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淑妃正笑得花枝亂顫,嗓音如少女般嬌俏,正與皇帝笑鬧打賭一會兒哪條船會奪標,上一回合她已經輸了一籌。


    徐太後頭發花白,背心佝僂,可身上依然有年少時殺豬匠家掌上明珠的霸氣。


    「吵吵什麽!吵得老身頭都裂了!」她不客氣地朝張淑妃剜了一眼。


    徐太後這一嗓子或許能唬住別人,對於張淑妃來說可就真是太習以為常了,隻聽她冷靜地吩咐內侍去給太後娘娘倒盅敗火的清茶來,別叫她老人家喊倒了嗓子,徐太後板著臉,卻也不敢再發作。


    皇帝全程不發一言,看似誰都不幫,其實他的心向著誰是很明白的。


    皇帝與太後感情不好,本來皇帝就是太宗親自教養長大的,徐太後一個屠戶人家女兒,不過是先祖從龍有功,雞犬升天,連太宗自己都對他這個糟糠之妻看輕幾分,皇帝因此對她也沒什麽尊敬,加上她多年前算計親兒子睡了自己侄女這件說出來就能讓人倒一輩子胃口的事,更是把兩人原本就不怎麽樣的母子情分給折騰地沒剩什麽了。


    徐太後又不是什麽聰明人,這麽多年來從來也沒想過與兒子修複關係,滿心算計地就是為徐家奪權,扶自己的大孫子肅王做皇太子。


    皇帝氣苦多年,覺得這世上最巴望自己死的人裏,大概自己的老娘要算一個。


    這樣的關係之下,自太宗皇帝去世後,皇帝身邊能帶給他「親情」的人,其實就隻有張氏一個。


    在陛下心裏,張氏才是妻,自己的老娘和徐氏,就屬於給他添堵的麻煩,隻是礙著孝字,他才諸多容忍罷了。


    徐德妃見狀,立刻出言解圍,她也曉得,自己唯一的指望就是徐太後,因此這些年來,她也不往皇帝跟前湊,一心服侍姑母徐太後指望老人家爭氣點多活幾年,她的壽命熬過皇帝,徐家和肅王自然有好日子,要是徐太後先一步薨了,那可真是對不起,依照皇帝看他們不順眼的程度,徐家也興盛不了幾年。


    因此徐德妃難得替張氏說話,也順便將早就準備好的話拋出來:「官家,今日這般好景,正是該提幾句詩詞助助興才是,新科幾位進士都來了,何不讓他們借此機會展示展示才學?」


    張淑妃隻是微笑,這個徐氏,在這點上是與她不謀而合。


    皇帝點頭,讓身邊內監派了個小黃門去傳話,讓新科進士們今日好好賽賽詩詞。


    後頭隔著帷帳坐著的各家夫人們也都神態各異,走過張淑妃和徐德妃路子的幾位尤其忐忑,這新科進士裏很有幾個有才學有來頭的,若是能有好機會求道賜婚旨意,這可是體麵的大好事。


    錢婧華的心情卻不大好,她身邊的連夫人拉拉她的袖子,輕聲道:「一會兒指不定會來傳你,給幾位主子見禮時得機警些。」


    錢婧華像是沒聽進去一樣點點頭。


    她不是沒有進宮見過皇後、太後諸人,可連夫人卻獨獨提醒她這一回,也是同樣抱著讓皇上賜婚的主意,當然聖旨不可能今日下,不過就是指望著讓官家對她有個印象,後麵的事才能順理成章。


    賜婚給誰錢婧華心裏早就有數,給六皇子東平郡王周毓琛。


    自錢婧華進京那日起,她就明白自己會有這一遭,指婚給皇子,是錢家表的忠心。


    可是張淑妃為人……


    雖然東平郡王問鼎大位很有希望,錢家也很有意圖想搏一搏,錢婧華卻隻覺得累,她對這些事情沒有興趣。


    邠國長公主與盧家和連夫人有舊,當然這麵子卻還不夠說動錢家把錢婧華嫁給周毓琛,更重要的原因來自於錢婧華的母親。


    她悠悠歎了口氣。


    連夫人的女兒盧小娘子盧拂柔輕輕握住了她的手,悄悄用嘴型對她說著:「別怕。」


    錢婧華點點頭。


    幾個穿著緋色公服的身影隱隱約約地出現在帷幕後,正是幾個新科進士,正在回答皇帝的話,這裏的女眷自然十分興奮,連早就已經出嫁的安陽公主也伸著脖子去張望。


    安陽公主是張淑妃最疼愛的女兒,如今宮裏已無未嫁的公主,這位安陽公主自嫁人後就常常回宮陪伴母親,屢有越製。


    邠國長公主對安陽很不滿,這不滿當然有一部分來自於張淑妃,更有一部分是她覺得這安陽囂張程度,似乎是妄圖與她自己媲美,她可是太宗與徐太後的獨女,唯一的長公主,豈是張氏的女兒能夠比肩的,簡直不自量力。


    邠國長公主覺得自己被冒犯了,自然就很不客氣地斥責了安陽,一點兒麵子都不給她留。


    眾女眷一時不敢說話了,沒人敢得罪這位高傲霸道的長公主,隻管豎起耳朵聽外頭的聲音。


    「瓊林宴時隔得遠,沒怎麽瞧清楚,原來這位就是傅相公的長子,新科探花郎,如今一看,當真是芝蘭玉樹,一表人才。」


    張淑妃笑著對皇帝說,不吝惜對傅淵的讚美。


    傅淵眉眼不動,一派淡定自若。


    皇帝微笑著點頭,看得出來,他對傅琨父子是相當滿意的。


    張淑妃敢這麽誇,也是因為膝下已無女兒可以婚配,倒是不怕人說什麽,這樣的俊秀人物也不可能做駙馬折了前程的,不要說駙馬,便是娶宗室女都是不可能的,因此張淑妃心思放得很明白,誇了兩句很快就移開了話頭。


    「傅探花,聽說你還有個胞妹,本位從來沒見過,今日見到你,不由更對你妹妹好奇了。」


    傅淵眉目一凜,原來目標不在他,竟在傅念君。


    誰知徐德妃也十分配合地說想見見傅家嫡長女,除了舒皇後不做聲,竟是集體失憶了一般。


    她們怎麽可能沒有見過傅念君,她七八歲時就進宮丟人的事,就算她們不記得,也會有旁人替她們記得,不過是如今傅琨可能要接掌樞密院的事一出,徐德妃和張淑妃的心思立刻就活了。


    從前還會挑三揀四,覺得傅念君名聲臭,不值得花心思,可今時今日,兩人爭奪朝廷資源已成水火之勢。


    張淑妃要聯姻錢家,徐德妃恨得牙癢,卻因為君子協定無法作怪,隻好讓肅王扮孝子爭取帝心,好不容易最近就要拉攏孫計相成功了,又出了文樞相將要致仕一事,再看皇帝對傅琨父子的看重,這是要有大動作了,張淑妃和徐德妃也算是在皇帝身邊待了這麽多年的老人,這時候哪裏還能忍得住。


    傅琨於官家如此重要,對她們就更重要了,從前覺得這位宰相很難拉攏,但是時至今日,立儲之事眼看就在眼前,兩人也都不管不顧要爭一爭了,傅相最疼愛先妻留下的嫡長女,這點隻要有耳朵的人都聽說過,那麽不管傅念君清白不清白她們也早不介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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