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虎妹和他三個人中,反而是他吃東西最斯文,她們兩個女子都在用餐後點心,他還在慢條斯理地喝湯。


    吳桂花試探問道:「你好像很累,是今天才趕回來嗎?」


    應卓沉默片刻,道:「我不累。」


    吳桂花「哦」了一聲,忽然不知道怎麽繼續問下去。


    她跟應卓的關係很奇怪,除去夏天那石破天驚的一吻之外,兩人在這間宮室之內,像老夫老妻一般,充滿了默契,他們甚至默契地知道對方的禁區。


    出了宮室之外……


    就像吳桂花從不打聽他的家事和他的工作一樣,應卓也對她偶爾的失神和脫口而出的「柱子哥」三字充耳不聞,兩個人都謹慎地守在雷池的這一邊,輕易不敢跨出一步。


    「我是心裏乏。」他一口酒下肚,悶悶說道。


    「能,能跟我講講嗎?」


    這句話,吳桂花問得很猶豫。她不怕應卓拒絕回答,她害怕的,是應卓的回答會將她帶到的方向。


    她曾經是個優秀的母親和農婦,做起生意來,也自詡不輸任何一個男人,但應卓的世界……她隱約明白,那是個遍步著華麗荊棘,一不留神就粉身碎骨的世界。她不怕跟著他吃苦,她深深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很多困難,是吃再多苦也做不到的。她害怕應卓的世界,是她吃再多的苦也無法應對的世界。


    她的身份,和她要做的事都不是一般的麻煩,這些她都不怕。她最怕的,是成為他的麻煩。


    但應卓就像在等著她問這句話一般,當即道:「兩月前,京畿道南路民亂,我這些時日去了那裏平亂。」


    京畿道南路?吳桂花突然想起一件事:「水澤縣是不是在京畿道南路?」小章上次說過,他的家鄉在京城附近的水澤縣鄉下。


    見應卓點頭,她眉頭微皺:「小章說他家鄉遭了災,難道民亂是那些災民們引起的?」


    應卓又點頭,吳桂花吸了口氣:「連京城附近都有人造反,那咱這還安全嗎?那,那些災民們,你們都怎麽處置的?」


    她對曆史的了解全部來源於戲台子和宮鬥電視劇,隻知道發生民亂是件很不好的事,而且既然都民亂了,那肯定說明皇帝做得不好。不過皇帝連把道士留在宮裏住這事都幹出來了,能是什麽好皇帝?但轉念一想,他沒為著大臣罵他的事殺田大壯,好像又不是那麽壞……


    還好,沒等吳桂花腦子打起架,應卓答道:「放心,民亂早就平了。我是留在那裏處置些後續事宜,才拖到昨天回來的。」


    應卓又看一眼吳桂花,低聲道:「京城有金吾衛戍衛內城,一萬禁軍拱護外城,那些亂民們不可能打進京。何況賊匪首領已梟首示眾,餘者遣散歸鄉。」


    吳桂花想起小章說的事,又問:「我聽說他們那裏是夏天旱了,沒糧食,官府又不給賑災安民。那現在怎麽樣?」


    應卓仰頭又是一杯酒。


    從小到大,他耳邊聽見的,都是皇帝政通令和,大鄭朝物阜民豐,治下黎庶安居樂業。今次是他長這麽大頭一回出京,民亂的情況,即使他早便有所猜測,也沒有想到,大鄭吏治會敗壞到這個程度。


    京畿道南路旱災報上京不足一月,賑災糧食戶部秋初就已經撥付完全,仍舊激起民變隻因賑濟糧食一路克扣,最後到達災民手上的,十不存一!不止是京畿道南路,前二年河東道西路,山西道北路……拔起蘿卜帶出泥,應卓手中握著證據,這些人足夠死上十次!


    昨日他押解那些向賑濟糧伸過手的貪官上京麵聖,隻得一句朱批:發還吏部處置!


    案子早就審得清清楚楚,所有證據都指向吏部尚書——敬貴妃的父親敬忠元!他原以為憑他掌握的證據,此次必會引得朝綱大震,惹下大禍的敬忠元便不是全家抄斬,也將作為首惡被誅殺,以敬忠元為首的清流也會受到重挫。


    結果呢?發還吏部重審?這不是說,皇帝已變相赦了敬忠元的罪?


    直到今晨他得到消息,敬貴妃昨晚在熹春宮猝亡,一切似乎都有了答案。


    看在敬貴妃的份上,陛下饒了敬家一命。


    也不知敬貴妃用了什麽手段,叫陛下如此憐她?她也是夠狠辣的,一條命說舍便舍了。


    應卓眼神複雜,又看了一眼吳桂花。


    吳桂花覺得自己什麽都明白了,起身為自己斟了杯酒,也跟著一仰脖喝下。


    她什麽都做不了,隻能陪他喝酒。


    但待她再要去斟酒時,應卓卻伸手蓋住了酒碗:「不要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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