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飯畢,吳桂花煮了兩碗大麥茶,兩人坐到石桌邊,邊飲著熱乎乎的茶飲,邊聽應卓講起此行的目的地西南山林。


    「上回你不是救了個滇南路承安縣的捕頭嗎?他放出刑部大獄後,我見了他一麵。聽他說起西南風物,注意到他說西南這幾年土人頻頻下山劫掠,山下百姓種植的糧食被他們搶去許多,偏山高多險消息難通,加之蠻夷邊地本就沒幾個漢人,是以我從沒聽朝堂上提起過此事。正巧此次陛下派我去鄰州公幹,我辦完事繞了點路,去山上土人住的地方看了看,原來這兩年土人原先種植的糧食不知為何,沒到采收季節便大範圍枯死不少,山上糧食不夠吃,土人自然要下山去搶。我看,糧食問題若是不解決,兩年之內,西南必有大亂。」


    他飲了一口茶,坦然道:「我自出生以來便被視為災星,這些年各地時有民亂,去年有人便在朝堂上說,把我這個災星派去克製他們,說不定民亂可平。」


    略一轉頭,見吳桂花抖著手在極力克製自己,不覺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你不必為我擔心,這事本由我的人促成。那些無關之人無論說什麽,都傷不到我。何況這原本於我就是有好處的事,我不在意的。」


    吳桂花卻想起,那年她撿到她家大閨女時,她的叔嬸是怎麽攆到她門前,說若是她收養了這個克父克母的喪門星,包管活不過一年。直到多少年過去,她大閨女出嫁之後,有一回硬要依著她睡,聽見她夢裏還在哭「我不是喪門星」時,才知道這件事給她心裏帶來的傷一直沒過去。甚至她懷疑,她大閨女上大學學的心理學,就是想治自己心上的傷。


    她大閨女隻被一家人傷已經如此,而應卓呢?他出生時妹妹頂著怪胎的名聲,不到三年父母連喪,全大鄭朝人都認定他是帶著不吉的災星,還認為他的不吉能克兵災,他心裏的傷該有多深?她不願多提引他傷心,隻是死死忍著不作聲。


    直到被應卓攬在懷中,吳桂花方想起一事:「這半年多來,你說出去辦差,莫不都是去跟別人打仗?那我先前問你,你都沒跟我說實話了?」


    應卓心中一暖,道:「放心吧,我無礙的,我有你做的鎖子甲,尋常兵器傷不到我。何況我被圈在京中十八年,若非我還有這點用處,恐怕這輩子都出不了京。」


    不錯,他雖從出生以來就被認定為災星,畢竟是先帝唯一的孩子,若是誰當了皇帝,恐怕都不放心放他到處亂走。隻是不知他又如何做到了永安門的侍衛統領,但吳桂花轉念一想,恐怕又是他不知付出多少得來的,便不忍再問下去。


    她早便聽說,皇宮九門,除了正門為天子之門,屬於八門之外另一門,為承天而造的承天門,其餘八門仿陰陽八卦所造,各有職司和喻意,其中永安門和正定門地位最低,正定門守西掖廷掌賤先不說,永安門掌死,宮人發喪均由此門出,他堂堂皇子之尊,隻能為發喪的宮人守門。此中事不能深想,再想下去吳桂花就要大逆不道了。


    隻是,她以為她的鎖子甲隻是為吳進他們做了件樣品,再想不到起的是這個作用,不由大為後悔,責怪道:「既然那甲是你在用,怎麽不早點說清楚?我隻做了脖子一點,怎麽夠護的?」


    「我原也不用親身犯險,隻是在中軍指揮,亂民們傷不到我。何況我身上還有精良的鎧甲,誰有事我都不會有事。你放心就是。」


    話雖這樣說,吳桂花卻暗暗打定主意,改天就找吳進來,讓他再給她弄多些那種白銀鐵絲,怎麽說也要給他把要害都護住了才放心。又想那種鐵絲太細,弄到手後得拿手撮成雙股的再編。腦子裏亂七八糟,一忽兒飄到不知有多少萬裏,直到聽應卓說:


    「若是西南有亂事,我會促成陛下讓我出征蠻部——」


    說到這裏,忽然發現吳桂花抖得厲害,不由道:「若非如此,我下麵的計劃無法展開。如今我既有了你,必會懂得保重自己。那些土人狠辣有餘,卻沒有長性,隻擅在自家地盤上作戰,我不逼迫過甚,他們不會如北部蠻人那樣悍不畏死,你不必如此擔心。」


    卻是越說,越發現吳桂花越是顫抖,偏她將臉藏進應卓懷裏,讓他瞧不見表情,應卓有些著急來晃她:「桂花,桂花?」


    半晌,才見她抬起雪白的臉龐,弱聲道:「我知道的,你辦的都是你認為該辦的事,我不會阻止你。」他說得這樣輕鬆,吳桂花怎麽會不知道,平個小規模的民亂和出征西南完全不一樣?


    但是,跟上一世一樣,她想:你想做的事,我都不會阻止你。你在時,你是我的樹,你走後,我自己長成樹。我一輩子與人為善,心中一點誌氣不滅,不求人不怨人,老天爺負我一回,總不會負第二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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