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時,天子詔令,以積陽郡公、驃騎大將軍相韜為主帥,領兩萬兵馬馳援南都戰場,總領帳中兵事,時,以母後皇太後遇疾為由,召回楚王蕭邃。


    而今相韜的隊伍快到了,那也就說明,蕭邃是時候要回去了。


    士兵一走,顧子珺歎了口氣,「雖說這麽些年,早已看清了那位的德性,但這樣的事兒……嘖嘖,這叫卸磨殺驢,過河拆橋吧?他好歹也是天子,竟也真好意思做出來,這時候就不知道要個臉了?說句不好聽的,就憑您身上的軍功,難道還差眼前的這一份兒麽!」


    蕭邃淡淡白了他一眼,輕聲道:「你才是驢。」


    「……啊?」


    顧子珺隻以為自己聽錯了,一時驚悚地朝他看去,果然,楚王殿下容色端莊,正經極了,絲毫看不出說過玩笑話的樣子。


    還真是自己聽錯了。他想。


    殿下都已經有多少年沒展露過那率性貪玩的一麵了?大概是因為這回放出來之後,一路隨軍,見殿下性情有了些變化,自己便也跟著有些恍惚,不自覺地便想起了他過去的性情模樣,一來二去,給弄混淆了。


    嗯,一定是這樣的,是自己腦子亂了,聽了錯。


    顧子珺正這樣安慰著自己,就聽蕭邃又道:「你以為他這時候換帥,僅僅是怕我占了這份兒功勞?」


    「……否則?」


    蕭邃淡淡一笑:「你可別忘了,潘氏手裏,還有相氏的二公子呢。」


    相垚?


    顧子珺思量片刻,眉間漸露恍然。


    對了,還有相垚。


    翌日大早,積陽郡公領大軍入帳,從楚王殿下手裏交接過了帥印兵權。


    「小王不才,從今起,潘氏賊逆便要交給大將軍操心了。」蕭邃含笑道:「盼大將軍重收南都,早日凱旋。」


    相韜抱拳深揖,沉聲道:「臣承楚王殿下吉言,願不辱命!」


    應付完了一應虛禮,蕭邃便吩咐隨行的心腹近臣,收整行囊,盡快啟程返京。


    主帳中,蕭邃收攏著最後幾本書冊,問一邊的尉朝陽:「給趙夫人母女預備的馬車可備好了?」


    「都已備好了,殿下放心。」


    蕭邃點了下頭:「你去一元先生帳中告訴一聲,讓他們一家三口不必著急。」


    尉朝陽領命,剛要出門,外頭卻先進來了一人。


    「秦大將軍?」


    蕭邃聞聲抬頭,迎上秦瀝北的目光,漸漸放下了手裏的書。


    他朝尉朝陽擺擺手,後者便蹙著眉告退出去了。這時,他方問道:「有事?」


    「殿下可有空閑?」秦瀝北麵色沉凝,似乎極不情願,但還是走了進來,與他問道:「臣有幾句話,想同殿下說一說。」


    蕭邃坦然一笑,「既如此……帳中憋悶,將軍與本王出去走走?」


    秦瀝北沒有反對。


    兩人信步走到營外不遠處的小土坡上,秦瀝北低著頭不說話,蕭邃也無意先開口。默默良久,天際大雁都飛過了幾行,找上門來的人,才終於出了聲。


    「楚王殿下,」秦瀝北沉著雙目看向他,「殿下的用兵之才,與日俱增,從未有過讓人失望的時候。」


    「用兵之才?」蕭邃笑了,卻是不敢苟同:「這回與潘氏之戰,何嚐給過我施展用兵之才的機會了?不過都是籌謀算計罷了,不值一提。」


    他看著秦瀝北,「瀝北,你不是想同本王說這些吧?」


    秦瀝北默然片刻,道:「殿下錯了,我就是為了說這些。」


    蕭邃目色微深,等著他的後話。


    「即便失了東宮之位、失了皇帝之位,殿下依舊是這世上最值得報效的明主。」他道:「是以我想問一問,八年了,您的心意,可曾改變過?」


    蕭邃沉默了。


    楚王殿下從來不是一個善於改變心意的人。


    依著先帝的話來說,他甚至是皇室裏難得的一個認死理的人,無論對人對事,一旦認定,多半就是一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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