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外觀看著還算齊整,掛著的店牌上字跡已經模糊,也不見補上一補。應當是生意太慘淡,掌櫃已經破罐子破摔了。


    好在,還有人守門,是個小夥計。


    聽人進來,頭也不抬:「幾位?打尖還是住店?」


    薑與倦道:「兩位,住一晚。」


    那小夥計抬頭,臉龐極瘦削,顴骨突出,目光像骷髏裏的鬼火。先是一眼掃過打扮較為光鮮的白妗,接著漫不經心,落到薑與倦的臉上。


    原本平淡的眼神,突然間,變得古怪。


    那種古怪,白妗敢篤定,必定是因為薑與倦的相貌。


    卻並非驚豔,更像是……看見一個一直以來厭懼的人,出現在眼前。震驚之中,還有一抹深藏的恐懼。


    榆木桌上零散擺放著幾個簡陋的小茶壺,桌麵一層略有油漬髒汙。窗關得嚴,光亮幾乎隻從門外透入。


    已是黃昏時分,室內極暗,隻在櫃台放有一盞熄滅的油燈,同樣的破舊,燈托表麵鏽跡斑斑。


    夥計看了他們幾眼以後,身子佝僂下去,徑自彎到櫃台之中翻找起來。


    白妗不動聲色地滑出袖刃。


    哪知他再起身,卻是燃了一枚火折子,托著枯瘦的手腕,揭開燈罩,將油燈點起。


    本就狹窄的室內大亮,幾同白晝一般,驅散了初入的陰森。


    那夥計也立刻變了一張麵孔。好像將才那古怪的眼神,隻是他們的一個錯覺。


    如同所有熱情好客的店小二,他瘦削枯黃的臉龐也紅潤了許多,顴骨高聳,衝他們笑眯了眼道:「客官從哪裏來?聽官話說得這樣標準,應當不是我們這些小地方的人吧?」


    這話有些試探,薑與倦還未出聲,白妗已先一步笑道:「小兄弟眼力不錯。我二人是同胞兄妹,本是桂峽周郡人士,去月家中逢難,窮困潦倒,隻得遠走他鄉另謀生路。兄長雖讀兩年書,卻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無奈之下,隻能入京投奔舅家。」


    說完,見薑與倦拿眼覷他,白妗笑笑,眼神示意:出門在外,誰不捏造點身份?


    殿下您就體諒一下。


    薑與倦:我隻是好奇,你為何如此熟練。


    白妗立刻負起手,目不斜視,正正經經地去看店小二。


    夥計哈哈一笑,端了兩盞茶出來:「二位原來是要赴京。趕巧,從此到盛京的途中,方圓百裏數過來,就我們一家可以歇腳的客棧。要我說,二位客官真是撞了好運。」


    將茶盞放到桌上,他提著布帕,將長凳擦了又擦,殷勤道:「二位快請坐。」


    薑與倦倒是沒什麽表示,看凳子上邊還算幹淨以後,便穩穩當當地坐下了。


    隻是那茶水碰也不碰,臉上明明白白寫著嫌棄。


    白妗這幾月來,胃口也養刁不少,看了眼飄著浮塵的茶水,也沒什麽喝下去的欲望。隻是端起來做了做樣子,不由感慨一句: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夥計探頭,往外邊望了一望:「兩位風塵仆仆,愛馬必定也疲乏了。」


    笑笑,十分周到地說,「客官先稍坐,容小的牽去喂些草料。」


    白妗想了會兒,抬腳跟了他出去,那夥計一眼便看見栓在木樁旁、腦袋上生著禿斑、正逮著樹杈大嚼特嚼的黑毛驢,臉上的神色呆了一呆。


    白妗在一旁輕咳一聲。


    他很快便反應過來,大步上前將繩子解下,牽了毛驢到馬棚裏,倒入滿滿一槽的草料。


    那驢許久沒見如此豐盛的晚餐,脖子伸長恨不得整個兒埋進槽裏,嘴嚼子吃得一甩一甩,不一會兒便滿地狼籍。


    夥計一看壞了,嘟囔著掌櫃最討厭亂的,連忙收拾起來。


    趁著他忙活,白妗立在門邊,隨口問了一句:「你們店裏有幾間房。」


    「不知客官問的是那種。我們店裏有下中上三等客房,上等客房包括早中晚膳,還有水房可供使用,熱水也是隨叫隨到,絕對是最優選擇。恰好還有兩間剩餘,僅要一兩銀子一間,客官不如考慮一下?」


    他說著起身,捏下帽子上的草葉,一臉笑眯眯的,卻見麵前少女蹙起眉,神色不大滿意:「這種時候不都應當說,最近客人爆滿,廂房隻剩最後一間了。」


    夥計有些迷茫:「可是就是有兩間啊,我們店裏生意不好,基本沒什麽人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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