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曾想過,那天在醫院,我媽若帶來另一個男人,說是我丈夫,我也會喜歡他嗎?」她搖頭。「不會的,即使蒙上我的眼睛,去跟人握手,我也能分辨哪個是你。」


    他挑眉。「說不定隻是我不同凡響的帥,你閉著眼睛都分得出來。」


    她忍不住笑了。「別開玩笑,我很認真的,我真的很……」愛已在嘴邊打轉,卻說不出來,微赧地撇開視線,換了一個替代說法。


    「或許我也曾為你瘋狂,永遠難忘吧。」


    他默默瞧她,眸底竄過複雜的光芒,仿佛流星一爍,閃得她呼吸大亂,趕緊閃到被窩裏躲藏。啊,差點忘了重要的結語。


    「我覺得,這次車禍失憶,或許是我們的一個轉機吧。」說完了,她趕緊把毯子拉到下巴,即使緊閉上雙眸,仍能感到他炙熱的注視,灼灼地令芳心大亂。


    不論她準備那張協議書的動機為何,她沒有拿給他,她想要的或許不是離異,而是與他攜手繼續的可能。


    無論他們有過什麽樣的裂痕,她不想追究,追究於事無補,她向往他描述的甜蜜過去,失憶以來種種旁徨茫然,在今晚被他一掃而空,隻剩一個堅定的意念、一股執著的熱情、一種她渴盼的未來。


    她愛他,想與他做一對幸福夫妻,從今夜起,往後夜夜皆然。


    她噙笑,懷著夢幻般的情懷,沉浸夢鄉……


    「……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恢複記憶。」優雅但陰沉的男性嗓音,陡然刺入她編織的美夢中。


    「你說什麽?」她聽見了,但人已經睡了九成,問得迷迷糊糊。


    「沒什麽。」單南荻以指順過她頰邊發絲,神色溫柔。「快睡吧。」


    接下來幾天,單南荻的午間都有行程,好不容易探聽到他今天會在辦公室,柏千菡十一點前就準備好新鮮美味的便當,還特地梳妝打扮,搭乘公車來到丈夫位於市區的事務所,要給他補償的驚喜。


    失憶以來,除了日常采購必需品,她甚少踏出家門,搭公車橫越半個城市還是第一次,她有些緊張,踏入位於高樓的事務所時,更為宏偉的建築所震懾。


    接待的大廳采挑高設計,寬敞的落地窗容納城市景觀,空間以打磨光滑的大理石為主,格局大氣而莊嚴。作為建築師群的辦公場所,這裏予人專業的第一印象,連她這個不懂建築的外行人,也能感受到她丈夫藉此展現的企圖心,還有他對工作的用心與熱忱,她為他驕傲。


    「我——我找單南荻先生。」在這氣勢磅磚的建築裏,她的音量不由自主地變小。


    「你……」對上來客那張懾人的明豔容顏,接待小姐不由自主地換上敬語。「請問您有預約嗎?」


    「沒有,我……我是他太太。」她是不是該打個電話,讓他下來接她?她渾然不覺自己沉思的姿態,自然流露令人不敢怠慢的冰山美人氣質。


    「啊,單太太,抱歉,沒有認出您,老板他十五分鍾前出去了,他說要去見客戶,下午兩點之前都不會回來。」接待小姐暗暗讚歎,傳說上司的夫人是大美女,傳言果然不假,連同為女人的她都看得怦怦心跳呢。


    「那……我去他辦公室等吧。」柏千菡好失望。下午兩點?便當都涼透了。


    「好的,需要我帶您去嗎?」


    「謝謝,我自己過去就行了。」問明了路徑,柏千菡柔聲道謝,踏上接待小姐指示的長廊。


    她是不是留下便當就該走了?還是要等他回來?


    她猶豫不決,才剛蹭上走廊,旁邊的門扉開了,一道曼妙的身影走出來,對方瞧見她,俏麗的臉龐很錯愕。


    「單太太?你怎麽來了?」蔣棻用禮貌的笑容掩飾驚詫。


    「我來找南荻,請問你是哪位?抱歉,我現在不太會認人。」柏千菡禮貌地回應,這位打扮時尚的小姐,似乎與她頗熟認,她們是舊識嗎?


    「我姓蔣。你應該不認識我。」蔣棻聳肩,不請自來地陪她往前走。「學長剛出去,你找他有事?」


    「我送便當來給他。」柏千菡拎高手中裝有便當的提袋。


    「喲,親手做的便當嗎?好賢慧,學長真好命呢。」


    「你知道他去哪兒嗎?接待小姐說他出去找客戶……」


    「也許客戶有突發狀況吧,或許沒有,對方純粹想找他聊聊,單學長可是很受歡迎的,尤其是女性客戶,有些女客戶會編造各種藉口,想盡辦法和他見麵,其中不乏條件很好的漂亮女人。你從不來這兒監視他,對他還真放心。」


    這位蔣小姐想暗示什麽?柏千菡不知如何應對這種唐突的話語,隻好含蓄地微笑。「我信得過他。」


    「因為你很有自信,認為自己夠美貌,拴得住他,是吧?」蔣棻酸溜溜地打量她。「我常聽曹學長說你有多美,還不太相信,沒想到他的形容還太客氣了,我要是男人,有個像你這麽漂亮的老婆,也舍不得離婚。」


    「的確,南荻從來沒和我提過離婚。」柏千菡忽然想起藏在鞋盒裏的泛黃協議書。他身邊有覬覦他的女人,而他「舍不得離婚」,表示他有過離婚的念頭嗎?這位蔣小姐又如何知情?


    「原來,他真的沒提過……」蔣棻喃喃,這答案聽在她耳中,說不盡地刺耳。「他就是心太軟,看見瀕死的小動物,也狠不下心給它個痛快,反而寧可浪費時間,溫柔地陪它走完生命的最後一段路。」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男人多半會被需要他們的柔弱女子吸引,很可惜的,我卻是個強勢獨立的女人。」蔣棻的笑容充滿意有所指的嘲諷。「某些女人能穩坐太座的位置,並不是因為她老公愛她呀,你明白嗎,單太太?」


    「同情,或是因為她很漂亮,又會做菜。」單學長從不提起妻子,蔣棻隻好憑空想像。瞧她,這位千金小姐顯然對她的言語感到不安,卻隻會秀出一臉旁徨,她就是憑這楚楚可憐之姿,激發單學長的保護欲,讓他離不開她吧?而當他厭倦了這空有臉蛋的洋娃娃,她事前毫無警覺,現在才來茫然地問「為什麽」,真是蠢到家了。


    蔣棻最厭惡這種嬌滴滴的弱女子,凡事都仰賴男人,保不住自己的婚姻也是活該。


    「光憑普通的愛,不足以留住男人,是這樣嗎?」柏千菡若有所悟。


    「是啊,你懂了吧?」終於有點自知之明了嗎?


    「那,南荻應該是很愛、很愛、很愛我,所以即使我失憶,他也沒想過要離婚。」柏千菡粲然一笑,言語中充滿對丈夫的信賴,也難掩小女人的嬌羞。


    「……」這女人懂不懂她在酸她啊?蔣棻匪夷所思地盯著那張絕美容顏,隻看到一臉善意和感激。


    「謝謝你,我第一次來這裏,對南荻的工作、他接觸的人都一無所知,往後還要向你多請教呢。」邊走邊說,兩人已抵達單南荻的辦公室門口,柏千菡道。「我要進辦公室等他,改天再和你聊吧。」她推開旁邊的辦公室門扉,走了進去,在背向蔣棻狐疑的視線時,她才輕輕籲出一口鬱悶的氣。


    那紙協議書已經喂了垃圾桶,但陰影不易淡去,他們都遺忘的過去似乎埋著一個禁忌的炸彈,連他公司的女職員都有所察覺,還提到其他女人,莫非……


    所以,他們現在穩定親昵的感情加倍珍貴,與其煩惱過去,她更願珍惜眼前,何況,她若花時間去猜疑哪個女人可能是勾引他的第三者,不就相對減少了花在他身上的心思?


    杜絕威脅的最好方式,是令他愛她愛得無暇他顧,讓他心中沒有容納其他女人的餘地,為了他,她樂意當個有點小心機的女子,勾引他所有的感情。


    倒是這位蔣小姐的態度讓她不太舒坦,她寧可相信對方是出於好意而警告她,但夾槍帶棒的語氣聽來著實刺耳,那妍麗的外貌、敵意的態度,她還是她丈夫的事業夥伴……某個不愉快的猜測令她蹙眉,感覺更加不舒服了。


    別亂想,自己嚇自己是最傻的行為,她提醒自己,蹙眉掩上了門,卻意外發現辦公室裏早已有人。


    有個打赤膊的偉岸男子站在辦公桌邊,他狀似投降地高舉雙手,俊臉寫滿了舒適與享受,另一名穿淺綠連身裙的女子坐在桌沿,她手持濕毛巾,輕柔地擦拭男人的胸膛,兩人聽見門這邊的聲響,抬頭望來。


    「對不起,我馬上離開……」瞧見辦公桌上的名牌寫著「曹亞劭」,柏千菡驚覺自己走錯辦公室,連忙要退出去。


    「等等!大嫂你是來找學長的吧?」曹亞劭趕緊穿起上衣,見柏千菡茫然,他自我介紹。「我是曹亞劭,以前去喝過你和學長的喜酒,這位是我老婆。」他攙扶愛妻下桌,動作輕得像捧著易碎的琉璃。「小箱子,這位就是單學長的愛妻。」


    「你好。」夏香芷柔柔綻笑,她的體態有明顯的孕味,笑容清美秀雅。


    「抱歉,我弄錯了,我以為這裏是南荻的辦公室——」


    「沒事沒事,我剛從外頭回來,擦個汗而已。」曹亞劭不介意地朗笑。「學長不在,你別急著走,有個客戶在等我,我去打個招呼,待會兒再跟你聊。小箱子,你幫我招待一下大嫂。」他在愛妻唇上落下一吻,夏香芷兩腮頓時布滿紅暈,輕推丈夫一把,暗示他收斂點,旁邊還有人在。


    「這又沒什麽,說不定學長在家時也常和大嫂這樣做。」曹亞劭聳肩,又想再偷個香,這次被夏香芷閃開了,她笑著推他,他無法得逞,隻好摟摟她。


    男人深情繾綣的眼神,女子緋紅微赧的臉蛋,無須更多解釋,柏千菡已欣羨地明白,他們是一對深愛對方的夫妻。


    曹亞劭離開辦公室,留下兩個女人獨處。


    五分鍾後,柏千菡就喜歡上夏香芷,她善解人意,與尖銳的蔣棻有天壤之別,溫柔可親的態度令人心生信賴,會不知不覺地說出內心話。


    「亞劭挺自負的,誰也不服,唯有單大哥讓他心服口服,他常跟我談工作、談單大哥,也常提到你和他的婚禮有多麽夢幻盛大,你們看起來有多恩愛,所以今天雖然是我第一次見到你,卻一點也不覺得陌生呢。」夏香芷抿唇淺笑。


    聽說這位單太太是冰山美女,乍看確實不易親近,但聊開來之後,會發現她個性單純、文雅有禮,是個外貌如冰霜、內在卻如春風的迷人女子,難怪,眼光甚高的單學長會對她死心塌地,夏香芷也喜歡她。


    「我也覺得自己好像不是第一次和你見麵,不過,今天確實是我第一次踏入這裏。我不懂,為何我以前都沒來過?」


    「肯定是因為你太美了,單大哥阻止你來,不想讓你出去拋頭露麵。」


    但她因此就一次也沒來關心丈夫的工作,未免太冷淡,而夏香芷正是她了解這裏的好機會。「你對這裏很熟吧?你知道一位姓蔣的小姐嗎?」


    「你說蔣棻?」夏香芷沉吟。「她是亞劭和單大哥的學妹,以前就在這邊工讀,後來拿到執照,就繼續留在這兒。聽說她很有傲氣也很有才華,單大哥很看重她。」


    「我剛才遇到她,她似乎對我很熟,我在猜想,她是不是透過南荻知道我的事?」即使是同事,蔣棻的態度也太撈過界了,柏千菡越想越覺有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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