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毓白拉起她的手,覺得她的手心比自己燙一些:「近日或許我沒有那麽多工夫出來見你,你自己在府中當心些……」


    「朝上有大事?」


    周毓白點頭:「大約這幾日,封王的旨意就會下來了。」


    其實也不算早,拖到了現在才給周毓琛周毓白兄弟封王。


    周毓白因為太湖治水本就是有功勞在身的,相反周毓琛,因為同傅梨華那件事,多少讓皇帝不快。


    原本傅念君所知道的情況,周毓白封王是在周毓琛之後的,但是如今二人境況相反,倒是周毓琛落了下乘。


    想來張淑妃少不得在朝中打點,又在房裏吹枕頭風,有驚無險的,兄弟二人總算一起討到了親王的封號。


    「還有你哥哥的親事,很快就會定下來,可想而知,到時候張淑妃肯定又要鬧騰,你且不用管這些,顧著替你哥哥籌備迎娶新嫂子就好。」


    周毓白自然有後續的安排,傅念君卻擔心他。


    「到底張淑妃手上握著皇城司,你的安排要了斷地幹淨,叫她抓住把柄,怕是不好對付。」


    周毓白將她的手攥了攥。


    「她最該憂心的事是,煮熟的鴨子都飛了,她從哪裏再去尋個好媳婦。」


    傅念君聽他這麽說,立刻便明白了。


    「你要塞誰過去?你早挑好了是不是?」


    周毓白低頭微微笑,傅念君覺得他每回這樣,總有一種說不出的狡猾來。


    可是卻又這樣賞心悅目。


    「替你報個仇,連夫人的女兒,盧家小娘子。」


    盧拂柔……


    傅念君知道他說的是上回連夫人串通張淑妃,原本想害自己,卻成就了傅梨華去做妾的那一次。


    她也故意拿眼睛去瞟他,笑道:「七郎是這樣睚眥必報的性子?」


    周毓白倒是很坦然,「連夫人與張淑妃蛇鼠一窩,讓她們做了親家,也算是別有樂趣,給她們下半生添些樂子。而我六哥與盧小娘子本性都不壞,性格也都溫和,我覺得挺合適。」


    傅念君拽著他腰間垂下的玉佩輕輕搖晃,柔聲說:「七郎是做紅娘做慣了?你覺得合適,若是東平郡王覺得不合適,可還能換?」


    周毓白由著她把自己的玉佩差點拽下來,說道:「做慣了搭鵲橋的喜鵲,才能輪到自己,姑且就算作是苦盡甘來吧。」


    傅念君笑他:「但願別落個偷雞不成蝕把米的境地。」


    周毓白隻是看著她道:「已經偷到了。」


    傅念君哽住了,她發現,在言語上,她還是調戲不了他。


    和周毓白別過,傅念君就自行回府了。


    芳竹和儀蘭兩個丫頭不老實,尤其是芳竹,坐在車上笑得滿臉曖昧。


    依照傅念君的臉皮,倒是從來不會被貼身丫頭寒磣了去,倒是大大方方地開口問她:「怎麽?眼睛有毛病,不如叫個郎中來看看?」


    芳竹嘻嘻笑著歪在了儀蘭懷裏,「我是替娘子高興的,瞧娘子這一頓飯吃的,氣色更好了呢。」


    儀蘭要去捂她的嘴,「胡說什麽呀你……」


    傅念君搖頭失笑:「我是覺得菜色不錯,不若你去好好學了每日弄給我吃?尤其是蟹黃饅頭……」


    芳竹立刻苦了臉不敢說話。


    誰要去做後廚裏膀大腰圓的廚娘啊。


    回到了傅家,不出傅念君意外,管家已經等了她許久,說是傅琨請她去書房。


    傅念君心裏有些微微地發沉,適才輕鬆愉悅的心情煙消雲散。


    她大約能猜到傅琨要和自己說什麽。


    扣響了槅扇,傅念君忐忑地邁進了父親的書房。


    她還能記得第一次來傅琨書房的時候,端著蟹釀橙,他對自己露出親切溫和的笑容。


    那是她第一次喚他爹爹。


    而今,又到了秋季蟹肥的日子,她來這裏,已經快一年了。


    傅念君收回神思,看到傅琨正站在糊著麻紙的窗前負手而立,身形比之一年前,看來有些蕭索和清瘦。


    這一年,確實發生了很多事。


    「來了啊……」


    傅琨轉過頭,依然是對她笑了笑。


    「爹爹……」


    傅念君喚了一聲,心裏卻有點酸楚。


    「怎麽這副模樣?」傅琨反而很輕鬆的樣子,直接開門見山道:「你素來聰慧,有些話即便我和你哥哥不說你也明白……你今日出去,是去見他了吧。」


    這個他是誰,不言而喻。


    傅念君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傅琨卻兀自說著:「壽春郡王是個很聰明很優秀的年輕人,我也知道,他與我傅家又素有淵源,你們……」


    他拖了拖尾音,傅念君一顆心隨即被提到了嗓子眼。


    「很合適。」


    她怎麽也想不到傅琨會說出這三個字。


    傅念君在羞怯之前先是震驚。


    「爹爹,您、您說這個……是什麽意思……」


    「別怕。」傅琨道:「我是認真地和你商量這件事的,但是在談親事之前,我依舊想親口確實一下,念君,你心悅他,是吧?」


    傅念君頓了頓,垂眸想了想,最後還是緩緩點點頭,坦誠道:「是。」


    她幹脆地麵對自己的內心,不再想要找借口搪塞。


    傅琨長舒一口氣,「你這孩子,又何必呢……我是你爹爹,有什麽話,早可以告訴我的。」


    傅念君現在說「是」,是因為局勢讓她可以說是,在那之前,傅琨幾次試探,她都是一口咬定與周毓白斷無男女之情。


    傅念君也道:「爹爹,我是你的女兒,但你也是我的爹爹,我長大了,知道有些時候該如何抉擇,從前我真的……不敢想。」


    傅琨微笑,看著她的目光中除了慈祥還有隱隱的驕傲:「念君,你若為男子,必定勝過我與你哥哥。」


    對於這樣的誇獎,傅念君有些受寵若驚,忙道:「爹爹怎麽說這樣的話,我隻是閨閣女兒,一切都要仰賴父兄的。」


    傅琨歎了口氣,仿佛是放下了肩膀上千斤重的負擔,「是啊,我是你們的父親,是你們的父親……」


    為了孩子們,或許他真的該放棄一些東西。


    何況這新一代的孩子們成長地如此出乎他的意料。


    他自己退居二線似乎也並無不可。


    有時候傅琨也會覺得是自己太過自私了,他想要完成自己的抱負,哪怕是肝腦塗地、嘔心瀝血在所不惜,也要為這個國家,為信賴他的官家做一番大事,可是他從來沒有想過,他這樣做,並不是他一個人的事,他的孩子,整個傅家,也一直在配合他做這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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