仔細觀察她半垂的側麵,耳垂軟白幹淨,輪廓流暢柔美,一副全然陌生的麵孔。


    即便如此,仍有古怪感在心口盤桓。


    他沉沉地盯著她。


    白妗被他眼神看得發毛,小心翼翼托著他的衣袖,剛想說點什麽,手臂忽然被拽住。


    她不由得「嘶」了一聲。


    這隻手臂真是多災多難!又是毒鏢,又是戒尺,就不能換個地方麽?


    哪知就是她這一聲痛嘶,讓薑與倦瞳孔一縮,立刻將她按在了樹幹上。


    白妗背後一震,蹙眉。


    薑與倦仍是有些不清醒的樣子,竟然就勢,將額頭抵在了她的額頭上。


    他額頭有些燙意,讓白妗牙關一緊。


    默默按回滑出袖口的月牙刃,這貨雖看著醉了,但她才服下化元丹,功力盡散,必定不是他對手,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他的手指在她腕上停滯,似乎在探脈。


    探了一會兒,神色掠過一絲古怪。


    慢慢摩挲上來,觸到她脖頸,那偏低的體溫讓正燥熱的指一頓,卻不多作停留,直接往她臉上撫去。


    下巴,眼角,眉骨,不像在輕薄,似乎正摸索什麽。


    白妗瑟縮著自己,不意跟他對視一眼,立刻別開了去,像極了受驚的小鹿。


    內心卻冷笑,師父的易容之術天下無雙,自己可是她最有天賦的弟子。


    ……不對。


    薑與倦的手指頓在她眉邊,呼吸輕輕掃過白妗的鬢發。


    電光火石間,白妗立刻就明白了他想做什麽!


    可是晚了,她隻來得及短暫地「呃」了一聲。


    才製的新衣報廢,白妗幾可想象常嬤嬤揮舞而來的戒尺。


    肌膚裸露在空氣中,他留了力道,隻撕開她半幅袖子。


    白妗眼前發黑,往常隻有她撕別人衣服的道理,今天竟然掉了個個兒,這算什麽事!


    薑與倦瞪大眼睛。他手中,握著一截光潔的玉臂,肌理細膩,骨肉均勻,一點傷痕也不見。


    他滿臉的不可置信,可在這巨大的震驚席卷過後,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事,他心頭狠狠一跳,突然不知所措了起來。


    猛然閉目,手鬆開在半空,些微顫抖。


    明明是他做的好事!她都沒表示,他竟然臉紅得比誰都快!


    他結結巴巴地說:「抱抱、歉。」


    白妗捂住支離破碎的衣袖,怒火一路竄燒到心口,強行按捺了下去。


    易容之術可不僅改換容貌,小小一道傷疤也可抹去與平常無異。


    他想靠這個揪出她來,做夢!


    但是自己起碼得給點表示。


    尋常姑娘遭到這樣的事,應該是個什麽態度?


    她琢磨著,醞釀未幾,「嗚」地一聲哭了出來。


    像貓兒一般咽噎的哭腔,眼睛緊緊地閉著,咬牙,淚水爭先恐後從臉頰兩邊滑落。


    隻有自己知道掐大腿的手有多麽用力。


    千真萬確、萬分委屈。


    薑與倦還捏著一塊碎布,真是給她攏上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尷尬萬分,仍強壓著,鎮靜地轉移話題,「不要哭了,你,你是誰?」


    她隻抓著衣襟,說不出成句的話來。


    薑與倦全身都要燒起來了,隻在心裏罵自己禽獸、畜生,怎麽可以這樣為難一個女子?


    白妗忽然搖頭,淚眼朦朧地從貝齒間擠出三個字:「對不住。」


    她接著攏住衣袖,單膝跪了下去,動作小心翼翼。


    「妾罪該萬死,冒犯了殿下。」像第一捧春雪融化,是特別溫柔撫慰的聲音。


    薑與倦怔住。與記憶中那又媚又冷,咬字都帶著狠毒的音色大相徑庭。


    白妗早就想過,夜闖芳華宮時她以真容示人,現下易了容,武功又被化元丹隱去,唯一的漏洞隻會是聲音。


    改變聲線,把控咬字的節奏,於她而言可是非常簡單的事。


    這少女先向他請罪,讓薑與倦更加地覺得自己不是人。歉疚感一下子壓過懷疑,俯下身,放輕了聲音像怕驚擾她一般:「你怎知孤的身份?」


    白妗低低地回:「玉帶。隻有儲君才束玉帶。」


    薑與倦一頓,儲君以外的王侯貴族,除非陛下隆恩,私佩玉帶視同謀反。


    他真是瘋了。如果真是那夜的刺客,怎會如此堂而皇之出現在他麵前。


    可根據斬離傳來的消息,這十五天內並無可疑人出宮。他相信斬離的偵察能力。


    有人的腳步聲,宮燈的亮光遠遠飄來,白妗忽然抬起眼,驚恐道:「妾這樣,若被看見,會沒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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