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對他們來說,這其實根本就是一種勉強。


    他不是一個孑然一身孤膽之士,他隻是一樣被俗世凡塵牽絆的普通人而已。


    傅琨對女兒剖白:「念君,爹爹不會再像先前那樣固執,本來你就是我最寵愛的孩子,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夠能到幸福,這是我作為父親的義務。」


    他抬手打斷傅念君想插話的意圖:「當然這對我而言也並不是什麽犧牲,壽春郡王的見識和膽量此次確實讓我刮目相看,未來,如果是你成為他的妻子,你們隻會,相得益彰。」


    這話就說得很直白了。


    周毓白若是登基,傅念君絕對有資格和他共享江山。


    傅念君被這話愣住了,她竟從來不知道傅琨對自己的看法是這樣高!


    「當然,說那些還太遠,要與皇室結親並非易事,但是有爹爹在,便不會讓你再受到委屈。」


    傅念君心中酸楚,她也明白,其實傅琨肯放棄軍權,多少也是有一點成全她和周毓白的意思在裏頭。


    傅琨蹙眉:「念君,你不是一般的小娘子,我也不介意告訴你,即便我不入樞密院,和西夏的一場硬仗可能再所難免,無論誰成為主事,近來朝堂上將不可避免地迎來一場波動……」


    傅念君肅容,傅琨這話,其實和周毓白和她說的是一個意思。


    這一場戰事,或許會引出很多的牛鬼蛇神。


    傅琨也是在提醒她,或許周毓白來不及向傅家提親了。


    這些她倒是不在乎,她隻希望他們平安。


    「爹爹,你和哥哥一定要千萬小心!」


    傅念君怕幕後之人趁機再有動作,畢竟這樣的機會,她怎麽想都覺得對方不可能放過。


    傅琨點頭,神情轉為輕鬆,「自然,我還等著喝你嫂子的茶。」


    這是他第一次明確地認可傅淵的親事了吧。


    傅念君由衷替傅淵和錢婧華感到開心。


    從道義上來說,她覺得周毓白和傅淵這樣籌謀,未免對錢婧華有些不尊重,可是私心上來講,她卻是讚成的,因為隻有她知道,錢婧華會從此有一段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並不能保證她一定會比前世過得更好,起碼卻不會更壞了。


    時序入秋,東京城裏的喜事不斷,除了先前讓人大為讚歎孫計相風骨佳的孫二娘子與落第蘇學子的親事,很快百姓們茶餘飯後就又添了一筆談資。


    傅相家中那位年輕的探花郎傅東閣,竟是與吳越錢家的小娘子定親了!


    尋常百姓們也隻會讚歎一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畢竟對於他們來說,豪門富戶聯姻還能有什麽別的花頭?


    反正都是他們高不可攀的人物。


    就算這位錢小娘子曾經和人在街頭打架,人家那也是叫有性格,不能叫潑婦的。


    但是東京城裏有許多世家貴族、達官顯貴,反應就大了。


    簡直不能說是震驚,可以說是覺得荒唐了。


    與張淑妃交好的幾位郡君、國夫人也都早就知曉,隻等東平郡王封親王銜,聖上就會賜婚將錢婧華指給他,這話沒有明說,但是有些眼力的夫人都有數,否則人家錢婧華進京來大半年,又是那般身家品貌,怎麽可能無人說親?


    眼下人家卻是和傅相的長子定了親,這又算是怎麽回事?


    還真有人敢和皇家搶親啊?


    有人說,曾聽宮內小黃門說看見傅相素衣素鞋跪在聖上的福寧殿前,就是豁出老臉為了替兒子求娶這門親事。


    也有人說,是錢家小娘子先傾心相許,與傅東閣是情投意合,不願委屈己身求富貴,要死要活地逼家中改主意。


    更有人說,吳越錢氏開罪了聖上,聖上不願意聘他家女兒為媳,這才轉而賜婚給傅相,平衡朝堂勢力。


    每種說法都似乎有那麽些道理,可誰也不能論證真假。


    但是結果反正就這樣定了。


    被認作是準王妃的錢婧華,就這樣搖身一變,成了傅相的兒媳婦。


    沒有人知道張淑妃撒了多大的氣,苦心經營,竟是為他人做了嫁衣。


    可是她沒有辦法,促成周毓琛封王的人,正是傅琨。


    人家是朝堂上的權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門生遍布,他要使點心眼,誰敢和他別苗頭。


    皇帝也對傅相大為不滿,張淑妃便也趁機想吹枕旁風說說傅琨的壞話,誰知卻換來了皇帝的不悅。


    因為皇帝在乎的不是錢婧華能否成為自己的兒媳,他是氣傅琨,與錢家聯姻他到底想幹什麽?


    他不是一向是清流麽,怎麽敢去和吳越錢家結親。


    皇帝很矛盾。


    一方麵,他是極信任傅琨的,覺得有傅琨替他看著錢家,錢家也不敢出大紕漏。


    另一方麵,傅琨這樣做確實沒有提前和自己知會,有錢家這樣的親家在,他便不合適再把軍政大權交到傅琨手上。


    禦史台已經連上了幾本折子,質疑傅相用意,在此關頭與吳越錢家結親,居心不良。


    傅琨對自己說的,當然是因為傅淵同錢婧華早有聯係,錢豫甚至還將傅淵贈送給錢婧華的步搖拿到傅家請他做主。


    他也想成全了兒子,並且告罪自己有負聖恩,不敢再執掌樞密院,甚至同平章事一職,也願暫且解職。


    皇帝當然大為光火,言辭下令斥責了他。


    可是斥責完了,依然還是賜了婚,他們君臣幾十年,互相扶持,從皇帝還是太子時,傅琨就與他交好,而之後聖上聽了身邊內監桓盈的勸解和分析,也認可了傅琨這是想急流勇退的意思。


    人年紀大了,也不能怪他膽小不經事。


    人傅相畢竟連孫子都還沒抱上呢,聽說家中渾家一直也不省事,給他添了不少麻煩,弄得傅淵遲遲娶不上妻。


    這般從人情角度一勸,皇帝就心軟了,他本身就是個重感情之人。


    而當然這個桓盈,便是周毓白的人。


    如此皇帝雖然失望,氣了兩天到底還是圓了傅琨這個麵子。


    因此張淑妃這個不識大事的婦人幾次三番編派傅相以勢壓人、圖謀不軌時皇帝便不樂意聽了,在他看來,那錢婧華便不是什麽好人選,人家心中都有了人,還聘來做皇室兒媳,這是打自己的臉。


    如此一怒,張淑妃也鬧不清皇帝的意圖了,再不敢提錢家。


    錢家的把柄她還握在手裏,誰知拖人傳話之時錢家卻一改往常態度,硬氣地很,也不知是不是攀上了傅琨就有恃無恐。


    說到底,張淑妃能拿捏的就隻有一個連夫人。


    她還向兒子哭訴,說到底是幾十年夫妻之情,竟還不上他與傅相的君臣之誼,又埋怨錢家牆頭草,出爾反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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