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姐姐別慌,”小六和蘇似玉不住口安慰著,念姐兒也是剛從入水的驚慌出來,怕喝水沒及時回話,隻拚命點頭。


    小六看見齊王,招呼蘇似玉把念姐兒送過來,和齊王一樣以木桶為抵擋。木桶雖大,蘇似玉也顰眉頭:“一個桶最好隻呆一個人。”


    尋找別的木桶,見到水流的原因,最近的也在幾十步以外。而小船上的人往水麵拋下白花花的東西,小六大叫示警:“爹爹,刀網!”


    大網上張著刀刃,兩個小船左右一兜,對著入水的人抄過來。


    “跳!”袁訓還在大船上,最後還沒有下來的是迎戰的家人和二位老王,二位夫子。聽到兒子的話,瞄上一眼,緊急中還是認為水裏最安全,繼續長呼。


    呼過,也示警:“小心水麵!”


    侯爺不喊小心水底,入水的人有了對策。這網雖厲害,用兩個小船支撐出來,隻從水麵上過。


    小六大叫:“水底下能過。”


    加壽大叫:“水底下穿過去!”


    元皓大叫:“祖父快下來,我接你!”


    甲板上出現的人越來越多,鎮南老王約摸是要棄船。本來想戰到最後一刻,聽孫子呼叫,老王百忙中有了笑容,對身側的親家道:“咱們走吧。”


    梁山老王哎喲著:“我就叫你趕緊,趕緊的。”話音未落,鎮南老王先於他入了水。他姿勢不錯,手臂在前直衝下去,但梁山老王沒防備,又是一聲哎喲:“你得跟著我…。”


    “撲通”,他也下去。


    鎮南老王箭似的下水,筆直對下麵沉去。他見過孩子們在海中戲水,所以底氣十足。屏氣等著,隨後肩頭一緊,腿腳一緊,手臂上有人拚命抓住,“呼”,出了水麵。


    長喘過氣兒看一看,老王樂了:“你們姐弟可真不壞呀。”加壽香姐兒抓著他的肩頭,元皓抱住他的手臂,吃力的臉通紅在水麵上推。把他頂起來的,一左一右腿腳上的,是蕭戰和加福。


    天豹在這裏,看出來小爺們能應付,他由著加壽去。


    “呼”,梁山老王也出了水麵,看一看麵色又變:“刀網!”


    他們在刀網的後麵不相幹,但刀網順水,對著太子和齊王過去。這東西想來不易得,一共三張,在六隻小船上。


    “加福!”蕭戰大呼。


    “三妹!”加壽和香姐兒大呼。


    加福並不答話,一抬手,“嗖嗖”,兩道袖箭放出去,一隻小船上人倒栽蔥似落水。刀網歪了半邊,蕭戰道:“我去攔下來,不然明兒也勾到別人船。”一個猛子入了水。


    “大弟二弟!”加壽見到執瑜執璞從水裏冒出頭,又叫他們。


    齊王看得真真的,執瑜執璞如在平地似的,身子筆直出了水麵。齊王驚駭並且佩服:“這是踩水?”


    太子心癢癢的:“其實我也會!”還沒有做出來,齊王對他正色:“英敏,自重身子!”尚棟握住他:“殿下不必!”氣的太子甩他幾下,沒甩他大怒:“你水性好不去幫忙,跟著我做什麽!”又怒目自己的護衛和齊王的護衛。


    “嗖嗖!”胖兄弟弓箭出手,兩個小船上人倒落水中。又一張刀網歪斜,執瑜大叫:“我去截下!”一個猛子入水。不遠處,蕭戰出現在刀網後麵,不知用什麽固定住,把刀網對著最近的小船過去。


    加福暗器放得正痛快,加壽又叫:“三妹,救哥哥!”加福看過去,見最後一張刀網還在,剛才水中飄浮,月光白花花,刀網也白花花,令得她們不好尋找。離太子已經不遠。


    加福比劃下,有距離。叫道:“大姐我過去!”對著主導的小船遊過去。加壽又叫:“替三妹看著點兒!”


    “我在這裏!”小船的旁邊,韓正經露出水麵。他把祖父交給袁家會水的一個人,別人長呼短叫,韓正經早跑到小船下麵。懷裏不知抓了什麽往小船上一拋,大叫一聲:“毒蛇!”往水裏一鑽不知去向。


    加福認認水路把他接住,見小船上人下水餃似的棄了船。韓正經嘻嘻:“路上買的木頭蛇,哈!跟真的一模一樣!”


    高興到一半,把加福一推:“三表姐,那網還在呢!”兩個人對著最後一張刀網追過去,韓正經忽然叫上一聲,憑空一道繩索過來把他套住。是另外小船上有人出手,這是草原上套牛羊的功夫,一旦套住,順水拉得飛快。


    “元皓給祖父,正經我來救你!”加壽想自己去,天豹才會去,和香姐兒入水,天豹護著。元皓幾乎氣破肚皮,在水麵上破口大罵:“壞蛋,壞蛋,你敢拿瘦孩子,我殺了你們!”


    梁山老王隻陪鎮南老王,聞言二位大喜:“這小子殺氣出來了!”本家祖父忍不住摸摸元皓胖腦袋:“你長大了,以後不再是要點心的孩子。但,你怎麽不去幫他?”


    元皓真的去了,老王一定擔心。但人在事情裏,由不得問上一聲。


    元皓委委屈屈:“答應加壽姐姐隻守著祖父。”老王一笑,沒寬心太久,又去擔心太子。


    太子那邊跟沒事人一樣,見刀網過來不躲不避。鎮南老王不會水,大將鎮定卻在。問梁山老王:“這是有了對策?”


    梁山老王目不轉睛:“且看著。”


    見刀網要到太子時,他們在木桶後麵。尚棟發一聲喊:“推!”除去齊王和念姐兒是以木桶為依靠,別的人,太子也好,小六和蘇似玉一起出力,把木桶對著刀網狠命推過去。尚棟又叫一聲:“入水!”抱住齊王:“吸氣!”齊王狂吸一口,還沒有忘記大叫:“凝念!”


    “我在!”念姐兒眼睛一紅,在她看來這是緊急關頭,殿下還能想到她,不由得水光出來。深吸一口氣後,讓小六蘇似玉按到水裏。念姐兒和齊王這一回不太害怕,隻竭力穩住自己。


    “嘩啦”,再出水時,也到了刀網後麵。


    濕地漲潮有水,林允文借機和伊掌櫃退到岸上,見到跺腳忿然:“又讓他們躲過去!”


    伊掌櫃的陰森森,一聲長嗥狼叫似的掠過水麵。“唰唰唰”,剛才不過偶然肆虐的繩索,從船上每個人手裏出來。見到湖上有人,就出手一扔,不管套到沒有,往回就帶。


    “小心!”袁訓等是最後入水,但他帶著家人小子還在大船下麵,大家發力,並不順風,用人力把大船和上麵沒下來的賊人往湖中心推。他是沒法子來救。


    張大學士是趙夫子陪著,驚魂剛定就見到這一幕,大呼大叫:“小爺,小爺!”


    小船上的人留了神,知道這是重要的人物,一半兒的繩索對著太子飛去。還有一部分,後麵的人認出梁山老王,用異邦話招呼幾句,繩索對著梁山老王。


    蘇似玉正拖一個木桶過來,重新交給齊王和念姐兒:“抱緊了。”卻沒有防備後麵繩索過來,齊王和念姐兒怒極,一起去扯蘇似玉,但蘇似玉身子晃一晃,讓繩索飛似的帶了出去。


    小六不離她左右,從水裏一躥出來:“媳婦兒!”抱住蘇似玉的小腿。蘇似玉讓套中手臂,不能活動的她猛蹬小腿:“放開我,快鬆開手!”小六索性把個臉貼上去:“我不放,要抓咱們一起!”


    這裏緊急起來,加壽受到驚嚇,不管是小六還是似玉,全是她的弟妹。壽姐兒沒了章法,先是讓天豹:“快去”,又亂叫一通:“爹爹,大弟二弟,戰哥兒,你在哪裏!”


    蕭戰和執瑜拖著刀網剛回來,見到也是魂飛魄散。執璞離得近,但繩索水麵上滑也似的速度,後麵是小六蘇似玉,他反而不敢放箭,急得快要哭出來對著小六遊過去:“六弟你別怕!”


    幾道繩索對著他又飛來,阻撓住他的去路。


    梁山老王手一伸,把飛向他麵前的繩索抓住,瞬間,小船上收手,把他沉重身子也帶出來。蕭戰帶了哭腔:“祖父,我來救你!”卻見老王手中刀光一閃,繩索就著刀光斷開,老王重重摔在水麵上,早有準備的他一蹬水,把斷開的繩索重新抓住,使盡了力氣往後一帶,雷霆大喝從水麵響起:“給老子下來吧!”


    小船上有人飛起,硬生生的讓扯落水中。


    梁山老王的力氣到此用得幹淨,也一頭栽到水裏。加壽香姐兒離他最近,蕭戰遊到的時候,把老王救起。加壽香姐兒和執璞得了主意:“六弟,弄斷繩索!”


    話一出口,都是啞然,小六還小,身上沒有佩刀。


    “我來了!”禇大路不知什麽時候到了,一躍出了水麵,腳尖一點,上了繩索。


    繩索往下一沉,往回拉的勢子一滯,禇大路淩空般,就在繩索上對著小船走去。小紅從水裏出來,趁勢去解蘇似玉身上的繩索。她也沒有刀,隻能用小手拽。


    “大路小心!”


    小船上的人見到,彎刀出鞘,對著禇大路就拋。天豹到了,把刀接住一個,餘下的還有。


    “哎哎,媳婦兒,我不成了。”禇大路避開,就隻能跳到水裏。小船上的人見到你也救我也救,這是兩個有用的孩子才是,更出一把力要帶走小六和蘇似玉。


    小紅憤怒:“我還沒有解開,你著什麽急!”但加上她,三個人對著小船掠去,很快隻有數個手臂長的距離。


    蘇似玉大怒:“小六放手,小紅放手!”


    加壽香姐兒,執瑜執璞蕭戰一起來救,太子急紅了眼大罵尚棟:“你守著我作什麽,你快去!”


    在大船下麵的袁訓也凝住眼眸,但侯爺還是沒放開手裏,隻一動不動盯著水麵。他也沒有吩咐天豹。


    月光如銀,水底下顏色一沉,有什麽黑乎乎出現,飛快的似一條穿梭無阻的魚。等到出水時,大片的水聲讓帶出來。袁訓麵上一喜,長呼道:“蘇先,救你女兒!”


    說話的同時,數個人大小的水波對著小船上砸去,在水波中間,一個人魚躍而出,他沒有用刀,隻手捏住繩索一擰,累疼小紅手的繩索應手而斷。他左手抱住蘇似玉,右手抱住小六,往水底一沉,暫時失去蹤影。


    太子和齊王長長呼一口氣,粗重的好似老牛喘。


    禇大路找回小紅,在天豹手臂上:“媳婦兒,你沒事兒吧!”小紅還在水裏找:“我沒有事情,但六二爺和六二奶奶在哪呢?”她一急,把小六舊稱呼帶出來。


    禇大路一咧嘴兒:“這不是開玩笑的時候,別六二奶奶了。”正要帶小紅離開,應了他的話,小船上從水波後醒過神,手一抖,又是一根繩索對著小紅飛來。


    眼看著要把小紅套中,附近水波無端的晃動,又是一片小牆似的水波由水底出來,好似有人在下麵攪動似的,對著繩索過去,把繩索砸得一歪。繩索出手,是不管套中和不中,勢子是都得回收。中了這股子力,空手而回。


    三個人出了水麵,最中間的人麵容蒼白,五官端正,眸光厲狠的瞪視著小船上的人。


    在他的左肩,扛著小六。右肩膀上,趴著蘇似玉。


    加壽歡呼:“蘇爹爹到的及時。”天豹見這個人水性過人,正好放心回到加壽身邊。


    太子和齊王認了出來,這是前太子三近臣中,最早成為近臣的蘇先,小六的嶽父,蘇似玉的父親到了。


    和舅舅親近的念姐兒也認得他,念姐兒喃喃:“謝天謝地。”


    蘇似玉有了父親,如虎添翼如魚得水,手一指那小船:“爹爹,弄翻了它,我要出氣!”


    蘇先放下女兒和小六:“離遠些。”小六和蘇似玉奮力遊開,也招呼過來的加壽等離開。


    太子和齊王互相道:“蘇先是水賊出身,且看他怎麽作為?”齊王讓念姐兒看熱鬧,一抬頭,見出水的念姐兒冼去胭脂,一張麵龐比上妝時還要秀麗動人。齊王麵上一熱,訕訕的不好意思上來,又舍不得不看。


    他們隻有一個木桶,念姐兒不好在別人身邊,依的是齊王,隻覺得殿下麵色一變,隨即看出他的心思。念姐兒又羞又氣,有心說他,這會兒不是斥責的時候。就看向加壽,巴望她也好,二妹也好,要是跟的是她們該有多好。


    但這會兒還在危險中,加壽等不會過來。念姐兒隻能羞漲麵龐,還在殿下身邊呆著。


    好在蘇似玉和小六記得牢,他們是袁訓特意交待照顧念姐兒的人。蘇似玉離開父親,就招呼小六又拖個大木桶送來。尚棟一個人帶三個人,太子齊王和念姐兒不算輕鬆。見到大喜,念姐兒和齊王得已分開。尚棟可以隻看住太子一個。


    太子會水,但得看著他不要亂動,並不比照顧不會水的人悠閑多少。


    太子這會兒想不到亂動,他看的隻是蘇先。


    蘇先已不見蹤影,但剛才套住蘇似玉的小船見了鬼似的,在水麵上打起轉來。


    那一方的水,先是微微的動,再就越動越大,成了小漩渦。小船上的人顯然水性不高,大呼小叫出來,全是異邦話。


    太子罵道:“痛快,這不是在馬上,你們也敢大膽,這就是下場!”


    隨著太子的話,小船一斜,整個兒翻了個底朝天。


    蘇似玉歡呼一聲過去。


    小六歡呼一聲過去。


    從水裏按住一個人,蘇似玉騎到他脖子上,小六騎住他身子。等到鬆開,已經沒了氣,往下沉去。還有撲騰的人,讓蘇先一手一個,扼住脖子,就在水麵上直接溺死。


    隨手一拋,又到別的小船旁邊。


    那小船上的人早就看到,驚慌失措的亂拋繩索亂擲刀子不讓蘇先近船。蘇先冷冷一笑,也不從水裏他們夠不到的地方過去。直接原地身子轉動,水波晃蕩,剛才沒有看清小漩渦怎麽形成的人,這會兒可以看個明白。


    不知道他怎麽從水裏借到力,越轉越快,周圍幾隻小船上約有十幾個人,硬生生穩不住船,有兩個站不住,船沒有翻,他先落了水。


    張大學士感歎:“皇上用人,人材多矣。”


    趙夫子感歎:“這哪裏是人,這分明是條大魚托成!”


    漩渦已成,蘇先不費氣力的過去,把另外幾個船一一掀翻。蕭戰恨他們險些抓起祖父,說道:“我來。”遊了過去。


    加壽也道:“痛打落水狗去。”還沒有動,香姐兒抓住她,守著她們的執璞擋住她。執璞黑著臉兒:“爹爹讓我在這裏,就怕你亂跑!剛才沒攔下你,你又胡為了。”加壽悻悻然,執璞又加上一句:“別以為爹爹最疼,你就任性。有我們殺的人,可沒有你的。你放老實。”


    加壽氣了:“知道了,太羅嗦!”天豹隻守著她,在旁邊微微一笑。


    元皓看完熱鬧,繼續尋找瘦孩子兩個:“好孩子,你在哪裏,瘦孩子,你在哪裏?”


    好孩子揚手:“我在這裏。”她跟在寶珠身邊。瘦孩子揚手,他回到祖父身邊。


    離得不遠,元皓開始教訓他們:“不要亂跑,亂跑是添麻煩。我都帶著祖父,你們憑什麽亂跑!”


    鎮南老王摸摸他的胖腦袋,再去看大船。


    見大船已到江心,蔣德沒守著加壽,他在這裏。太子的護衛,隻有兩個在太子身邊,也有兩個在這裏。加上萬大同,四個會高來高去的人,不費吹灰之力也不用固定重新上船。


    接下來,就一個人一個人的往下拋。水裏又有了蘇先,本就不占頹勢,沒過多久更是上風占盡。


    船上搜索一回,袁訓讓重新上船,他讓蘇先留下,把關安萬大同等人打發岸上,追擊林允文等人。


    太子對著他的護衛掛臉色,生氣他們跟尚棟攔著自己。加壽也對天豹噘噘嘴兒,也是一樣的意思。天豹搔搔頭陪個笑臉兒。


    齊王換上幹衣裳就出來,想找個事情幫幫忙。就聽到軟軟的孩子嗓音,蘇似玉很久不見父親,坐在他大腿上,由父親幫著擦拭濕發,正方便問他:“爹爹,您路上有沒有相與混帳女人?”


    在水裏都沒嗆住的蘇先幹咳一聲,口水把自己嗆住,大咳起來。


    坐在這裏的二老王、二夫子,文章老侯兄弟等,暢快的笑了出來。


    夜風中,蘇似玉和小六一人一句:“說呀?”


    “相與了,我和蘇似玉就不跟嶽父玩了。”


    “要仔細的回答。”


    蘇先:“咳咳咳……”


    尚棟讓問時自感丟盡的臉麵回來,掩嘴躲在一旁笑個不停。


    ……


    幽黑的竹林出現眼前,林允文一拉伊掌櫃,兩個人躲了進去。等到追殺聲遠了,林允文稍稍放下心,在竹林裏找著出去道路:“在漢人的地方,你跟著我才能出去。”


    “我受傷了。”伊掌櫃的聲音帶著痛楚。提一口氣跑到這裏,鬆下來,再也站立不住,往後一歪,倒在竹子上,撞得林子沙沙一片聲響。


    林允文把他扶起:“別招來人。”義氣的送上肩膀,把伊掌櫃的扛起來:“我扶你。”他的麵龐扭向旁邊時,有一抹陰險的笑容。


    早就見到他受傷,林允文才拉他一把。也以教主單薄的身板兒,才能追得上伊掌櫃的腳步。也方便他問話。


    竹林深處,林允文說休息會兒,給伊掌櫃檢查傷口。見他手下按著的傷處在腰間,血雖不再大流,但伊掌櫃的嘴唇發白,顯然失血不少。


    林允文倒吸一口涼氣,撕下自己衣裳,勉強給他紮緊。


    隨即,林允文冷笑:“我對你說句實話,你有話要說的,對我說吧。明天咱們不能一起逃的話,隻能各奔東西。要是你死了,我還能幫你傳幾句。”


    伊掌櫃的左右看一看,麵色更加灰白。再沒有第三個人在,他的護衛一個也不在這裏。


    “別看了,巴老板在船上,我親眼看著他讓扔下來,隻怕早沒氣。”林允文眼睛朝天,蔑視毫不掩飾。


    “你要是不願意說,我也隨便你。但你們瞞了我的,我卻知道。不要問我怎麽看出來,我是誰!”林允文越說越惱火的表情:“共事你們也不信我,咱們僥幸活著出去,再來指望我辦事。”


    伊掌櫃的猶豫半晌,主要是想到他麵對林允文也算險地,不給他幾句話哄哄,隻怕他丟下自己。輕輕地道:“你對天起誓,不用你們的神,用長生天。”


    林允文一聽就樂了:“你的長生天管不了我。”但按他說的起了誓。


    “我叫伊哲巴爾,我是瓦刺的重臣。”


    林允文冷笑,把個銅錢在手裏左右拋著:“我就知道,什麽蘇赫是騙人的!直說吧,你為什麽不要皇帝的兒子,卻要袁家?看你的年紀,不像在戰場上跟忠毅侯結過仇?他當將軍的時候,少說也有五年出去。五年,你還是個少年吧?”


    “我早就在軍中,卻沒有遇上過他。”伊掌櫃麵帶威脅:“你是漢人說的喪家之犬,你想翻身,聽我說。”


    林允文心頭一痛,眸露凶光:“你說!”


    “如果我不能活著回去,你記得去找……告訴他,袁訓帶著全家人在外麵,拿下他。”


    林允文奇怪,取出水袋喂水給他喝,又問道:“他不是兵部尚書了,你們卻看他這麽重?”


    “他雖不是兵部尚書,卻是為梁山王籌劃的人。我們已經知道梁山王大破四國,是他出的計策。梁山王得勝,正驕傲頭上。我們要出兵正是時候,隻是怕計策。我到這裏來,本就是打算去京裏暗殺他也行,離間也行。”伊掌櫃舔舔嘴唇。


    “你去過京裏?”林允文試探。


    “是。”伊掌櫃的話越來越簡短,中氣也像越來越穩。


    林允文皺眉:“如果拿不下他,你們就不出兵了嗎?”


    伊掌櫃的皺眉:“他才是我們的心腹大患。皇帝和皇帝的兒子,不過是高高在上的人。打了頭狼,狼群才會亂。你們眼裏皇帝是頭狼,我們眼裏不是。”


    “如果,”林允文沉吟:“你們失去重要的人呢?”他眸光瘋狂打在伊掌櫃的臉上:“比如你?”


    伊掌櫃的一驚,扶著最近的竹子站起,傷口的撕扯讓他額頭汗出,但狠戾之氣一樣飆出。


    在這氣勢之下,就是他重傷,也不是好惹的。但他要傷林允文,卻也得拚命。畢竟,追捕他們的人才過去不遠。


    林允文看也沒看他,仰天看天,一抹月色從竹葉中透出來,淒涼而又酸楚。


    “我受命於天,不然不會得到寶書。我無意於當皇帝,我算過,我沒有那貴命。但次於皇帝,卻是可以。我從沒有想過認識你們,遇上高南人是個意外。又遇上你們。為什麽不出兵呢?這是大好時候。我一路行來,攪亂官場不成問題。我走過的地方,換下官員的也不會十個八個。新上任的人總不是就能順手……我忘記了,皇帝派出的人手相當多,多的出乎我意料。全是老公事……。但外憂出來,分心無術…。”


    扭過臉兒,眸子紅的與其說充血,不如說已喪心病狂的紅了。


    “得來全不費功夫,高南國本來兵敗,但你出現,這是天意!”林允文語聲越來越輕中,忽然暴發出一聲喝:“你去死吧!”


    懷裏取出一個竹筒,拔開蓋子,對著伊掌櫃的沒頭沒腦扔過去,他早逃也似的退開。


    伊掌櫃的以為是暗器一流,舞手動腳的防備著,見一道綠光正中手腕,一痛,就沒了痛楚,手腕陷於麻木。


    “蛇!”他驚恐的大叫。


    林允文見咬中,更是不看一眼,離得近了,他還怕蛇反過來咬他,往竹林深處一鑽,就此無影無蹤。


    一刻鍾後,關安帶著渾身沒洗幹淨的泥,和幾個小子走過來。火把讓這裏通明,他們手中都有竹杖或木枝子。


    “小心,竹葉青在不同的地方,出來的季節我不是全懂。但小心沒錯。”關安說到這裏,肚子裏響上一聲。


    跟的小子們嬉笑:“這是餓了?”


    “殺了這會子,泥裏水裏的滾,說起來蛇,我想到天豹的好手藝。”關安也笑。直到他看到伊掌櫃的屍體,笑僵在臉上,驚駭過嫌棄地道:“死的這麽難看?”


    “關爺,你就會誇嘴讓我們防蛇,這春暖,誰不知道野地裏要防蛇呢?倒是你,這是讓蛇咬死的,你卻看不出來不成?”小子們笑話他。


    關安皺眉:“我知道是讓蛇咬死的,不過真奇怪,咱們明明放他們兩在這裏,另一個卻不咬?”


    小子們遺憾:“沒法子,不敢跟的太近。怕近了放他們走,他們不相信。他們隻怕遇上什麽,這可怎麽猜呢?”


    關安讓散開,找到林允文逃走的腳印。去回袁訓,隻能當成:“一個運氣太背,受了傷還讓蛇青睞。另一個運氣還是高的,已經走了。看腳印,往揚州去了。”


    ……


    洪澤湖在運河上,湖邊碼頭有歸驛站管轄。一早,驛站的人打著哈欠起來,哼著小曲子說著昨天送走的船隊,說今天應該閑了,可以去吃個花酒什麽的。耳邊,奔馬聲過來。


    驛站的人互相笑罵:“全是你說清閑,這就不能清閑。”


    當官的道:“去幾個門外看看,別又跟上回戶部運糧草似的,事先不打招呼,來到停不了船,把咱們罵的狗血噴頭。當咱們碼頭天天閑著留給他們的!”


    有兩個人出門,剛站住,見迎麵過來的人認得。有一個上前迎接:“大人,您貴腳踏賤地,是什麽風兒把您吹來?”


    另外一個回去通報:“上司大人到了。”


    這裏當官的出迎,見上司帶人已進來。他麵沉如水,把手一揮:“所有人到後麵閑屋子裏,這裏,我暫時接管。”


    這裏官員嚇得一愣,趕緊想自己哪裏出了岔子,但跟上司來的人毫不客氣,從門口站班直到碼頭上。這裏麵有上司衙門裏的公差,另有七、八個英武氣勢的陌生人。


    什麽解釋也沒有,把所有人一攆,隻留下當官的一個。有一個陌生人大刺刺問道:“你的履曆!”


    來的上司回了話,把履曆報出來:“這個人可以放心,他從不信教,還沒有老婆,家裏也沒有信教的人。”


    當官的看明白,這些陌生人來頭兒不小。陪笑打算巴結,陌生人對他點一點頭,徑直這就吩咐:“給你一些人,把碼頭附近的閑雜人等全清開。方圓五裏地,不許有人在。”


    驛站裏當官的一哆嗦:“附近有百姓打魚?”


    陌生人沉下臉:“別想糊弄人!這附近要有百姓,等回頭兒一人一吊錢。但你這是驛站,往來全是大船,怎麽還會有人打魚?”


    當官的見他犀利,不敢再說。老實的出來,給他一隊人,上船的上船,留在岸上的在岸上,往附近巡視,不許有人通過,也不許有人停留。


    他看了一圈子回來,見附近的快馬更多更跑的不停,吐吐舌頭:“我的娘啊,這是什麽大差使。”弄一壺茶,把上司請去喝茶,悄悄對他打聽。


    “您倒不是主持的人?您這就閑上了?是他們發話?這是什麽來路?”


    上司平時收他很多的孝敬,往房外看看,不敢說出來,沾上茶水,手指在桌子上寫三個字“鎮南王”。


    “他!他不是在京裏,這裏不是他的地盤……”本地官員說到這裏,外麵有了動靜。


    陌生人分一半到碼頭上,水麵上十數隻大船過來。


    兩個官員不再說話,一起看得聚精會神。


    見大船上下來的人不多,車卻不少。一個兩個三個……幾十輛車同著馬匹一起下來,在空地上排開。


    趕車的人同陌生們指手劃腳說著什麽,隨後分開,陌生人重回驛站,馬車原地一動不動,好似在等人。


    本地官員心癢難熬,心想鎮南王是什麽人?那是皇上的妹夫。皇上是他的大舅子。這親的不行,他的人也一定要巴結。


    出去見陌生人:“新來的兄弟們,要不要備酒飯?”


    “別多問,別多管,最好看也別看!看多了傷眼睛!”陌生人硬梆梆。


    本地官員回房裏,對上司幹笑:“碰一鼻子灰。”上司安慰他:“我都不敢問,你出去做什麽!這裏坐著吧,橫豎他們不會常年在這裏住著。”


    兩個官員相對苦笑,繼續房裏坐著。


    有半天過去,又到一隻船,一隻。這一回,陌生人一起迎了出去,跟剛才的冰冷也不一樣。一個比一個恭敬,從船上迎下一行人。


    先下船來的,是個氣宇軒昂的青年。他的身側,一左一右兩個胖孩子。


    “快看,這是雙胞。”本地官員指給上司看稀罕。


    後麵,五個胖孩子一起下來。其中一個最胖的,陌生人們對他堆笑行禮。


    “這是接家眷?這是誰家,也不給我們認識的空兒嗎?”上司也一樣的羨慕。


    “又下來了,這船上孩子多。”


    又是七、八個胖孩子一起下來,有一個黑臉兒生得最醜,但數他眼睛最朝天,麵上最不在意周遭。別的人難免左顧右盼,他隻看向一個胖孩子:“加福,趕緊上車。”


    “來了。”加福緊走幾步下了跳板。


    這一行人,是幾天前剛結束劫殺的袁訓一行。


    袁訓和鎮南王的人說著話,太子、齊王和二老王也在這裏。


    “我們是誘餌,不是送上門的肥肉。死了這麽多人,怎麽肯善罷幹休?蘇先往揚州去了,著人認屍體,查線索。有冷捕頭幫著。我們得避一避風頭,先離開這裏。”


    齊王聽了暗自歡喜,但還是問道:“不去揚州嗎?”


    “咱們不能總在明處,繞一圈兒,讓林允文重新在明處,咱們再回來。”袁訓麵色嚴峻。


    在齊王身後,剛過來的鍾南也喜歡了。龍書慧照顧著香姐兒上車,鍾南過來:“書慧,咱們先不進揚州呢。”龍書慧嫣然。


    香姐兒奇怪:“不進揚州好在哪裏?”


    龍書慧和鍾南爭著告訴她:“殿下的差使隻到揚州,進了揚州,我們就得回京去。”


    香姐兒恍然大悟,笑道:“那等我請爹爹過來,咱們在路上多繞會兒也罷。”


    大家都上車上馬,袁訓最後過來檢查。香姐兒叫住父親,真的央求他:“咱們多逛會兒吧,去些遠的地方。跟著爹爹出來百般的好,表姐表哥們情願多跟著呢。”


    袁訓對女兒笑得意味不明:“好啊,咱們走遠遠的。”


    寶珠在馬上,袁訓回到她身邊,寶珠問道:“二妹同你說什麽?”


    “她說,逛的遠遠的,”袁訓微微一笑:“她是這樣說的。”寶珠輕輕一笑:“我說他們小夫妻見麵,一定相當的好。”她的嗓音慢慢低下去。


    袁訓輕呼一口氣:“但願如此。不過都大了,再跟小時候那樣爭執,我可不客氣。到時候我是嚴父,你可不許當慈母,百般的護著。”


    寶珠笑話他:“你幾時當過嚴父?這一回你要當了,我自當的依著你。”袁訓上馬,車隊駛上官道。


    又過半天的功夫,驛站裏搜索過三回附近沒有人跟上。鎮南王的人收隊,對這裏的上司官員道謝,說聲王爺處說他好話。就此道別,返回京中。


    這個時候日落西山,遠處野地裏袁訓等人打尖。


    元皓走上來:“舅舅,姐姐們說咱們不進揚州?離揚州這麽近,卻不去吃聞名的細點心?”


    煞有介事的拍拍他的小荷包:“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元皓還有金子,要請舅舅舅母姐姐哥哥們吃點心。”


    袁訓讓他逗笑,擰擰他的鼻子:“你這財大氣粗的,等等再請吧。咱們當差,得先把追兵甩掉。”


    元皓大為不解:“咱們不是追別人,卻讓別人追?”


    袁訓抱起他,元皓很喜歡的摟住他脖子,聽舅舅循循道:“咱們要是追他,他就緊張,他是個壞人,他藏到百姓們中,他成了在暗處就不好尋找。咱們從現在躲著他,讓他放心大膽的出來,常在明處,咱們回到暗處,再回來追他好不好。”


    元皓是聽了進去,大力點動胖腦袋。梁山老王對親家私語道:“這鬼話連篇的,隻有這壞蛋能說出冠冕堂皇。躲避林允文的法子不少,為什麽一定要躲開這裏。以我看,他又假公濟私,帶著孩子們去玩。”


    鎮南老王笑道:“咱們出來,本就是為遊玩。當差,放在最後麵。”梁山老王也笑:“所以,好玩的名聲他擔著,玩的事情咱們攤上。管他去哪裏,我是不揭穿他。”


    回身望向曠野:“倒是裝個樣兒看看有沒有人跟來,也糊弄下他也罷。”


    這一看,見幾騎快馬飛襲過來。有人高呼:“忠毅侯忠毅侯,且慢行路,等我到也!”


    從袁訓到孩子們一起站起身子,但他們中有一個,是附近巡邏的蔣德,可見來的不是歹人。


    但是誰呢?孩子們七嘴八舌先猜著。元皓記掛著細點心,歡喜道:“一定是請咱們去揚州吃點心的。”


    好孩子撇嘴兒:“你就記得吃,為什麽不是請咱們去當差的呢?”


    韓正經道:“好孩子你就會說,你當得了多少差?”


    元皓道:“就是,咱們還是吃點心吧。”


    齊王微有擔心,如果是請他去揚州的…。人很快近了,跟太子的人道:“小爺,來的是宮裏的公公。”


    那尖嗓子近了,不再受風的影響:“且等等”,一把子細腔。


    袁訓道:“難道有聖旨?”


    元皓頭一個亂了:“我不回去!”鎮南老王嗬嗬:“又把你忙活上了。”看孫子時,在袁訓身後藏著,露一個胖腦袋出來觀望。


    太監下馬,頭一句真的是:“侯爺,聖旨下。”元皓的胖臉兒皺成一團,在他的心裏很想皇舅舅,但怕太想,就把自己想回了京,這心思胖孩子也有過。(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侯門紀事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淼仔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淼仔並收藏侯門紀事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