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娘一邊結發一邊吟唱著詩句,將傅念君和周毓白二人的頭發係在一起後,又遞給他們每人一個紫金小缽,缽底用紅、綠絲線打著同心結。


    這是合巹禮,他們需要用此缽雙雙喝酒。


    傅念君心裏著急,他受了傷,怎麽能喝酒,便不顧禮儀開口小聲問道:「都要喝盡?」


    有位夫人笑著接話:「自然是要喝盡的,喝了,王爺和王妃今夜才能圓圓滿滿和和美美。」


    眾人都忍不住笑起來。


    周毓白知道她的擔憂,隻是用眼睛朝她笑了笑,手上微微地動了動,執起紫金缽,一飲而盡。


    傅念君也隻好跟著喝了。


    飲罷,兩人一齊丟掉酒具。新娘需要用力擲下,新郎則輕輕一拋——


    觀禮的眾人會齊聲讚禮:「好兆頭」。


    小缽落在地上,一個跳,一個不動,意味著會生很多男孩。


    歡呼聲平息,伴娘又遞上了「定情十物」。她從第一個盤子上取下手鐲,邊向新娘手上套,邊吟唱:「何以致契闊?繞腕雙玉鐲。」


    接著又從盤中取下第二件定情物臂釧,給新娘套上,吟唱道:「何以致拳拳?綰臂雙跳脫。」


    如此要一直吟唱到第十件。


    傅念君心中不耐,可又不能催促,還必須配合表演著羞澀,可鼻尖卻似乎已經聞到了淡淡的血腥氣,她心急如焚,無限盼望著這繁瑣的禮儀快些過去,能夠讓他歇一歇。


    一輩子隻有一次的婚事,在傅念君看來,哪裏有周毓白的安康重要。


    周毓白似乎是察覺到了傅念君的不安,在眾人都沒有注意下偷偷在後頭用手扯了扯她的裙子。


    傅念君能夠感受到。


    他是在安慰她,讓她不要心急。


    終於儀式結束,周毓白還需換了禮服至中堂宴客。


    雖然今日六皇子周毓琛同日舉辦婚禮,不可能滿朝文武皆至淮王府,但是依然有幾位大人不可怠慢,周毓白不得不去應酬,傅念君和他說不上話,等婚房裏的人都退去了,她連忙叫來穿戴地一樣喜慶的芳竹。


    「你去前院找郭護衛或者陳護衛,一定要注意殿下,不能再讓他飲酒了。」


    芳竹領命下去了。


    傅念君不習慣不親近的人伺候,隻留了兩個陪嫁過來的小丫頭打掃,自己讓儀蘭替她更衣。


    儀蘭勸她:「娘子且不用太擔心,殿下一定會沒事的。」


    傅念君蹙著眉,「也不知有沒有儐相替他喝酒……」


    換妥了衣裳,儀蘭引傅念君回了內室。


    「娘子還是先吃點東西吧,一直餓到晚上怕是要熬不住的。」


    傅念君應了,食不知味地吃著她們預備好的席麵。


    一直等到了夜色深濃,喜宴也到了正酣時,傅念君的心一寸寸地提上了嗓子眼,豎起耳朵留心著外頭的動靜。


    芳竹回來同她稟告了,今日有歸義軍節度使之子方天益和殿前神騎指揮使宮瓚替周毓白喝酒。


    這兩位儐相都是武人出身,酒量想來不差。


    傅念君才算是有些放心了。


    賓客還未散去,新房裏的紅燭跳了跳,傅念君聽到了門外的響動,示意身邊丫頭,兩人連忙去開門,周毓白被單昀扶著到了門口。


    他的手扒著門框,微微喘著氣。


    芳竹和儀蘭看得膽戰心驚的。


    單昀很快就鬆手了,向芳竹和儀蘭點點頭,立刻不好意思地退下了。


    周毓白帶著些微的酒氣踏進了房門。


    傅念君站起身,也顧不得旁的,立刻迎了上去,問出了今日同他的第一句話:「傷怎麽樣?」


    她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不重,也不討厭,甚至還帶了些馥鬱芬芳,掩蓋了適才她隱約聞到的血腥味。


    周毓白並沒有喝多少,他有點站不住,確實是因為身上的傷。


    「我沒事。」


    他依然還是微笑著握住了新娘的手。


    屬於他的新娘。


    傅念君立刻吩咐丫頭們去置辦熱水,自己將周毓白攙扶進內室。


    周遭是一片晃眼的紅色,龍鳳喜燭燃著,連那頂帳幔都是極其濃豔的顏色。


    周毓白自己住的地方,何時曾這樣靡麗過,他一時看著也有些失神了。


    傅念君早顧不得別的,攙了他坐在床沿,二話不說便去解他的吉服。


    「七郎,讓我看看你的傷,你先別動……」


    原本該是羞怯嬌柔地隻能低頭微笑的新嫁娘,此時一雙素手卻在新婚郎君身上上下其手,十分放肆,要是說出去,怕是沒人會信。


    周毓白捉住她作怪的手,說道:「先別忙,這衣裳你脫不下來……」


    吉服厚重,又不能隨便弄髒,起碼也要兩個丫頭來幫忙。


    傅念君說著:「這有什麽脫不下來的,你先鬆開手。」


    他們兩人早就對對方很熟悉了,都曾經同榻而眠過,傅念君自然就也少了很多顧及。


    周毓白聞言低笑了一聲,手指輕輕在她手背上摩挲著,說道:「是,我身上的衣服,自然是沒有你脫不下來的。」


    傅念君想了想才覺得這句話的意味有些古怪,後知後覺地臉上燒了起來。


    儀蘭和芳竹重新進來了,一起將周毓白的吉服和頭冠卸下收好,傅念君揮手斥退了她們,終於敢伸手拉開他的中衣。


    中衣底下的素帛包裹著傷處,傅念君看得心疼,他整個右肩都被包裹住了,行動不便,並且此時已有紅色的血跡從布帛下隱隱約約地透出來。


    難怪看他似乎右手提也提不起來,剛才喝酒都是用的左手。


    「一定很痛吧……」


    傅念君擰眉說著:「你先坐下,我替你重新包紮。」


    周毓白沒有拒絕,看著她在自己身邊團團地忙碌。


    用熱水替他擦拭肩背,重新上藥,包紮……


    傅念君的手很巧,做起這些來很不費力。


    這是他們的新婚之夜,她卻更加放開了心防,隻是耐心垂眸盯著他的傷口,眼神鎮定且澄澈。


    周毓白苦笑,反而是他,瞧著她穿著朱衣替自己忙碌的倩影,心猿意馬起來了。


    新婚之夜讓新娘子處理傷口,這樣的經曆怕也是天下無雙了。


    「好了。」周毓白按住傅念君的手,啞聲製止她。


    傅念君驚訝:「還沒處理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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