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感染了他的鎮定,原本急得說不出話來的下人突然深吸一口氣,然後一鼓作氣地說道:「是大小姐不見了!」


    聞言,長孫承音麵色不變,依然冷靜的道:「怎麽回事?說清楚。」


    「大小姐今日早起便纏著乳娘帶她上街玩耍,可乳娘不肯,大小姐便氣得將乳娘丫鬟全都趕出房。本來乳娘以為讓大小姐靜靜就沒事了,誰知要送晚膳時,才發現房裏空無一人。」


    「院子裏頭找過了?」一個五歲的娃兒能到哪兒去?怕是心裏頭不開心,所以故意藏起來教人心急罷了。


    「幾乎都命人翻遍了,可沒找著,但卻在後院的圍牆口發現一個本來沒有的小洞,從旁邊塌軟的雜草來看,似乎是……有人鑽過的痕跡。」


    「所以她出府了?」


    「應該是……」


    「該死的!」長孫承音低咒一聲。


    那丫頭倒是膽子大,年紀小小也敢自個兒出府?本來不過是走失了個娃兒,派人去找回來便是,偏偏他是京城裏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要是娃兒讓別人先找著了又發現她的身分,隻怕會用她來對他威脅恫嚇。


    想到這點,他驀地站起身,嚴正下令道:「不動聲色的派人出府去找,天黑前務必要將人帶回來。」


    「嘖,不過是小孩貪玩溜了出去,有必要那麽急嗎?我倒覺得你還是多瞧幾本摺子比較重要。」


    來人這話帶著濃濃的譏諷意味,顯然對於長孫承音弄丟孩子的事頗多責怪,隻是沒有明說。


    「夙昇?你來得正好,來陪我喝杯酒吧。」乍見另外一個好友,柴折霞喜不自勝地喊道。


    他們兩人態度輕鬆自若,彷佛長孫弄兒那個小丫頭沒失縱一樣。


    「你們兩個是不是知道些什麽?」長孫承音眯起眼,似乎嗅出一絲陰謀的味道,平時這兩個家夥疼弄兒疼得緊,怎麽現在人不見了,卻一點該有的緊張都沒有?


    柴折霞和居夙昇兩人相視而笑,頗有默契地同時聳了聳肩,再度哥倆好的去品嚐佳釀知雲醉。


    他們不是不緊張,而是覺得也該是讓長孫承音緊張一回的時候,否則他都快要忘了府裏還有這麽一個女兒的存在。隻要一想到那個小丫頭每回受了她爹冷落而委屈兮兮的模樣,他們的心就揪疼著,所以這回長孫承音可得自個兒去找人,順便嚐嚐擔憂的滋味,免得總是將女兒晾在一邊。


    況且,他們表麵上看起來漫不經心,但哪裏真能這麽放心,早在得知小丫頭溜出府去時,便已打發了隨侍讓他們回府調派人手幫著找了,故意不說,隻是不願讓長孫承音稱心如意罷了。


    【第二章】


    頭疼啊!


    低頭望著腳邊那個不知何時纏上來的小丫頭,車元玉隻覺得無奈萬分,對方小手固執的揪著她裙子,捏得緊緊的,怎麽樣也不肯放鬆片刻。


    「丫頭,你叫什麽名字?」數不清是第幾遍了,她耐心地停下腳步,朝著粉雕玉琢的小人兒問道,隻是相同的問題始終得不到答案。


    這丫頭明明看起來伶俐,一雙水漾的明眸卻寫滿倔強和委屈,這模樣倒是讓她不禁多了幾分心疼。


    「你不說你是誰,姐姐急著要回家了,隻能將你留在這兒唆。」明知自己心裏也是放不下,不可能做出這種棄娃的事來,可是為了讓小丫頭開口說話,她隻好板起臉來,恫嚇般地說道。


    原以為自個兒的話能嚇到這個丫頭,怎知卻發現是自己小瞧了對方,隻見小丫頭俏臉一揚,樣子傲然的完全沒把她的恐嚇放進心裏,還是抿著唇,不言不語地捉著她的裙子。


    「你……」她最近到底是倒了什麽大循?不但家被皇上抄了、爹病了,就連上街買個藥都能遇到這種不知該如何處理的燙手山芋。


    她不過是提著藥包走在街上,這小丫頭便突如其來的出現揪住她的衣裙,然後小腳努力地邁著,硬是要跟上她的腳步。


    初時,她真讓這狀況嚇了一跳,也曾試著和小丫頭講道理,可是無論她怎麽說,小丫頭就是鐵了心要跟著她。


    「你當真不恰姐姐是壞人嗎?」長歎一口氣,車元玉再次問道。


    隻見小丫頭還是不出聲,隻是固執地揪著她的裙子。


    她無奈地抬頭看了看天色,天際間己經隱隱泛起紅霞,再不回去,又要誤了爹爹吃藥的時間了。


    「姐姐真的沒空跟你耗下去,真的該回家了。」她舉步向前,料想小丫頭定會跟上來,唯今之計也隻有先把人帶回家去再做打算了。


    要是她將這麽一個精致可愛的娃兒留在大街上,最後若出了什麽事,她也終生難安。


    主意一定,她刻意放緩了步伐,讓小丫頭能夠跟得上,果然那娃兒毫無猶豫,不一會便三步並做兩步地跟在她身側。


    仰望著身側的人影,長孫弄兒原本倔強的表情頓時被一抹笑容給化開。


    爹爹很少有時間理她,但自從上回她不經意地在爹書房中瞧見一張被藏起來的畫像後,她就一直想要找出那畫中的人兒,好讓爹爹開心一些,沒想到她才溜出門沒多久,便瞧見這個提著藥包的姐姐和畫中人幾乎長得一模一樣,於是就幹脆直接纏上去。


    她知道,一旦乳娘發現她不見了,府中便會派出大批人手出來尋找她,等到爹找到她時,也就找到這個姐姐了。


    進門就端坐,看得出這個娃兒很有教養,再加上那身精致的小衣裳,車元玉知道這小丫頭隻怕是哪個大戶人家走失的閨女。


    送走好不容易請來的大夫,伺候父親服下了湯藥,她這才有時間仔仔細細地端詳這個漂亮得宛若瓷娃娃的小人兒。


    緩了口氣,她替自己斟了杯茶飲下,眼角一掃,瞧見那一碗撼毫未動的飯菜,她伸手取過,持筷夾起了一口菜飯,喂至小丫頭的嘴邊。


    「吃飯。」雖然什麽都問不出來,可孩子不禁餓,她也舍不得,所以索性喂起來。


    「不要!」偏過頭避開送來的那口飯,長孫弄兒終幹開口說了第一句話。這裏的飯菜難吃死了,讓吃慣精致佳肴的她食不下咽,一點食欲也沒有。


    「原來你會說話呢?」瞧見小丫頭臉上嫌棄的神情,車元玉不在意地勾起一抹笑容。這飯菜的確難吃,畢竟他們這些天窮得隻能挖些野菜來裹腹,連她都覺得難以入口了,更何況這個一看便是金枝玉葉的小娃兒。「我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呢!」她忍不住地逗弄道。


    「誰是啞巴?」長孫弄兒怒日而視,還帶著稚嫩的嗓音有一股天生的威嚴。


    「你啊。問你是誰你不說,問你家住哪兒,你也不說,不是啞巴是什麽?」這陣子突來的家變令她心頭悶得慌,幸好這娃兒看起來雖尊貴不凡卻好逗得緊,既然是自己撿回來的麻煩,那麽她隻好苦中作樂地努力添點娛樂了。


    聽到她的調侃,長孫弄兒倔強的不再說話,隻是瞪大了眼瞧著她,神情仿佛是隻生氣的小獸。


    車元玉對她的怒氣並不放在心上,隻是覺得好笑,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然後又喂一口飯到她嘴邊。「我知道這飯不好吃,但你好歹得吃點,要是你餓壞了,到時你的家人找著了你,可要怪我沒有好好照顧你了。」她哄著,臉上充滿耐心的淺笑,仿佛是在跟長孫弄兒比耐性似的,小丫頭不張嘴,她便也不將飯菜移開,兩人就這麽僵持著。


    一邊喂著飯,她也沒閑著,倒是挺好奇這丫頭幹麽選她?如今的她粗布粗食。


    這個高貴的小丫頭選人顯然沒有一個好眼光,跟著她,注定了小丫頭在回家前的這段時間沒什麽好日子可過。


    「為什麽是我?」


    「因為……像……」長孫弄兒亮亮的圓眸裏依然寫滿倔強,可是在車元玉的堅持下,她畢竟是屈服了,口一張,吞下送上來的飯食,泄恨似的咬著,隱約隻聽到那張塞滿食物的小嘴裏吐出模糊不清的話。


    「像什麽?」車元玉聽不清楚。


    「像……」弄兒本來藏不住話,張口就要說了,可是眸子一瞥到車元玉那充滿好奇的眼神,她又不想說了,萬一說了後這姐姐覺得奇怪反而躲著爹,那她的苦心不就白費了?


    大人們隻會笑她這個娃兒傻,其實她才不傻,年紀小小的她因為生在東勤王府,打小就沒有傻的權利。跟著這姐姐除了因為她和畫中的人很像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這姐姐看起來很善良。


    她再次睜眼望著車元玉,然後等著一口飯菜再送來,結果一大一小就這麽一個喂一個吃的,將那滿滿一碗難以下咽的粗食給吞下肚。


    吃飽了、愛困了,車元玉看見小丫頭不著痕跡地揉了揉眼,強撐著不喊累。雖然隻是一下午的相處,但她就是知道這丫頭絕對累極了,隻是嘴上不肯示弱。


    她嘴角含笑,搖著頭看小丫頭,彎腰將其實挺沉的小人兒給抱起來。


    「你要幹麽?」一被她抱入懷裏,弄兒驀地渾身僵硬,雙眸充滿警戒地瞪著她,眼神仿佛在警告她別輕舉妄動。


    「你這丫頭現在才來緊張是不是太遲了?姐姐要是壞人,你現在也己經落入虎口,要對你怎樣,你還有反抗的餘地嗎?」車元玉兀自笑笑的將她抱得緊緊的,不讓她因為亂動而摔下地。


    「放開我!」弄兒不理會她的嘲笑,兀自掙紮著。


    她這小獸似的不馴模樣,終於讓車元玉忍不住抬手輕拍她那渾圓的小屁股一下。


    「別鬧,口自們去榻上睡一會,明兒個我再想辦法送你回家。


    「我不回家!」弄兒低嚷,她要在這兒等爹來接她,這樣爹就可以親眼瞧見畫中之人了,她想要爹對她露出讚許的眼神——


    弄兒幫爹找著了畫中之人,弄兒很棒吧……


    想著,她突然靜了下來,一雙眸子瞪向車元玉,瞪著瞪著竟瞪出了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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