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圓整個人都不好了:「周伯你是不是弄錯了,怎麽還有兩箱?」她不敢置信道。


    周伯笑嗬嗬:「沒弄錯,奴才親自從縣衙裏收拾出來的呢。」說完便躬身退了出去。


    祝圓:「……」


    她果然太天真了!


    祝修齊這是鐵了心要把她的書法掰過來啊……


    她仰天長歎:「天要亡我也——」


    夏至「噗嗤」一聲,收到白眼才連忙忍笑,然後勸道:「姑娘別歎氣了,這麽多書,趕緊開始吧。」筆墨都已經準備妥當了。


    祝圓又歎了口氣。


    挑挑揀揀地在箱子裏翻出本最薄的冊子,她拖著腳步回到書桌前。


    落座,挽袖,翻書,接筆。


    愁眉苦臉的祝圓認命地開始謄抄大業。


    ☆☆☆


    「咚!」


    「嘩啦!」


    木凳翻倒、書冊落地。


    上書房的寧靜瞬間被打破。


    諸位皇子、講學先生們齊齊回頭。


    兀自站立的謝崢正皺眉盯著地上的書冊。


    當值的翰林講學忙走過來:「三殿下,可是有何不妥?」他是當值講學,這會兒是諸皇子練習書法的時候,謝崢自個兒坐到後頭看書他不好多管,鬧出動靜,還是得問上一句的。


    謝崢頓了頓,抬頭,環視一圈,然後慢條斯理指了指地上書冊,隨口道:「有蟲子。」


    眾人:「……」


    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奇怪,年幼些的皇子們還沒修煉到家,好幾個噴笑出聲又慌忙捂住嘴。


    他那剛滿八歲的同母弟弟謝峍卻無需顧忌,直接跳出來:「哥,你怎麽還怕蟲子啊?」


    謝崢麵不改色:「有何問題?」


    是沒問題。謝峍做了個鬼臉:「你天天板著個臉,我還以為你有多能呢。」這麽大了竟然還怕蟲子,他五歲都能捏著蟲子玩了。


    排行老二的謝峸嗤笑:「老三你這也太——」


    「咳咳。」適才的翰林講學忙清了清嗓子,「不過是個小意外,諸位殿下,請繼續。」然後給其他講學先生使了個眼色。


    其他講學先生不傻,忙將其餘皇子的注意力引開。


    適才那段小插曲便算過去了。


    當值講學撿起書冊,翻了翻,沒找到蟲子,轉手遞回給謝崢,輕聲道:「想必蟲子已經跑了。」然後問起功課,「三殿下在看《左傳》?可有疑問之處?」


    謝崢不動聲色地接回書,順著話題往下道:「確實有些疑問之處,勞先生幫忙解說一二。」翻開書頁,略過某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指了指某處,問,「先生可否詳細說說此句?」


    當值講學看了眼,點頭,輕聲道:「冬無愆陽,夏無伏陰,春無淒風,秋無苦雨……」


    謝崢視線停在書頁上,仿佛專心聽講。


    心裏卻已然駭浪滔天。


    他麵前的《左傳》,是宮裏司籍統一印製派發,所有皇子、皇親國戚拿到手的都是一樣,不光封麵內容,字形、字號,甚至連書頁上的墨點都會一模一樣。


    絕對不會出現書頁髒汙、墨跡重疊的情況。


    即便司籍真的出錯了……他們是如何讓墨字……活起來的?


    沒錯,活起來。


    謝崢麵前這本《左傳》,除了原書小楷,還有一層歪歪扭扭的墨字,仿佛有生命般,憑空出現,又慢慢消失。


    ——也正是被這些陡然浮現的墨跡嚇著,他才會下意識扔了書冊。


    子不語怪力神亂。


    他雖有異於常人的經曆,對這些詭異莫測之事,依然持懷疑態度。


    再看身邊正在低聲講解的當值講學,神態平和,語速不急不緩,邏輯清晰,分析嘮叨……沒有絲毫異樣。


    似乎完全看不見這些不停浮現的墨字。


    謝崢壓下思緒,盯著書頁,凝神細看。


    歪歪扭扭的墨字慢吞吞浮現,從上到下,從右到左,依次展現,仿若有人在看不見的地方執筆書寫。


    這些墨字與《左傳》的端正小楷兩相交疊,重重影影,晃得人眼暈。


    若不是那歪歪扭扭的字體比書頁上的大上許多,也別扭許多,怕真是會看不清楚內容。


    「……縣北十五裏,小峴山西,兩山峙立,當常、往來之衝……」(注)


    這是……地誌?


    「三殿下,臣下的講解可有不明之處?」


    講學先生的話打斷了謝崢的思緒。


    他微微頷首:「有勞先生講解。」這些講學先生皆是翰林院選出來的經綸之士,即便不想拉攏,也沒必要得罪。


    講學先生微笑,拱了拱手,安靜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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