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如今所處的情況很微妙,固然傅琨的目的是在於保持純臣的態度,但是以傅淵來說,他就完全沒有必要了。


    「傅兄,我這樣稱呼你請勿見怪,其實你大可不必對我抱有這樣的戒心。」


    「郡王言重了,在下不敢。」


    「今天我確實有很重要的事要和你說,也希望你能認真地考慮一下。」


    「郡王請講。」


    傅淵表現地很平靜,他以為周毓白能說的就隻有自己的妹妹傅念君了。


    周毓白對自己這樣的態度也不會是為了他,隻能是為了傅念君。


    可是周毓白再怎麽好,傅念君也不適合嫁給他。


    這是傅淵心中無比堅定的一條信念。


    即便不出傅梨華這事,出於朝政的考量,傅家也不想和皇家聯姻。


    如今傅梨華又要去給周毓琛做妾了,他們就更不能和周毓白再扯上什麽關係。


    傅家,從來就不是外戚人家。


    周毓白立刻看穿了傅淵的心思,他隻道:「我並不是為了求娶傅二娘子。」


    傅淵微微擰眉,看周毓白的眼神又古怪了一些,好像對他的觀感又壞了幾分。


    周毓白自嘲道:「就算我現在求娶,令尊也不會答應的不是麽。」


    傅淵隻道:「郡王說這些沒有意義,傅家肯認,宮裏也不會同意的,二姐兒是退親之身,當不得皇子正妃。」


    周毓白不和他說這個,當得當不得也不是傅淵說了算的。


    現在最主要的問題也並不是宮裏的態度。


    「我今天,實際上是想問問傅兄你,可否有娶親意向。」


    傅淵舉杯的手頓了頓,覺得自己是不是沒聽清楚。


    周毓白為什麽要問這個?


    自己娶親不娶親和他有什麽關係?


    這是屬於傅淵自己的私事。


    他隻能僵硬地回答:「現在還沒有此意。」


    周毓白「哦」了一聲,十分意味深長地說:「其實我倒有個提議,覺得有位小娘子很適合傅兄。」


    尋常人碰到這樣的情況,多少也會有點好奇心,到底是哪家人家這麽大本事,能說動人壽春郡王來給她說親。


    但傅淵不是一般人,他沒有任何好奇,隻是靜靜地盯著周毓白,嚴肅道:「郡王覺得同我開這樣的玩笑很有意思麽?」


    周毓白隻說:「我從來不愛開玩笑,傅兄不如聽我把話說完。」


    周毓白的手指點了點桌子,輕描淡寫地說著:「給你說親並非最重要的,而是出於對傅家現狀的考量。傅家的態度我很明確,傅相並不想與任何一位皇子沾上甩不脫的姻親關係,否則傅四娘子就不會有出族一事,你們早當順理成章地將她嫁給我六哥,但是最後,傅家依然想要擺出一個中立的姿態。」


    他笑了笑:「有時候,你不會覺得傅相有些矯枉過正了嗎?」


    傅淵沉眉。


    誰都不喜歡聽人批評自己的父親,可是周毓白的身份不同,而傅淵自認也不是剛愎自用之人,他保持禮貌,也該聽他把話說完。


    「我並非想妄議長輩,傅相是朝廷重臣,肱骨棟梁,也是一心為國為民的直臣,我也很欽佩他,更欣賞他的才學。但是刻意在立儲位這件事上力求清清白白……」


    他頓了一頓,看向傅淵的目光意味深長:「也許會適得其反呢。」


    傅淵勾了勾唇角:「郡王,說句老實話,在下真的想不通有一天您會親口說出這樣的話,我們一直認為,您和東平郡王,都會努力爭取傅家的支持……可是沒想到,您會這樣毫不顧忌地把很可能徹底得罪傅家的話說出來。」


    與聰明人說話不需要費太大的勁,傅淵也很容易理解周毓白話中的意思。


    「不錯。」周毓白坦然承認:「因為我並不想要得到傅家的支持。」


    不想得到傅家的支持?


    傅淵無法否認,他確實因為這句話驚到了。


    要知道周毓白在立儲之爭中其實贏麵是低於周毓琛的,他說不想爭取傅琨,實在是太不可思議。


    除非他不想做皇帝。


    但是這也絕不可能。


    傅淵由此望向他的目光多了幾分審視和無法言說的慎重。


    周毓白挑眉,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淺淺地啜了一口,說著:「所以今天我要和傅兄把這些話都說清楚,免得你們也在誤解中揣度了我。那些人人都以為我會去爭的東西,其實爭來對我未必就是好的。」


    因為傅琨這個靶子太明顯,明顯地誰都知道他可以被用來大做文章。


    他細細地分析:「文樞相即將致仕,朝堂上很快就傳出傅相即將出任樞密院知院的事,這件事如今傳得沸沸揚揚,而傅相原本就領中書門下之重任,如今可以說身上的籌碼又加重一層,當真是風頭無兩,誰都知道這時候傅家值得爭取的必要性。」


    「就是這人人都搶的必要性,令人生疑。」周毓白挑眉:「傅家也一直在找幕後之人的線索不是麽?」


    「我倒認為,這或許是幕後之人給我和大哥、六哥的誘餌,同時,傅家也一樣咬下了他的誘餌,傅相的選擇,就是那人所樂見的。」


    這一點,傅淵其實也想過,但是權知樞密院這樣的事是皇帝的安排,要說是幕後之人的「捧殺」招數,未免有些牽強。


    除了皇帝有資格做這樣的局,沒人有這麽大的權力。


    「不對。」傅淵立刻出聲反駁:「這件事是官家的主意,我爹爹一心為民才願意攬此職責,與他人無關……」


    「問題就在這裏!」周毓白打斷他,凜眉果決道:「對我們這些皇子來說,傅相的支持和權力是誘餌,可是對傅相來說的誘餌,不是權力、也不是地位,更不是日後誰登基後能給他的保障,他的誘餌,隻是他心中的那份責任和正義,是他那份‘為國為民’的心。」


    誰說人人都喜歡權勢金錢?


    有的人畢生追求,根本就不是這些世俗之物。


    但是生而為人,在俗世掙紮,你做不到七情六欲斷絕,做不到五蘊皆空,你就總有好惡,總有夢想,總有喜歡的東西。


    對症下藥,對付傅琨的招數,就是讓他有機會實現自己為國為民的抱負。


    這才是傅琨真正渴望的,唯一能夠讓他一時迷惘的誘餌。


    所以傅琨一定會選擇權知樞密院,一定會選擇中立,一定會選擇為皇帝忠心辦事。


    攪亂了後宮和皇子們的腳步,同時又能將傅琨推向風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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