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一件緋紅外袍便披在肩,白妗被人虛攙而起,一隻手隔著布料攬住她,輕輕圈進一個寬闊的懷中。


    薑與倦帶她雙雙轉到樹後。


    一行巡夜的侍衛走過。


    白妗從未與人距離如此近,渾身都不對勁,覺得特別憋屈。


    但是她忍住了,想去掐他一把的手也緊緊握住,垂在身側。


    又是那股熟悉的氣息。


    薑與倦垂目。


    白妗轉了轉臉,聽見他心跳沉穩有力。


    雪夜很安靜,她有些冷,從長袍傳來的溫度很好地緩解了冷意。


    雲層中透出月光,雪堆反射,在樹旁拉長二人影子。


    倆人距離之近,像一對親密情人。


    白妗尖尖的下頜躲在狐狸毛下。她怯怯抬目,眼睫上殘留淚光,細碎的閃,光暈動人。


    薑與倦又怔。


    白妗猛地將他推開,頭也不回地提著裙裾跑了。


    身上掛著的緋袍像一片紅蝶墜地。


    他站在梧桐樹下,枯葉簌簌飄落。


    胸膛還停留著她伸手一推,軟綿綿的觸感。他的疑心分明還沒有卸下,可看著那漸行漸遠的背影,有些茫然地,眯起了眼睛。


    ☆☆☆


    白妗回房換了衣,喝下一大壺茶才平定心神。有點咬牙切齒,咽下三個字。


    薑與倦。


    過了約莫半刻,門突然被推開,常嬤嬤站在門口一臉焦急。


    「哎喲,方才到哪裏去了?殿下的鶴轎就快到通明殿了,還不快隨老身過去!」


    聞言,白妗眼睛一暗。再抬眉,神情已是十分柔順。


    「知道了,嬤嬤。」


    太子所乘車轎又稱鶴轎,轎身繪有繁複花紋,以金絲點綴。


    一隻手拂開琉璃珠簾,青年修長身姿半彎,踩著腳踏下來。


    崔常侍笑迎來:「殿下可算回來了,」說著引人進了內殿,為他取下外袍,置於青玉魚紋的掛座之上。


    通明殿內鋪著懶狐毛毯,踩上去如同置身雲端。


    角落銜珠貔貅鼎中,旃檀香氣四溢。因設地暖,室內融融一片如春暖花開。


    一張高過人頂的六扇紫檀珊瑚鬆木紋折屏,將寢室隔成了內外雙間。


    屏風側旁安放紅木雕雲紋嵌理石羅漢床,鋪設了嶄新的寢具,被枕整齊,帳頭懸垂穀紋雙玉璧流蘇。


    對麵地上設一張供坐的長方矮榻,鋪著茵褥,中間一張案幾,其餘櫥櫃、箱笥各自靠牆而置,每隔三步便有青蟒金漆燈台,燭火通明。


    薑與倦坐到案幾旁,一身禪衣,袖子垂在茵褥之上。


    崔常侍奉了茶道:「殿下舟車勞頓,本不該用這等小事叨擾。然則也不能不請示,因著下月殿下冠禮,按規矩,需得選出個初禮宮人。皇後娘娘將事兒交給了常嬤嬤,這不,人選給您挑出來了,需得您過過眼,才算敲定下來。」


    薑與倦抬著茶盞,啼笑皆非,「我不是一向不問此事麽?」抿茶,「既然是規矩,全權交給常姨便是。」


    常侍賠笑:「殿下好歹也見見……萬一不合您心意呢,就算您不計較,往後皇後娘娘也是要問小人罪的。」


    薑與倦正翻開書卷,聞言,道:「那便見一見。」


    常嬤嬤一早候在了門口,接到吩咐立時便帶著宮女們魚貫而入,一齊跪在了太子跟前。


    她又是問安,又是絮叨這幾日東宮的大小事宜,薑與倦耐心聽完,神色溫和。


    常嬤嬤直說到哪個宮女偷懶被罰,崔常侍一聲輕咳她才反應過來,拍拍自己的嘴,「哎喲,老奴這張嘴,上下一碰就停不下來。您看,這會子也見了人,今夜,要不要留一個人侍候?」


    薑與倦神色淡淡的,掃了一眼少女們,剛想說「不必」。


    忽然一頓,發現個意料之外的人。


    前不久,剛剛在宮苑外的小路邊見過。


    現下光線極好,模樣能瞧得格外分明。


    小臉,翹鼻,抬眼看人時,一對遠山眉倒是溫柔。


    但她不笑,眼神有點冷冷的。


    她穿著鵝黃色的衣裙,恭恭敬敬跪在最後麵。所有人都不敢抬頭,她卻與他對視上了,雖隻一霎便飛快垂下,卻給人一種,掐準了時機的感覺。


    薑與倦蹙眉。


    他一向不喜歡太豔麗的顏色。


    今日那身緋衣,還是常侍說是皇後娘娘一番心意,才穿在身上。


    這少女的打扮,可以說完全不符合他的審美。偏偏還在鬢邊簪了茜紅色的珠花,眼唇不知是否妝過,透出嫣紅。


    樣樣不合心意,他看得頻頻蹙眉。


    卻拿手一指:「就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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