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請張太醫。」


    她吩咐下去,自己去了姚氏的青蕪院。


    姚氏被人勸哄住了坐在桌邊喝燕窩粥,依然美麗,妝容齊整,隻是那神情,卻隱隱透出一種呆滯。


    姚氏見到傅念君,抬起頭,竟是微微笑了笑,「你來幹什麽?」


    「來看看夫人。」


    傅念君也蹙眉,搞不清她這是故意的,還是真的病了。


    「沒什麽好看的,我很好。」


    姚氏用調羹撥弄著碗裏的粥,平靜地說:「你想看我的笑話?不要得意了,等四姐兒嫁給東平郡王,她就是你拍馬也趕不上的……」


    她還真的好像把傅梨華出族這件事給忘了一樣。


    傅念君默了默,也不和她多說,隻是提醒她:「你不止她一個女兒,六哥兒還需要母親,言盡於此,請夫人珍重吧。」


    她說完這句,便頭也不回地走了,留下姚氏一個人,緊握著調羹的素手握地指節泛白。


    傅梨華的事情,姚氏已經指望不上任何用處,而傅溶本來就還是個孩子,在父兄麵前沒有底氣,為姐姐說了那一回話已經是他最有勇氣的時候了。


    到第三天傅梨華出府的清晨,他所唯一能做的,隻是讓小廝捎帶來了一些銀兩。


    傅梨華至今都不敢相信她不是傅家人了,看著婆子們重重地鎖了院子門,她還不斷在心中安慰自己,過幾天,再過幾天,她就回來了……


    傅四娘子,傅相的嫡女,出族之後,卻無一人來相送。


    最後等在傅家門口的,是姚家的方老夫人,她的外祖母。


    方老夫人還帶了傅梨華的親舅舅姚險過來。


    這樣的氣勢,說實話根本唬不住任何人。


    傅淵早就親自去了一趟姚家,給外祖父姚安信交代了來龍去脈,同時也早就寫信通傳了姚家的實際掌舵人姚隨。


    傅梨華做出了那樣的事,稍微有些廉恥的長輩都知道羞愧,姚隨本來就不喜歡方老夫人和她生的後輩,自然沒有任何異議,姚安信雖然有些微詞,可是他已年老,實在架不住女婿和兒子的強勢,隻能默默認下,同意傅梨華的出族。


    隻剩一個方老夫人繼續不服輸地鬧騰。


    人爭一口氣,她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外孫女落到這樣的下場。


    方老夫人站在傅家門口罵街,傅家卻連半點關注都不肯留給她了。


    「傅家欺人太甚!」


    她站在傅家門口,義憤填膺地罵著,一手拉了傅梨華的手,中氣十足。


    「他們傅家不認你,我認!你永遠是我的外孫女,有姚家在一天,就沒人敢欺負你!」


    「外祖母……」


    傅梨華眼淚汪汪地哭倒在方老夫人的懷裏,抽抽噎噎的。


    傅家的大門在她們眼前轟然關上,沒有人理會方老夫人到底在說什麽。


    傅梨華在心底對外祖母也有些微的埋怨,方老夫人雖然給她雪中送炭了,可是說到底她也隻是一隻紙老虎,否則她為什麽不進去?否則姚家為什麽不派人來給自己撐腰?


    方老夫人也確實不敢得罪傅琨。


    坐在馬車上,她隻能在傅梨華耳邊嘀咕:「四姐兒別怕,有外祖母在呢,我和你阿娘通過信了,也就這幾天,你放心,過幾天你就能回家了。」


    傅梨華點點頭,看了看窗外移動的街景,心不在焉地問:「外祖母,這裏不是去姚家的方向啊……」


    方老夫人有一瞬間的尷尬。


    「姚、姚家……這幾天你外祖父身體不好,府裏事情又多,你去了外祖母們也不能盡心照顧你,不如先在外頭住著……」


    傅梨華死死咬住了下唇,從牙齒間擠出了一句問話:「外祖母,您不用瞞我,是不是表姐和表妹她們……她們容不下我……」


    方老夫人悄悄鬆了口氣,竟應承道:「是啊是啊,她們不懂事,你不要和她們計較,等過幾日,外祖母馬上就接你去姚家小住,這幾天你先住在你姨祖母那裏,正好同你林表姐也做個伴……」


    傅梨華就是再蠢也已經明白過來了。


    姚家根本容不下她。


    方老夫人適才對她說的話不過是場麵話罷了。


    其實有一點沒有說錯,方老夫人確實認她,可她卻不能代表姚家認她,而隻能代表她的娘家方家。


    方家是個什麽東西?


    方家認她是傅四娘子有什麽用?


    傅梨華忍不住又埋頭哭了起來。


    方老夫人給她安排的、如今的容身之所,竟然是當日那個與她大打出手的林小娘子的家。


    那個一直苦苦等待著能夠給崔涵之做妾的林小娘子……


    她竟寄人籬下到了這一步!


    傅梨華眼淚流了滿臉,手在膝上緊緊攥握成拳,方老夫人能做的,卻也隻能拍著她的肩膀聊做安慰。


    ☆☆☆


    傅梨華出族這一日,也是傅淵和周毓白約定之日。


    周毓白並未約傅淵在城中有名的酒樓,而是派人引他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似乎隻是一家隱於市井的私房菜。


    傅淵見周毓白安排在這裏,就知道他要和他說的話一定是不能為外人所知。


    下了馬,早就有機靈的小廝恭候,領傅淵去見周毓白。


    院子裏沒有別的客人,隻能聽見安靜的淙淙流水聲,隱隱夾雜著樹葉搖曳的聲響和悅耳的鳥鳴。


    傅淵與周毓白互相見了禮落座。


    傅淵保持著對皇子的恭敬:「這裏確實很妙,難為郡王費心了。」


    周毓白笑了笑,很明白對方的疏離和淡漠。


    「我也不常來,偶然發現的,也不知傅兄能否吃地慣。」


    他自說自話地就稱呼傅淵為「傅兄」了。


    傅淵對於吃食沒有什麽挑剔,自然從善如流。


    「郡王今天要和在下說什麽?」


    等酒菜都上齊了,傅淵也不繞彎子,直接和周毓白開門見山。


    他不覺得他和堂堂壽春郡王有到了把臂言歡的交情,私下和他見麵,這是第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


    周毓白依然保持著淡淡的微笑,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傅淵的冷漠。


    某些方麵來說,傅淵對於人情世故的處置方式是直接承襲自他的父親傅琨,隻是他畢竟年少,一時又難以圓融地考慮好幾方關係。


    就如麵對他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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