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


    潘整醒了。


    天還沒亮,火堆的光亮已然小了許多,然而就是這星星點點的亮光,也足夠他看清指在自己眼前的東西。


    是一把劍。


    準確的說,是一點滴血的劍尖。


    潘整腦子裏嗡嗡震了兩下,未等他多想,一口鮮血便從他頭頂落了下來,碎在地麵上,如花盛放。


    「世……世子……」


    潘整耳朵尖動了一下,霍然抬首,看到的,正是陳荀的臉。


    陳荀跪在他麵前,滿身是血,以一個保護的姿態,替他擋下了一劍。


    那劍鋒穿透他的身體,距離潘整的眼睛,一度隻餘分寸。


    「陳荀——!」


    潘整從滔天的駭然中清醒了過來,迅速翻身而起,隨著他的動作,那把劍,也被陳荀身後的人從他身體裏拔了出來。


    陳荀倒下了。


    他身後,是同樣一身是血的蕭運。


    火光又暗了些,潘整一手抱著陳荀,一手悄悄去摸自己的佩劍。


    「別動。」


    幽暗裏,一把清冷而微啞的聲音,淡淡說道。


    潘整的手停住了。


    他餘光一掃,才發現戰勢何等慘烈。陳荀之外,那十名追隨著自己的死士,此間皆已命喪當場,更有甚者,已是身首異處。


    冷風吹不散濃重的血腥味。


    而造成這一切的人,今年不過才十五歲。


    誰說蕭運不像蕭還的?


    潘整忽然自嘲地笑了。


    「小王爺果真深藏不露啊。」他將陳荀的屍身穩穩地擱放到一旁,自己仍舊坐在地上,含笑輕道。


    此刻的蕭運也不好過。


    潘氏的死士沒一個是白給的,算上陳荀在內,他與這十一個人廝殺了這麽一場下來,自己身上被刮了幾道子,已是數不過來。他很清楚,對著眼前這真正的獵物,若不能一招製敵,那危險的,便是自己了。


    「我若不做一隻狐狸,又怎知狐狸想的是什麽?」他重新提起劍,指向潘整:「潘世子,快七年了。家兄的血債,你該償了。」


    聞言,潘整卻是大笑一通兒。


    「哈哈哈……」他問:「安王冤死,是我進讒,不假。可這古往今來進讒的臣子多了,可這冤死的忠臣,卻遠遠不夠其數。」


    「小王爺,安王的性命算在我頭上,公平嗎?」


    蕭運覺得,潘整大抵是在垂死掙紮,以圖反撲。


    他一麵盯緊了他的雙手,一麵說道:「世子辯白的法子,可不高明。」


    潘整搖了搖頭。


    「在下無意辯白。」他道,「隻是心頭甚為疑惑。小王爺既與安王兄弟情深,那……仁懿皇後怎麽算?當今天子怎麽算?安王妃,又怎麽算?」


    潘整說:「斷了安王後援的,是皇帝,而輔弼皇帝登上帝位的,仁懿皇後與安王妃厥功至偉,不在我潘氏之下。仁懿皇後已崩,也便罷了,可皇帝與安王妃……卻還活得好好的呢。」


    他眼中帶笑,看熱鬧似的問:「今日小王爺劍鋒向我,我無話可說,隻是心中好奇,來日尊駕見了那兩人,也會一視同仁麽?」


    「世子不必為我擔心。」蕭運眼波不動,唇角微彎,慢聲道:「我從未說過,隻要你一人的命。」


    奄奄一息的火堆,尤剩最後一絲光亮。


    少年存足了力氣,掌中劍鋒一抖,直直朝前刺去……


    梁軍大營,蕭邃站在主帳外,看著天際一點點清白起來。


    又是新的一天。


    顧子珺今日起得早,原本是打算去圍觀秦大將軍練兵的,可離得老遠,便聽到那位在訓人,未免被他殃及了自己這條池魚,他當機立斷絕了這個念想,腳下一拐,便朝楚王殿下這裏尋來。


    路上正好遇上才稟了事離開的尉朝陽,兩人閑言一句,便各自前行。


    他來到帳前,湊到一身便裝的楚王殿下身邊,也不行禮,隻喚了聲‘殿下’,跟著便直接挑起了話頭:「我才見過朝陽,聽他說,默言已經到塵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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