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毓白騎在馬上,頭戴七梁冠,紅絲組為纓,著素紗中單,紅羅蔽膝,瑜玉雙佩,四采織成大綬,結二玉環。黑履白襪,腰懸玉具劍,器宇軒昂,既不會過分文雅又沒有武夫之氣,明明清俊如仙人一般的容貌,卻叫那濃豔的紅色襯出些靡麗之色。


    路邊百姓一眼望去就無法不感歎,世間竟有如此郎君。


    周毓白在民間露臉不多,便是偶然見過他的人,也不會見到此番隆重打扮之後的他,因此整條街的目光都被他吸引了過去,路邊還有小娘子咬著帕子,忍不住想把手裏的香囊擲過去。


    民間女子開放,早就養成了如此習慣。


    幸好這出行隊伍早有準備,周毓白身後皆是容顏肅穆的衛兵,見有人舉止異常便要舉一舉手裏的刀,才叫那些有想法的小娘子們憋回了心裏的勁頭。


    周毓白的臉色有些白,雖然看在眾人眼裏隻覺得是恰恰好襯著那紅衣,卻隻有他自己明白,身上的傷經不起太多顛簸。


    到傅家門口時,他總算送了一口氣。


    但是大婚儀式繁瑣,除去繁文縟節,還有各項民間流行的風俗,周毓白隻覺得自己眼前還有無數險關,不由在心底大大地歎了口氣。


    或許是占著樣貌上的優勢,傅家也沒有人為難這位新郎官,隻有傅淵這位探花郎舅兄,出了兩道題,周毓白自己都未出手,身後自然有行郎替他應付,是他外祖父的徒孫,也是昭文館中傅淵的前輩,上科榜眼魯元飛。


    向傅家眾人灑了銀錢紅包,又折騰喝了兩杯酒水,周毓白才總算等到了覆著紅蓋頭的新娘姍姍來遲。


    他極力忽略傷口處的疼痛,悄悄在心裏鬆了口氣。


    樂聲適時響起,此乃「催妝」之意,為了催促新娘登轎。


    傅念君和父兄辭行,傅琨臨到頭了,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隻朝她微微擺擺手。


    傅念君心中一酸。


    傅淵叮囑了她幾句,隻說:「你隻記著,你還有娘家,萬事不要自己逞強。」


    錢婧華也是被這氣氛催得濕了眼眶,緊緊握住了傅念君的手,說著:「你……自己一定要照顧好自己。」


    一直深居簡出的二夫人陸氏今天也來了,也不顧旁人對她的側目,她隻一心要送傅念君出嫁。


    「二嬸。」傅念君主動握住了她的手。


    陸氏隻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傅念君未竟之言,她心中也明白。


    她教過傅念君很多,傅念君一直覺得沒有機會感謝她。


    陸氏隻是對她道:「謹聽你父兄之言。夙夜無衍。」


    旁的,也沒有什麽叮囑了,她知道這孩子聰慧,定然能過好自己的日子的。


    陸婉容站在陸氏身後,也是一雙眼睛紅通通的,望著傅念君動了動嘴唇,卻說不出話來,


    傅念君將手伸過去,握了握她的,隻說:「四嫂,你要保重。」


    陸婉容點點頭,輕聲說了三個字:「你也是……」


    傅念君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是她的四嫂陸婉容,不是她前世的母親陸婉容了。


    她的心中突然有些欣慰。


    前世今生,都是嫁人,卻又這樣大的不同。


    眼前出現了一雙黑履,傅念君心中一跳,因為這雙鞋的主人。


    不知道他的傷好沒好了?能不能經得住這麽勞累。


    打著同心結的紅綠彩絹作為彩巾,一頭被遞到了傅念君的手裏,她握住,仿佛能察覺周毓白的心跳也跟著傳了過來。


    她看不見他的模樣,隻能見到他穿著黑履的腳在自己眼前走動。


    「走吧……」


    他的聲音傳到傅念君耳邊,清清淺淺的,比古琴聲還要悠揚縹緲,就像從前一樣,能讓人一下就忘記自己身在在嘈雜喧囂的大堂之中。


    走吧。


    隻這樣兩個字,傅念君知道,她就會義無反顧。


    往後天涯海角,她都會隨了他去。


    傅念君踏出一步,跟著彩巾的方向……


    周毓白牽著她走出了傅家大門,他身邊的隨從依規矩在馬前撒下幾個紅包,每個紅包裏裝幾個小錢,小孩子哄搶著。


    新娘上轎,一路吹吹打打,贏得了百姓無數喝彩,才終於到了淮王府門口。


    平素百姓成親,門前皆有攔門之人,吵吵嚷嚷地要禮錢,隻是這是親王大婚,自然不可能胡鬧,如此隻添了幾分莊重。


    傅念君下轎,踏著紅綢行走,由侍女扶著跨過了馬鞍,入了中門,又要「坐虛帳」,種種禮儀,甚為繁瑣。


    至中堂兩人行參拜大禮,因為周毓白的父母乃是帝後,自然不方便隨意出門,要等明日他二人進宮參拜,於是這參拜大禮,兩人隻拜了天地,由主婚人宣布禮成。


    接著新人被簇擁回了洞房,此時周毓白的臉色已經有些不好看了,卻依然還是在圍觀人群的熱鬧呼喝聲中笑著用秤挑開了蓋頭。


    紅蓋頭落地,堂中人皆驚呼。


    「王妃好生俏麗!」


    滿室璀璨光華,都不及佳人舉手投足間一顰一笑。


    觀禮的夫人們不由在心中感歎,從前隻聽聞這位傅二娘子的是是非非,皆是如何不堪,原來是明珠暗投,此番拭去灰塵,才是真正引人注目啊。


    傅念君一直垂著眼睛,遵守著新婚的規矩,既不過分羞怯,也不表現地慌張失措,臉上是端莊大方的笑容,緩緩地才抬起下巴,目光平靜地掃過眾人。


    她在往周毓白瞥去的時候,第一眼並非注意到他今日極漂亮的打扮,而是立刻發覺了他臉色的不對勁。


    隻一眼,當下裏她什麽新嫁娘的嬌怯羞澀都丟了去,隻擔心他身上的傷。


    周毓白的眼神和她對上,頓時便覺得身上傷痛減輕,他的目光像一潭溫水,柔柔地鎖住她。


    他等這一刻,真的等了太久。


    但是看見她此般,他覺得這等待都是如此值得。


    周毓白在她身邊坐下,傅念君擔心他,卻又不敢出聲,隻能把一雙手緊緊絞著嫁衣。


    兩人無法交流,作為新婚夫妻,他們還必須要盡責地在眾人麵前「表演」。


    此時禮官用金銀盤子盛金銀錢、彩錢和雜果,拋擲於床上,稱為撒帳,傅念君沒有被東西砸到,因為周毓白側身替她擋了大多數。


    有人在旁調侃:「王爺好生護妻啊……」


    伴娘走上前來,先打散新婚夫婦的發髻,而後把夫婦二人的頭發係在一起,梳成一個頂髻,此乃「結發」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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