一指:“你們看這是哪裏?”這巷子正是許嬪娘家的住處,大家喝酒等著。直到晚上,許大人送客人出來,在家門口正在道別,斜次裏酒氣撲鼻,一個男人歪歪斜斜撞上來,許大人剛罵一句:“滾!”


    劈麵一記巴掌打了過來,許大人倒在地上。


    家人們來扶的時候,見許大人滿嘴是血,張嘴一吐,一顆牙和著血沫掉落出來。


    再看打人的,驚呼一聲:“柳侍郎!”


    柳至眼神都帶著酒意,含糊著語聲:“給爺滾開!爺要回家!”走上一步,對著許家大門又是一腳。


    格嘰幾聲,大門破了個洞出來。


    許大人氣得兩眼一翻白,直接暈過去。柳至找找方向:“這不是我家,我家大年初一不用破門,”他橫上來,沒有人敢攔,眼睜睜看著他走開。


    巷子外麵,柳垣等人接住他,爭著誇獎他。


    有一個兄弟由衷地道:“還是你能當家主!全家的人沒有一個有你這樣痛快!行,以前我是勉強聽你的,從今天開始,我服你。”


    柳至抹抹麵上酒氣,借機先道:“當打的應該不要猶豫,不該打。咱們忍著。”


    這麽一說,想了起來,這兄弟說的是袁訓。柳至把臉一沉:“小袁那東西留給我,你們誰也不許打。”


    柳垣等人說好,見柳至往不是家的方向走。“哎,這邊是家。你還真的喝多了不成?”


    柳至回身:“你們先回去,大年初一的,是算帳的時候,我再算一筆帳。”


    柳垣等人跟上,見柳至走進袁家。


    大家麵麵相覷,有人好笑:“他今天敢把忠毅侯也打了,以後他讓我死,我也死去。”


    柳垣罵道:“別胡扯了,宮裏娘娘是壽姑娘幾次說人情,剛好就打她爹,這可不行。”


    大家就在外麵等著。等半天也沒有見到有鬧的動靜,柳至也不出來。


    書房裏,侍郎坐在地上,真的是酒意上來,說地上涼快。手拍著地,喝酒血紅的眸子對著袁訓上看下看。


    袁訓掏心掏肺模樣:“我記得,我天天晚上忙活,你放心行不行。”


    柳至瞪著他。


    袁訓沒辦法,吩咐小子們:“拿酒來,我陪他喝。酒要用酒醒,我看他還能喝多少下去。”


    柳至這會兒才開口,悠悠的大著舌頭:“加壽說的,咱們是一家人。”袁訓撇嘴:“說的不是你。”


    “那你說,咱們是不是一家人。”柳至這會兒把對袁訓的疑心全拋開,還是以前的一片赤誠。


    袁訓搔頭:“天呐,禦史們又有文章做了。”


    第二天許大人把柳至告了,柳至拖著袁訓去作證,袁訓把他一通的大罵:“這個人是喝多了,誰也不認得,拿我書房當他家,吐了一地。”


    大年初二,當值官員讓他們先回去,記下這事等上朝時再說。許大人回家去養麵頰,柳至氣呼呼一臉受冤枉回家待客。袁訓也趕緊回去,太後照例今天省親。


    ……


    出了正月,連夫人尚夫人向寶珠求助。


    “家裏沒廉恥的人,眼紅我們的親事好,執瑜執璞來拜年,小姑娘們圍著他轉。”


    寶珠好笑:“轉也沒有用,稱心如意是太後認可的,別的人太後相不中。”


    “所以說親戚還不如外人,外人可以得罪,隨性些沒關係。這是自己家裏的人,就難說話。”


    “是啊。”寶珠這樣道,把方姨媽母女和大姐掌珠想起來。過個年,他們也沒有見上麵。


    年初二掌珠回門,方姨媽母女頭天回寶珠,說她們回自己家裏見舊鄰居。避開來。


    掌珠請吃年酒那天,又是避開。


    寶珠悵然。


    送走她們,特意就此事問袁訓。袁訓嗤笑:“我不納妾,我兒子當然也不納妾。你對親家母說,就是我兒子中了什麽招,長大睡了什麽人,我也不許進門。”


    袁訓翻臉:“汙招數真想得出來!”


    把寶珠好奇心勾起來:“你讓誰設過局不成?”


    袁訓頭一低:“不要問。”


    寶珠再三追問,袁訓才說出來:“你認得的,早死了的,不是王府的姑娘,是……淩姨娘的女兒,二姑娘。相中母親的嫁妝,以為我比她傻。”


    寶珠錯愕過,放聲大笑:“難怪她見到我恨,難怪……”


    ------題外話------


    求票票,見諒來晚。麽麽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侯門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淼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淼仔並收藏侯門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