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有一般如排山倒海之勢的歡愉感,深刻而甜美的在他心頭翻湧,而這樣的感受,卻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顫抖的吸了一口氣,徐映波對蘇雲仙充滿感情的傾吐有些意外,臉上也不覺泛紅了,連忙又是躬身一揖,誠懇回道:「映波不才,承蒙蘇姑娘不棄,自然歡迎。」


    在他說這些話時,她的臉已經紅得像蘋果,不敢正眼瞧他,任憑一股快樂占據了她心中的每一個角落。她微微點頭,心滿意足地轉身離去。


    送走了蘇雲仙,那日的午膳,徐映波在蘇雲仙給他的布包中找到了一條手絹,原以為是蘇雲仙體貼周到,不忘替他準備了一條手絹拭手。


    沒想到他卻在那一條素淨的手絹上,證實了蘇雲仙對他的一番情意,著實教他心中又驚又喜。


    至此之後,才子佳人,情絲繾綣,天天見麵、聊談,對彼此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刻,朝夕相處,幾乎形影不離。


    之後,韓若水眼前的景象再度淡去。


    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火光遍野的一幕,許多看起來像是家仆裝扮的人群,一人一手火把,正在進行大規模的搜山行動--


    「小姐,別躲著了,趕緊出來吧!」


    「是啊!小姐,你快出來吧!老爺跟夫人天天都盼著你回家呢!」


    「小姐、小姐……」


    人群聲嘶力竭地呐喊著,一聲高過一聲,這時,不遠的樹叢間,卻躲了兩道人影,一男一女,恰巧就是徐映波與蘇雲仙。


    「看來,今日我們兩人,是逃不過這一關了。」徐映波心底透了一口涼氣,麵帶哀愁的唷歎道:「事已至此,雲仙,你還是隨家仆們回府吧!今生……我們無緣。」


    「映波,你怎麽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時的她,淚落雙頰,掩麵啜泣的低聲應道:「早在我將此心托付於你後,我就對天發過誓的,我蘇雲仙一生一世,隻願追隨你徐映波一人,此生非君不嫁!」


    她語氣中深濃的感情及痛苦整個淹沒了他,見她雙眸充滿了痛楚的神色,睫毛上亦沾著點點淚珠,儼然已不複平日美麗大方的氣質,教他看著、望著,心頭益發一陣酸楚刺痛,連忙用袖角替她將淚水拭去,連聲道歉。


    「是我不好,我心誌不堅,懦弱無能,竟然愚蠢的想放棄這一份感情,簡直是個混帳!」他自責的罵道:「我徐映波,在此向皇天後土立下誓約,若今生再負你蘇雲仙,就教我腸穿肚爛,不得好……」


    「別說。」隻見「死」字尚未從徐映波嘴中說出,就己教她一手堵了回去,她用著仍是一雙泛紅的眸子,睨了他一眼,「此刻若還說喪氣話,那該有多晦氣啊?」


    「好,我以後都不說了。」緊緊將她一雙小手收攏在他掌心間,他承諾的又道:「從今爾後,我唯『妻』命是從。」


    在深情的注視中,兩人相視一笑,往後天涯海角,他們攜手相伴,永不分離。


    這時,一片嘈雜的人群聲越來越逼近兩人藏身的地方,而他們身後卻是一座落差足足有十丈高的斷崖,崖下奔流著一條深不見底的江河,就算此時周遭一片幽暗漆黑,仍可聽見江麵傳來十分湍急的水流聲,一旦不幸被卷入河底,恐難有生還的機會。


    眼見情勢如此危急,大有前有追兵,後無退路的窘境意味,可是麵對這般難堪的結果,他們兩人已是別無選擇,退無可退了。


    「如今之計,除了放手一搏,躍江奔逃,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唇扭成一抹痛楚的笑,苦澀一問:「雲仙,你可想周全了?」


    「是,我都想周全了。」她點點頭,映著黎明的微熹,她唇邊的那一抹微笑,就像盛開在山野之中的百合,她堅定的道:「今生今世,隻要能和你在一起,是生是死,我皆相隨。」


    說罷,兩人攜手,一同躍入一片漆黑的江河之中,不一時,兩人緊緊相擁的身影,很快被滔滔奔流而來的端急江水所吞沒。


    就在一旁觀看這驚險一幕的韓若水,深深為兩人未知的生死安危狠狠捏一把冷汗時,眼前的畫麵驀然消散不見,接著又變幻出另一幕全新的景象來--


    天色依舊灰撲撲、蒙蒙朧朧的,應是拂曉時分,寬闊平穩的河道上,一艘小舟悠悠隨波而行,一名白發老翁坐在船頭,滿臉慈愛,對著艙中笑語道:「孩子們,再過一晌,我們就可以靠岸啦!」


    隻見船艙內緩緩走出一對璧人,赫然就是徐映波與蘇雲仙兩人。


    待走出船艙,徐映波隨即撩袍一跪,感激的道:「昨日受老伯搭救,晚輩與內人才得以幸免於難,如此天恩,如同再造父母,望請老伯受小輩一拜!」


    說完,他便朝著老人家恭恭敬敬地磕起了幾個響頭,直到老者上前攙扶,這才起身。


    「唉……雖不知你們是為了躲避何人而選擇跳河一途,但既然已經遠離了是非之地,等於也是重生了。」


    老者體形幹瘦,態度優閑,有一搭沒一搭的抽著旱煙,說話的同時,偶爾會響出幾聲幹咳。


    半晌,老人家拿著煙管,指了指前方的堤岸,露出滿口七扭八歪的牙齒,微笑的道:「喏!前麵的碼頭,便是通往京城的官道了,願你們兩人從此否極泰來,一生平安順遂,好好過著安生日子去吧!」


    「多謝前輩忠告,前輩教誨,晚輩謹記在心,就此別過。」


    「去吧!」


    之後,她看著畫麵中的徐映波與蘇雲仙兩人,從此胼手抵足,一個在市集上擺攤賣畫,偶爾為人題詩寫聯,另一個則守在家中,替人裁製新衣,縫鞋補襪,雖然過著十分清苦的日子,卻也安貧樂道,恬於進趣。


    就這樣,隔了半年,當他們攢夠了錢,便來到一處叫鳳凰鎮的山城落地生根了,並且在街坊鄰居的幫助下,補辦了一場簡單而溫馨的婚禮。


    往後近一年多的日子,男教書,女紡紗,小夫妻日子過得平淡而甜蜜,無不羨煞旁人。


    然而,這卻也是韓若水眼中,所見到徐映波與蘇雲仙之間,唯一所共度過的最後一段幸福的日子。


    【第六章】


    「此行,我將被朝廷征召到邊塞山西右衛一帶援軍,你一人在家,諸事要謹慎小心。」


    離別依依,蘇雲仙強止住如刀割般的心痛,逼迫自己要拿出笑臉來送別夫君,不願見到即將遠行的他,還得為自己操心。


    「嗯!我知道了。」她勉強擠出一個微弱的笑容,原本想對他說幾句勉勵的話,可話到了嘴邊,她的眼淚就跟著冒上來了。


    不爭氣的眼淚,如斷線珍珠般滴落了下來,她無聲的哭泣,教他好生不忍,隨即伸出手替她拭去雙頰上的淚珠,並將妻子深深地納擁入懷。


    他擁得她那麽牢、那麽緊密,幾乎貼身無縫,借著彼此的身體表達言詞所無法描繪的濃情密意與依依不舍。


    「別哭了,最多也就是三年五載,若是戰事平息,我就回來了。」


    他在她耳邊輕語說著溫柔體己的話,那一句句保證平安歸來的言語,使她心頭安定,而他的力量也帶給她無限的安慰。


    「答應我,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回來。」她摟著他的腰,用最後的一絲絲柔情纏住了他。


    「我答應你,隻要戰事一結束,我立馬歸來。」他俯下頭,直到距她隻餘寸許,氣息吹拂著她的麵頰,磁柔的嗓音具有催眠作用,「之後,我要你替我生一堆娃兒,從此我們一家人和和美美、快快樂樂的過日子。」


    他的輕言軟語就像魔咒般,不一會兒便安撫了她,她凝視著他的眼眸,知道自己深愛的男人,已經在無言中對她許下承諾,永恒的承諾。


    她深信,他一定會平安歸來的!


    沒想到不到一年的光景,他人是回來了,可回來的,卻是一具戰死的屍體,令她悲痛莫名,痛不欲生。


    她纖弱的身軀在寒風中簌簌地顫抖著,竭力抗拒著淚水,看著黃土漸漸掩蓋裝有他的棺槨,此刻,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哀慟,讓眼淚如雨滴似的滑過臉頰,紛紛落在襟上。


    生既相愛,死亦何憾?


    看著自己的愛情成了一座新墳,她露出宛如殉道者的表情,心就像燃盡的餘灰,暗暗起誓,終身將不再另嫁他門,這一生一世,她隻為他一人守貞。


    隻是命運給她的考驗,卻遠遠超乎她所能想象的殘酷,它一再無情地從她身邊強行奪走最摯愛的人,卻毫不給她轉圜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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