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明顯的恨意,她恨他,好大的膽子!


    他惱了,狂妄地擒住她纖肩,將她反身壓倒於榻上,居高臨下俯視她。


    她明明慌了,容色刷白,卻強硬地不願示弱。「王爺,請您自重,妾身已嫁為人妻。」


    自重?他心中沒有這兩個字!


    他近乎殘忍地撇撇嘴,五指掐握她臉蛋,眼神凝冰。「你以為你已嫁人,本王就不敢動你嗎?我想要的女人,不可能搶不到手!」


    語落,他俯下頭,強悍地獵取她的唇——


    杜非從夢裏醒來。


    腦袋沉重,頭隱隱地痛著,他撫揉著太陽穴,深深呼吸。


    昨夜喝多了酒,果然又作了這個夢,遙遠卻異常清晰的夢境,他已不止沉淪一次、兩次,從十四歲那年,他初嚐男女之歡,便斷斷續續地夢見這些片段。


    後來,他才逐漸弄明白,原來他夢見的便是自己的前世——他,一個狂肆浪蕩的王爺,處心積慮想得到倔強清冷的她。


    雨蝶啊雨蝶,在夢裏,她早已身為人妻,心中住著個男人,隻為了與夫君見上最後一麵,不惜豁出一切。


    她的前世,不屬於他,可今生,他立誓得到她。


    曆盡一番艱辛,他總算找到了轉世的她,她的容貌和夢中人一模一樣,就不知脾氣是否也一般倔冷?


    他告訴自己,他必須在最適當的時機出現在她麵前,當他功成名就的時候,當他洗脫了出身貧困的草莽流氣,真正像個王者的時候,他會去迎接她,讓她成為他的後,可沒想到……


    杜非從沙發上坐起,恍惚地盯著前方,一束晨光透過窗簾,照亮了在空中飛舞的細塵。


    六年過去了,自從她在深山裏失蹤後,他一直沒能尋得她下落,她宛如一縷輕煙,在他的世界消失了。


    一個沒有她的世界,即便他坐擁數不盡的財富,又有什麽意義?


    他走下沙發,赤著腳,踩在冰涼的大理石地板,同樣材質的黑亮吧台上,一隻咖啡壺正自動煮沸著,一股濃鬱的咖啡香繚繞。


    他倒了一杯咖啡,一麵發呆一麵喝。空腹喝黑咖啡的習慣讓他偶爾會有些胃痛,但他滿不在乎,沒想過要改。


    他來到客廳落地窗外的陽台,憑著欄杆,眺望前方山巒起伏的美景。


    這些年來,他靠著買賣古董及藝術品,拓展了很大一塊事業版圖,在澳門投資經營賭場,在亞洲其他國家也開了好幾間連鎖夜店及旅館。


    他眼光精準、決斷明快,事業蒸蒸日上,錢滾錢,賺得不亦樂乎,外人看他,都羨慕他白手起家,是生意場上的幸運兒。


    沒人知道,他可是十歲不到就學會在社會最陰暗的底層掙紮求生了,人們永遠隻看到他人成功的那一麵。


    誰又知道,為了爬到今日的地位,他付出了多少心血和代價呢?


    杜非攤開掌心,望著自己長著粗繭的手。這樣一雙手,大概不會受上流淑女的歡迎。


    不過他也不在乎,女人,他真正想要的隻有一個。


    正嘲諷地思索著,一串清脆的電話鈴聲響起,他定定神,劍眉微蹙。


    這麽早,會是誰呢?


    他接起手機。「喂。」


    「是我。」張凱成的聲音傳來。


    他沒好氣。「這麽早打來幹麽?」


    「吵醒你了嗎?抱歉。」話雖這麽說,張凱成的語氣明顯聽不出歉意。「隻是想問問你,到底要在山上隱居到什麽時候?也該回來了吧,公司需要你。」


    「公司不是有你這個執行長坐鎮嗎?」


    「唉,我算什麽咖?那些大老板想見的是你!」張凱成誇張地歎氣。「快回來吧,到手的鴨子可千萬別讓他們又飛了。」


    好煩啊。杜非不耐地抿嘴。「知道了,我今天就下山。」


    「那就等你回來嘍。」


    電話斷線後,杜非將手機丟回沙發,將手中的咖啡一口氣喝光,頭痛不但沒有減緩的跡象,反而更痛了。他摸摸額頭,微微發燙。


    該不會發燒了吧?


    他放下空杯,縱然覺得煩躁,仍是盥洗更衣,將自己打理得清清爽爽,拿起車鑰匙,開車下山。


    黑色休旅車在山間行駛,繞過一個又一個彎道,驀地,杜非感覺有些呼吸急促,視線逐漸模糊。


    他緊急踩煞車,卻已來不及了,方向盤一轉,撞上嶙峋山壁——


    「都是因為你,九王爺才染上風寒!若非為了救你,王爺也無須跳進深潭,他近日身子微恙,本就不舒服了,偏你還讓他病上加病!」


    「我很抱歉,我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


    「如今你還來做什麽?」


    「我熬了湯藥……」


    「擱下吧!我來伺候王爺就行了,你出去吧,王爺不想見到你。」


    誰說他不想?


    他深呼吸,費盡力氣睜開沉重的眼皮。


    「這會兒是在吵吵嚷嚷什麽……」


    房內的兩人聽他發話,都嚇了一跳,同時轉頭望他,管家忙不迭地走近榻邊,殷勤陪笑。


    「王爺,您醒了啊?身子如何?還好嗎?要不我請禦醫再過來瞧瞧?」


    「不必了。」他皺眉,掙紮地起身,隻手撐住發熱的腦門,鷹眸一掃,瞥見凝立於數尺之外的雨蝶。她仍是一身清雅素淡的打扮,托著湯藥,不知所措地望著他。「你退下吧。」他揮手逐開管家。


    「可是……」管家猶豫。


    「還得本王說第二遍嗎?」他提高聲調。


    管家聽了,急忙躬身領命。「是,小的這就出去,請王爺好好休養。」


    確定房內隻剩他們兩人後,她輕移蓮步走向他,停在榻前。


    他冷冷覷她。「這湯藥,是你親自熬的?」


    「是。」她輕輕頷首。


    「為什麽?」他語鋒犀利。


    她愣了愣,一時語窒,沉默片刻,細聲細氣地揚嗓。「王爺是因我染恙,我心下過意不去,所以……」


    「你也會過意不去?」這話,明擺著是諷刺。


    她似有幾分無奈,水亮的美眸凝望他好一會兒。「殿下可否讓我親侍湯藥?」


    他咬咬牙,胸臆有一把鬱鬱之火待發,照理依他脾氣,是可以當下給她一頓難堪的,可不知怎地,瞧她這依順柔婉的模樣,他竟心軟了。


    他一聲不吭,她遲疑稍許,當他是默許了,溫雅地欠身,在榻沿坐下,舀了一匙湯藥,細心吹涼。


    藥湯極苦,他隻喝了一口便眉宇糾結。「不喝了。」


    她怔住,不解地眨眨眼。


    「這藥太苦,拿開。」他沒好氣。


    她想了想,忽地領悟他是在鬧孩子脾氣,菱唇不禁微彎。「良藥苦口,王爺,這藥喝了您才能快點好起來。」


    她說話的語氣,很輕,很柔。


    他震了震,心弦莫名牽緊。這幾日,她對他說話總是冷冷淡淡的,這還是初次見到她唇畔有笑,眼神有情。


    「你……不恨我嗎?」他繃著臉問,嗓音沙啞。


    她斂眸,羽睫輕顫,似是沉思著什麽。


    「你恨我吧?」他語聲不覺變得尖銳。「若非本王意欲對你用強,你也無須為了躲我,寧願投湖自盡。」


    究竟那時,他為何會做出那般無賴的行止呢?他是習慣縱情於男女之歡,但從來不須強迫任何女子,她們總是樂於投懷送抱。


    唯有對她,他把持不住,竟失去了理智……


    「感激王爺相救。」她終於揚起那雙清澈眸子,定定地瞧著他。「您原本可以任由我自生自滅,卻跳下去救我,因而染了風寒,是我欠了您這份人情。」


    她居然謝他?這女人腦袋壞了嗎?他赧然,故意惡狠狠地瞪她。


    她察覺他嚴厲的目光,卻沒有退縮,勇敢迎視。「王爺再多喝幾口湯藥吧!總是得吃藥,身子才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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