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從他腰間往下,竟然全被截斷!肚腸流了一地,血如瓢潑般塗滿四周,人卻竟然還活著……


    兩條粗壯的手臂,也不知被誰極其殘忍地砍斷,此刻隻剩一具斷手斷腳的軀體,如同一隻蛆蟲在地上爬行,想要到樓下去……


    薑與倦捂住白妗的眼,將她推回房中。


    吐出一字:「走!」


    ☆☆☆


    沉沉的昏夜,一雙草鞋停在血紅的視線之中。無邊的劇痛使人麻木,麻子臉呆呆仰頭,立刻瘋狂地扭動起來,張口想要去咬他的褲腳:「救我……救我……」


    薑與倦卻避開,手中長笛如流雲,輕轉而過。


    頓時,血淚從那人的眼眶中蜿蜒而下,如同兩條紅蛇。慘痛的叫聲卡在喉嚨裏,他嗚嗚半晌,已然氣絕。


    梅香幽幽。青年垂下眼,輕聲又溫和地說:「你不該那麽看著她。」


    迎春花翻倒,瓷瓶破碎,白妗翻出窗子,一躍而下。眼前還停留著血塊挪動的殘影,她牙關緊咬,壓抑幹嘔的欲望。


    落地不穩,腳踝一陣刺痛。


    夜風一陣一陣刮過,如鬼怪嗚咽。


    客棧門前兩盞燈籠被吹得搖擺亂撞,紅光似血。整座客棧寂靜得可怕,那扇暗紅的門上,不知何時被人交叉貼上了黃色的封條。


    仿佛……這是一間廢棄多年的樓宇一般。


    白妗心跳如擂鼓,飛快走到棚裏,卻見馬棚中空空如也,隻有一頭黑毛驢埋頭嚼著草料。


    有人來到身後,是薑與倦。


    他取回了咽歡,卻不知為何指尖有血,白妗驚疑不定:「這是……?」


    「無妨,並不是我的血。」他笑笑,將血跡在幹草上揩去。又扶著白妗坐到驢背上,拉低帽簷,牽著繩便大步走出籬笆。


    這村莊入夜以來,家家燈火寂滅。


    小路上漆黑一片,隻有微弱的星光借以照明。


    草葉簌簌拂過鞋邊,薑與倦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聽見自己尚且平靜的呼吸聲。


    倘若此時挑燈照亮,會發現青年眼底沒有絲毫恐懼,甚至充滿著隱秘的愉悅……


    能與妗妗獨處,呼吸在耳邊交纏……她就在自己身邊……


    此時的每一刻每一息,都值得回味。


    沒有繁瑣的公務,也沒有人來打擾他們。盛京千裏之遙,該死的人淒慘死去。


    而妗妗惶恐不定,全身全心都隻能依賴他……他享受這種感覺,甚至希望無限地延長。


    白妗渾然不知他的想法,心底不安在逐漸擴大,牢牢攥緊了手。


    黑暗中,看不見薑與倦的臉,隻能瞧見隱隱約約的輪廓。


    腳踝的刺痛提醒著她,隻能依靠胯下的毛驢代替行走。可是……她俯低下去,想要盡量地靠近他一點。


    茫然睜大眼睛,低聲而急促地喚:「薑與倦……」


    聽見他答:「我在。」


    就像獲得某種未知的安定,她穩住了顫抖的手,不知疲倦,開始一聲接一聲地喚著他,「與倦……」「哥哥……」


    有時候是倦哥哥,有時候是夫君。


    「我在。」


    「我在。」


    「我在。」


    他不厭其煩地回著,短短兩個字,卻仿佛蘊含著某種貼心而強大的力量,讓她慢慢找到確定的歸屬感。


    她突然……好想讓他抱抱自己。


    不能,這個時候不能任性,理智在大聲地製止,情感卻推搡著她向前,因為他待她很是溫柔縱容,任何任性的要求,統統都會被滿足,所以向他撒嬌賣癡,已經成了習慣,改不了了。


    白妗咬了咬唇。


    「夫君,妾……害怕。」


    少女聲音裏有壓抑的哭腔。


    然而這次,薑與倦沒有回答。


    他沉默著。


    這一幕,多像……他喝醉以後,回到通明殿的路上,即便那個人就在眼前,心口卻充滿著害怕失去的情感。


    所以才會不由自主地,一聲聲地喚她。


    現在,卻完全掉了個個兒。


    妗妗,你終於害怕了麽。


    你在害怕失去了麽?


    薑與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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