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由於慣性,白妗的身體無法挽回地飛了出去,如同一塊單薄的破布。她緊閉著眼,騰空無所依的那一刻,終於生出一絲絕望。


    和深深的恐懼。


    忽然陷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在那一瞬間,所有的感受都變得緩慢。


    天是澄澈的碧青色,沒有一絲雲彩。他闃黑的眸卻有星芒旋轉,倒影著她的麵容。


    白衣黑發淩亂飄揚,風聲刺耳,青年的麵色慘白,又說不出的昳麗。


    他輕輕歎息,捂住她含淚的眼。


    「妗妗。」


    失而複得的喜悅,他抱她那樣緊。


    「別怕,孤在。」


    這是她意識清醒前,最後聽到的字眼。


    他們相擁著,急遽下墜。


    ……


    當泥胡菜不再鮮嫩,艾蒿枯槁,秋天悄然而至,催黃了樹葉,也吹開了桂花。


    秋雨如約而至。


    青衣的女人打著傘,細碎的桂花如米粒墜落,紛紛擾擾,墜在女孩的肩頭,鋪出一線淡黃。


    那女聲如珍珠滾落玉盤:「你知錯了麽?」


    女孩緊抿著唇,深深地垂著頭顱。額前的發太長,擋住了眉眼。她緊緊攥著小手,裙上一層褶皺。她不說話,一種沉默的反抗。


    五根蔥指,微微握緊了傘柄。傘麵被雨滴打得作響,滴滴答答中,女聲漸冷。


    「隻因想贏,便可取走他人的性命麽?隻因沒有明文規定,便可蔑視生死了麽?」


    「這世間周遭複雜,泥沙俱下,人有百種千種模樣,什麽都可以改變。」


    「唯有底線一物,失守越多,淪陷越多。你是我親手教養,我不忍看你墮落!」


    字字句句砸在心上,又冷又疼。


    說完她轉過身,打著傘走開了。


    煙霧一般的秋雨中,她黑發長裙,始終不曾回頭。


    雨滴浸透了衣裳,寒意透骨。


    耳邊隻回蕩她那一句:「你該受的。」


    是,她該受的。


    水珠流過眉骨,在下巴處匯集而下,打濕了雙手。她緊緊捂著裙麵,卻擋不住逐漸的濡濕。


    桂花攢在她的裙邊,它們緊緊依偎她,在失去了所有的香氣以後。


    一把傘撐過頭頂。


    女孩抬頭,這是那女人的傘。傘麵靠裏有一株垂花蘭,是女人親手所繪。黑衣少年站得筆直,神色一成不變的冷硬。


    「師妹。」他輕輕喚了一聲。


    然後他發現,她哭了。


    他從她來的第一天,就沒見她哭過。


    她是個鐵做的皮囊,石砂澆鑄的心腸,那樣強壓的訓練都能捱住,甚至青龍門主當眾的羞辱都扛下了,卻因為師父頭一次嚴厲的訓斥,而淚流滿麵。


    他忽然想問,為什麽。


    於是他就這麽問了:「為何出手如此狠毒。」


    對那個跟她年紀相當的女孩子。


    明妃的另一位候選,此時重傷臥床,昏迷不醒。


    女孩紅著眼睛,像一隻露出尖牙的醜兔子。她惡狠狠地說:「她編排你!」


    「她編排你們!」


    他啞然。


    她像隻咆哮的小獸,說話還帶著重重的鼻音:「她編排師父,與你……與你……說你們、你們……」


    女孩忽然冷靜下來,手裏緊緊攥著裙擺,尖尖的下頜像一把小刀。


    「我不能讓她住嘴,」眼底森冷,「那就讓她永遠開不了口!」


    「……你實在是。」他不知如何評價。


    旁人的言論從來都無法影響他,更何況師父那一顆冰雪玲瓏的心。可她卻是為了他們,確確實實是為了他們。


    女孩擋著那些雨滴,不要它們打濕她的裙擺。卻是徒勞無功,肮髒的泥水衝刷著單薄的布料,讓她心如刀割。


    他知道,這是師父送她的收徒禮。


    今日是她接任明妃的大典,也是她的生辰。師父卻要她跪著,一直跪到日落。


    「師兄。」她忽然喊,睜大著眼睛。


    「師父說那些話……是什麽意思。」


    「你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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