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嬰輕聲一歎,「可惜父親不喜歡他好醫術。「


    這也罷了,大族世家,赫赫高門,倒是少有放著將軍不栽培,反倒由著孩子沉迷那沒有前程的行當的。裴瑤卮一聽一過,未太在意。


    她正想著,相嬰卻已急著要與她分道了,裴瑤卮四處看看,明明回東苑,再往前走上半段路才更省腳程。


    她嘖了一聲,忽而問道:「是小妹的錯覺麽?怎麽三哥近來,倒像是躲著我一樣?」


    夜色裏,相嬰的神態有些看不清,沉默許久之後,他才道:「是你的錯覺。」


    裴瑤卮笑出聲了。


    「那就當是錯覺吧!」她道,「不過,未免我以後再有這樣的錯覺,有句話,我想告訴三哥。」


    她說著,轉身麵對著他。


    相嬰無法,隻得與她對視。


    天色還是太暗了。


    她鄭重得將他望了好一會兒,隻把他看得蹙起了眉,卻還是難以從他眼中看出什麽端倪來。


    半晌,她忽然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相嬰雙眸驟然一縮,瞬間的驚慌空白之後,他差點將心頭的疑惑脫口而出。


    可最終,他也隻敢道:「你是我妹妹。」


    裴瑤卮點了下頭,「我是你妹妹。是以,無論兄長有任何難處、有任何……疑慮之處,無論何時,隻要您問,但凡我知,我都會告訴您——」


    「實話。」


    相嬰知道了。


    在他說出那句‘你是我妹妹’之前,真正的答案便如穿過迷霧的風,橫衝直撞地闖進了裴瑤卮心中。


    甚至於,在鳩占鵲巢之外,他極有可能對自己這隻‘鳩’的真實身份也有了猜測,否則連日來,他的規避、生疏、客氣,以及對親妹就此消失的無動於衷,便都成了解釋不通的事。


    目送著相嬰的背影消失在夜裏,她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直至身後的妧序出言提醒,方才回過神識,淡淡說了聲走吧。


    她從不以為自己有瞞天過海的本事,扮著一個素未謀麵的女孩,當真能滴水不漏。她隻是沒想到,相嬰會猜出自己是誰。


    他是怎麽想到的?


    裴瑤卮想不明白。


    翌日,她早早便在院中花架下見到了巢融。


    她將侍女留在一邊,自己湊過去,要與老花匠探討心得。


    誰知,巢融見了她的麵,立時就將手裏的剪子一合,氣哼哼地詰問:「你個小丫頭,好不羞!把老夫誆回家來就不管了!」


    裴瑤卮一時有些哄孩子的錯覺,好笑道:「誰誆你了?昨兒個才剛回來,您的事哪件不是大事?不得容我準備準備?」


    巢融就問了,她要準備到什麽時候。


    裴瑤卮淡淡一笑,並未回答,扶了扶抽芽的花枝道:「看不出來,您做花匠倒也有模有樣的,還真是藝多不壓身啊!」


    巢融得了誇獎,有點開心,笑意起了一半卻又連忙繃住了,直說小丫頭你別拿這些個好話捧我,若是敢戲弄老夫,下場可是很慘的!


    她失笑,「我能戲弄您什麽?」


    「那可就說不準了!」巢融說著,忽而想起什麽,「對了!就說那斑斕蛙的毒,老夫問你,你是鑽研了幾時才鑽出解法的?」


    裴瑤卮歎了口氣,「早同您說了,我就壓根兒不通醫術。」


    巢融登時便要出言駁斥,卻被她抬手把話攔了下來。


    跟著,裴瑤卮索性就將那解藥方子的來曆與他說了,說辭與那日對著相垚他們是一樣的,隻說是因緣際會,碰巧見了前人的遺跡,意外記下來的。


    「前人的遺跡?誰?」巢融問完,隨即自答:「趙遣?」


    裴瑤卮點了點頭。


    她道:「靈丘侯的手劄裏記載過這毒的解法。他失蹤之後,這手劄輾轉到了仁懿皇後手裏,我意外所見,鬼使神差便記了下來。」


    即便現在想想,裴瑤卮都覺得,冥冥之力誠然奧妙。自己原是個對醫理半點不感興趣的人,過去翻閱小舅的手劄,那麽多篇良方妙典,卻偏偏就有意無意地記下了這一篇來,除了一句鬼使神差,還真找不到別的話來形容。


    她這樣想著,一偏頭,才發現巢融竟難得的安靜了下來。


    他微低著頭,看不清神色,裴瑤卮試探地喚:「……老前輩?」


    巢融動了動,舉起左臂來,晃了晃那空蕩蕩的一截兒。


    如此短暫的一幕,裴瑤卮看在眼裏,莫名就覺得,此刻他應該很是傷心。


    因為——靈丘侯趙遣。


    自己那位小舅,留在這世間不到二十年的痕跡裏,荒唐事倒做了不止二百件。而這其中,拜了周國瘋醫巢融為師,當算不可不說的一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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