憫黛歎氣不語,淺斟窺著主子臉色,對淚晴搖搖頭,將她拉到一邊,小聲講起承徽宮之事。


    白日裏,相盈懷私自溜去永青園,打的什麽主意自是不需多說。卻不想,她實在是倒黴了些,趕上德妃宇文氏今日中午備了甜湯給蕭逐送去,卻因蕭逐臨時宣了朝臣議政而吃了個閉門羹。心裏正不順時,經過永青園,就見相盈懷在那裏翩翩起舞。


    德妃是什麽人,和親公主,久在宮闈,還能看不出這舞是為誰跳的?當即便以擾亂宮闈,媚上惑主的名頭,叫身邊人將相盈懷押了。


    其後得知她是賢妃的妹妹,便愈發揪緊了不放,一路鬧到攝六宮事的潘貴妃麵前。憫黛前去解圍,聽了德妃不少的汙言穢語,因此事自家妹妹實在不占理,她都怕自己沒這個能耐將人帶回來。


    僵持之際,卻是蕭逐聞訊親赴承徽宮,替憫黛姐妹解了圍,將人領了出來。


    「皇上出麵向著娘娘,這不就好了嗎?」淚晴不解,「五姑娘不安分,將她打發回府也就是了,由著她母親管教去,哪配得上娘娘如此勞心!」


    淺斟搖搖頭,隻道,皇上替娘娘解了圍不假,但送娘娘回宮路上,皇上卻也另外給娘娘出了道難題。


    「什麽難題?」


    淺斟小心地往內室看了一眼,附在淚晴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麽。


    「什麽?!」淚晴一驚,隨即連忙噤聲,頓了頓,問道:「皇上這是在拿業成公主的婚事,威脅娘娘玉成四姑娘入宮?!」


    「周國新帝即位,特遣使臣來塵都求親。母後舍不得繁昌遠嫁,朕思來想去,宮中如今年紀合適,能嫁過去的,清檀算一個。」


    「愛妃以為如何?」


    蕭逐的這幾句話回蕩在相憫黛耳畔,經久不散。她怎麽也想不到,為了相蘅,他竟然寧願賭上瑤卮一手帶大的嫡親侄女。


    業成公主裴清檀,乃是瑤卮長兄、故懷國順公裴長歌的唯一女兒。當年順公歿於戰場,其妻亦早亡,瑤卮便將這個隻小自己九歲的侄女帶在身邊,親自教養。晏平元年時,蕭逐昭告天下,認其為義女,封為業成公主。


    瑤卮死後,憫黛雖出居離宮,卻一直與清檀有書信往來,知蕭逐待其親厚不減,便也安心許多。卻不曾想,到了需要利用時,他還是可以如此毫不留情的利用。


    如果自己當真狠下心來,熟視無睹,就是不說話呢?


    她相信,蕭逐會說到做到。


    裴瑤卮從清檀那裏回來時,進殿問安,見憫黛眉頭緊鎖,不由關心。


    「長姐,」她福身一禮,溫聲探問道:「見您如此愁眉不展,可是為著五妹的事?」


    憫黛睜眼,望著她慘然一笑,搖搖頭,「不,是為著你的事。」


    裴瑤卮微微一怔。


    在她回來之前,憫黛已經苦思良久。想來想去,她決定將麵前的局勢與這個現下看來並不簡單的妹妹直言。


    她將裴瑤卮招到身邊落座,「這幾日你在跟前,長姐冷眼看著,知你聰慧,如今局勢非常,是以有些事情,長姐便要與你直言了。」


    她這麽一說,裴瑤卮立時便猜到,她要說的多半是相蘅的婚事。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蕭逐竟無恥到了如此境地,逼憫黛在清檀與親妹之間做選擇。


    「讓業成公主和親周國?!」


    見她如此激動,憫黛不覺有些吃驚:「……四妹?」


    裴瑤卮自知失態,回過神來連忙道:「長姐見諒,隻是小妹今日才剛與公主相識,彼此投契,乍聽此事,實在可憐公主。」


    「你可憐她,我也心疼她。」憫黛歎了口氣,片刻後問道:「四妹,你還記得你的名字是怎麽來的嗎?」


    裴瑤卮一愣,隨即點頭:「小妹不敢忘,乃是先皇後所賜。」


    「先皇後……」提起瑤卮,憫黛忍了又忍,方才不致失態。緩了緩,她接著道:「業成公主,是裴氏嫡係一脈唯一留存下的後人了,先皇後待你有恩,與長姐更是一輩子的摯友,於情於理,我都定要保全清檀的一世安樂。」


    「長姐,」瑤卮垂著眼,目光發直,短促而堅定地喚道。


    憫黛屏息等著她的後話。


    須臾,裴瑤卮抬頭,定定地望向她:「長姐不必再說了,小妹願意出嫁。」


    這回,換憫黛一怔。


    「你願意?」


    蕭逐鐵了心要相蘅入宮,即便這一回她當真棄清檀於不顧,日後他也定會有後招。憫黛雖然心中已經隱隱有了傾向,但對她而言,此刻與相蘅說這些,更多是為著最後一試,一起求一個兩全的辦法,可她卻沒想到,相蘅竟會直接答應。


    且還是以如此堅定的語氣、如此令人看不透的目光。


    而裴瑤卮,則是在這頃刻之間,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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