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是要替太子考慮,容朕想想,再想想。」陛下臉色逐漸灰敗,道,「可,他與貴妃感情甚篤,焉知不會怨恨於朕?」


    公孫艾張了張口。


    「太子……他會明白陛下的。畢竟……他是皇子之中,最像陛下的。」


    於是,貴妃死了。她死的時候,隻提出要見筇王一麵。她不見她最小的兒子,也不見枕邊人的夫君。


    在那道旨意頒下的瞬間,陛下心底發涼,手冷得可怕。


    他後悔了。


    可是天子怎麽能後悔?他若後悔,便證明他承認他錯了。天子會錯嗎?天子能夠犯錯嗎?


    「陛下?陛下?可是身體不適?」


    陛下臉色恍惚,回過神來。後妃們流露的憂慮之色,是情真意切的。


    他的皇後也賢良淑德,偌大的花園,不過是毀卻一叢牡丹,一叢連心也不在的植被。


    無足掛齒。


    直到皇後提醒,陛下才想起發生了什麽——有人要從他的花園摘一枝花去。


    說不清是什麽在作祟,也許是被冒犯的不悅,也許是悔恨,也許是別的什麽,他應下了那個奴婢的提議。


    少數反對之語,被他壓了下去。


    陛下道:「舉辦騎射之賽,實是兩全其美之舉。朕意已決,至於日子,便定在明日,太子冠禮之後罷!」


    這下一槌定音了。


    白妗準備退場,負手站立的相裏昀忽然出聲,叫住了她。


    「姑娘。本王也有一惑,不如你幫本王解解?若是本王親自登門,去向沈大人討一枝花兒,你說,討不討得來呢?」


    他笑出一口白牙,頰邊有一個酒窩。


    白妗假笑,「王子才貌出眾,自是什麽樣的花兒,都願為您開放了。」


    「那你呢?」


    幾乎是這三個字落地,一道清冷男音破空而來:「相裏王子,你醉了。」


    薑與倦舉著酒盞,遙遙一敬。麵上毫無酒意,眸如濃墨,闃黑而晦暗。


    相裏昀唇角勾起弧度,他高舉琉璃夜光杯,也向太子回敬。


    看著薑與倦,卻是對白妗說:「本王是問,不知你到不到場呢?」


    「殿下冠禮,妾自當隨從。」


    白妗微微垂目,退下。


    「陛下!」相裏昀轉身,忽然再次高呼。


    白妗與薑與倦雙雙冷臉。


    這貨又要搞什麽幺蛾子?


    「可否容小臣再多言一句?」


    陛下此時有些疲累,隨意揮了揮手。


    相裏昀再次一一掃視過眾人。


    他那深邃而上挑的桃花眼中,仿佛升起兩彎明月,琥珀色光華流轉。


    他朗聲道:「姑娘且聽著。本王乃是邊月宗室第十七代嫡親長子,尚有兩年及冠,身康體健,無病纏身。未置正妻,家中有三位妾室,美婢若幹。


    若姑娘不喜,俱都遣散也無妨!


    家中薄有田產,莊園數座,良田萬畝。若本王拔得頭籌,還請姑娘主動現身,與本王一見!」


    「屆時,本王定折下最美一枝春花,奉至姑娘手邊。」


    他慵懶一笑,風流蘊藉。


    嬌妾美婢,為你,俱都遣散也無妨!


    當眾許下驚世駭俗的承諾,這位邊月的大王子,他麵龐年輕,身居高位。一字一句,何其真摯而熱烈!


    如此求美之心,讓人震撼!


    不明真相的人自會心生豔羨,可在白妗看來,此人此舉,不過是想與大昭皇子一爭高低,這番話與其是說給她聽,倒不如說是給薑與倦的!


    又被當作棋子利用,她冷冷地盯了他一眼,扭過頭去。


    相裏昀眨了眨眼,有些呆滯,剛才他可是特別認真地告白了哎,就算不給個笑臉,至少也該有點動容吧?


    女人心,海底針。


    感到一股冰冷的目光,是薑與倦。


    相裏昀一直覺得毓明太子是個小白臉,扔到邊月,完全能當小倌館的頭牌。


    可他錯了,分明就是,不動聲色的狼。


    還披了一張君子的皮。


    硬碰硬的後果,他權衡利弊。


    立刻便捂著額頭,擺著手笑道:「哎,果然是不勝酒力~」


    腳步晃著回到席位,還不死心,偷偷衝白妗眨眼。薄唇張合,依稀說了一句話。


    「小美人兒,等著本王~」


    又孟浪,又風流。


    白妗黑著臉,頭一次覺得懂唇語不是什麽好事兒。


    ☆☆☆


    宴會散後,小路上。


    相裏昀喝得多,走得歪歪扭扭,隨從在一邊攙扶著,低聲問:「主子,當真要比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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