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廷堅覺得一股怒火再次從心口竄起,她怎麽可能還問他想怎麽樣?他做得還不夠多,不夠明顯嗎?是她太不了解社會,還是太不了解男人?一個決心離她而去的人怎麽可能還三番四次對她家的事那麽上心?她以為他是慈善家嗎?就是頭豬,看見他突然跟著出現在s市,也該想清楚他的意思吧?她還問!還問!


    ……


    “你去死!”梅施終於爆發了,侮辱人不帶這麽給力的!隻不過她隨口一句話,他把她這麽久的痛苦、思念和糾結全下流地劃為生理衝動嗎?是因為她主動要求和他上床,他才這麽小看她嗎?


    實在又氣又委屈,黑暗裏看不見他的臉也讓她膽氣很壯,抽出手就是一耳光。阮廷堅好像能暗中視物一樣,準確地攔住她的胳膊,聲控燈又瞬間華彩齊放——梅施愣愣地著眉頭緊皺的他,這表情,眼神……是心疼嗎?


    心中微微一動,那個她想也不敢去想,非常自戀又非常自作多情的想法猛地蹦了出來,難不成……他的反複無常,他莫名其妙的怒氣,總是出現在她出現的地方,他說:想分手就一句話打發了他。


    “疼……”她鼻子一皺,原本就蓄在眼眶裏的淚水頓時潸然而下,她眯起眼,在睫毛下細細打量他的神情。果然,他的嚴重湧起更複雜的神色,忍耐,痛苦……憐惜。他退了出去,非常迅速,像是不想給自己任何留戀的機會。


    燈又滅,梅施此刻的眯眼顯得非常奸詐,看問題的角度變了,,整個世界也就全變了。如果她的“自作多情”是真相,那麽……


    她嗚嗚地小聲哭起來,阮廷堅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隨便穿整衣服起身去開了燈。梅施用手背蓋住眼睛,被燈光晃疼了。她感覺阮廷堅俯身抱起她,一路走到浴室,開了水,調好溫度,把她推到水柱下麵。他利落地轉身而去,梅施腦袋一恍,水淋淋地一把抱住他。


    “阮廷堅……你別看不起我,別因為前天的事,看不起我……”她的臉緊貼他的後背抽泣,感覺到他全身僵直。能不僵直嗎,都上膛了結果強行啞火,她一向壞心,放在他胸口的手小幅度地摩挲,冷漠的阮大少啊,是不是感覺火把在撚子邊來回晃就是不肯點燃呢?


    “我什麽時候看不起你?”他的聲音都啞了。


    “我……”說起理由,她倒忍不住袒露了心跡,“我一直不肯向你道歉,是怕你不原諒我,怕你覺得我家敗落了,我就想死賴在你身邊過好日子……那時候我很辛苦,父母,你和我,還有孩子也沒有了……”她的抽泣低緩下去,眼淚卻嘩嘩的流。“我當時是想拿掉孩子的,一想自己要當個那麽狠心的媽媽,我也快瘋了……可是,我不想讓咱們的孩子像奚曉,像阮旭,我很難受,阮廷堅,當時我很難受。你讓我在那種時候怎麽去向你道歉,怎麽說還想和你在一起?萬一你說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我會垮掉的。”


    阮廷堅默默地聽她說,手卻輕微地顫抖起來。


    “漸漸的,我不知道憑什麽還能和你在一起,你什麽都有了,漂亮,財富,智慧……我呢?我有什麽?連國元都沒了以後,我什麽都不是了。上班經常被辭退,總闖禍,阮廷堅的妻子不該是我這樣的……”


    阮廷堅突然轉過身來把她摟進懷裏,花灑的水也澆濕了他,“施施……”他後悔了,內疚了,這半年的刻意回避是他自私。他覺得錯全在她,她對他的不信任造成了現在全部的悲劇,即便他那樣用心的解釋,她仍不肯對他說句請求原諒,還想在一起的話。他不甘心,不甘心主動去挽回這都感情,一直以來要離開的總是她,他追得累了,也追委屈了。他沒想過她會顧慮到國元倒閉後,她變得一無所有,一直以來他從未把她這個人以外的條件列入考慮,他沒想過她會自卑。


    他低頭吻她,“對不起,施施……對不起。”


    梅施抱緊他,雖然他道歉簡直是色令智昏的舉動,但她很感動,很感激。阮廷堅還肯這麽喜歡她,就算讓她跪下來感謝老天爺她也樂意。


    衣服被淋濕,然後擁抱——的確非常難受,感激老天爺感激阮廷堅的情緒漸漸穩定,梅施的惡趣味又發作了。她在他懷裏扭了扭……然後環住他的腰向後退進水柱,內心獨白:來來,一起洗,一起洗。


    阮廷堅本就在火燒水淹裏掙紮,她這一小暗示,立刻心領神會。


    這是她第一次洗鴛鴦浴,感覺非常不錯,尤其在心情這麽好的時候。她死死摟住阮廷堅的脖子,總算弄懂了這個別扭人的心意,就好像終於解開困擾人類幾世紀的世界之謎。她在高峰中緩過神,他仍舊戀戀不舍地把她抱在懷裏,使她有了與他平齊的高度。她摸了摸他淌著水的烏發,心情如雨後初晴,忍不住吧嗒親了他一口,暗暗立下決心:乖,以後姐姐疼你。


    阮廷堅把梅施抱到臥室的床上,一舉一動小心翼翼。


    梅施溫柔看他的時候,心裏全是邪惡的想法。他為她蓋上被子,回身到櫃子裏為她拿睡衣,分手後,她的部分東西還盤踞在原本屬於她的地方。他身心極為舒泰,眉梢眼角帶了些喜悅和還未散去的嫵媚,看得梅施直想掐一把他的臉蛋。他像給洋娃娃穿衣服一樣,笑微微又專注地幫她套上睡衣,然後才自己穿妥。剛想往被窩裏鑽,梅施一側身,手臂妖嬈地勾住他的脖頸,“阮廷堅,我餓了。”


    阮廷堅立刻坐直身子,“下麵條?”


    梅施搖搖頭,“不想吃方便麵。”


    “我給你做湯麵。”阮小廝服務態度一流。


    梅施眨了眨大眼睛,難得乖巧地看著他,阮廷堅得到首肯,不辭勞苦地下樓去了。


    梅施撫著下巴想心事,男人……喂飽了,還是很好哄的。前幾天把她嚇得魂飛魄散的阮大少,此刻正滿麵含笑地為她洗手作羹湯,原來世間的事果然如同傳說: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苦苦掙紮了這麽久……這就和好了?


    梅施十分鬱悶,早知如此,她當初真該按照最下流計劃,一把摸上他的大腿說對不起,這一圈子兜得她真辛苦。


    阮小廝兢兢業業地用托盤端了兩碗湯麵來,眼裏發自內心的笑容映得俊臉神采奕奕,梅施看著都想給他小費獎勵一下了。湯麵雖然用料簡單,梅施卻吃的香香甜甜,邊吃還邊看旁邊的阮廷堅,他也吃一口笑一下,看來終於和好,他也在心情的低穀裏轉危為安了。這段時間,誰也沒過上安生日子。梅施喝著湯,腸胃和人一樣熨貼舒適,這種感覺就像一個人在無盡的山路上艱難跋涉,望不見盡頭,人都已經麻木了,突然下路一轉,竟然沒預兆的到達了山頂花園,筋疲力盡中欣喜若狂,又有到達終點的放鬆和放心。


    “阮廷堅……”梅施放下碗,麵色變得認真,“你到底喜歡我什麽呢?”這個倒是她非常想知道的。


    阮廷堅喝完最後一口湯,不鹹不淡的語氣又出來了:“不知道,我自己也挺意外的。”


    梅施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你總說我不相信你,你該給我點兒信任你的理由吧?”


    阮廷堅被她看得不自在,表情也嚴肅起來,“第一次見你覺得你很可惡,第二次見你覺得很可愛,第三次見你就想和你……後來就想娶你當老婆,都是感覺,自己說不上原因。”他老實坦白,表情還有點兒悻悻,梅施理解為如果他知道原因就會改正和避免,從而尋找更好的女伴。第三次見麵就想xxoo,果然是斯文敗類衣冠禽獸。


    阮廷堅知道自己這番話絕對不是她想聽的甜言蜜語,從她的表情就能知道,折騰了這麽一大圈,怎麽可能功虧一簣?他放下碗,柔情似水地拉住梅施的手,“施施,我們明天就去結婚。”


    梅施垂下眼睫,心情也慢慢黯淡下來,剛才一片明媚的感覺再次轉為陰翳。


    阮廷堅看著她的猶豫,握著她的手不自知的收緊,這樣的表白,這樣的親密,她還有什麽顧慮?


    “阮廷堅。”她終於開口了,他幾乎立刻嗯了一聲,這樣的急切,在把談話技巧玩得爐火純青的他身上,已經很多年沒有了。“可能你不會理解,覺得我無病呻吟,但是……我真的……不想要孩子。孕育他,那麽漫長的時間,萬一他病了,他……”她始終說不出個死字來,“我真的承受不了失去。僅僅失去一個胎兒,我就這樣自責和痛苦,如果……如果……”她呼吸急促,眼淚刷地流下來,“我真的不知道怎麽麵對。”


    阮廷堅的心被她的眼淚絞成殘縷,抱住她,安撫地輕拍她的後背。


    “所以,阮廷堅,我不能和你結婚,不能……”


    “那我們就不要孩子!”阮廷堅截然打斷她,就像她無法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他也不想再失去她了,尤其在失而複得的喜悅之後。


    梅施流著眼淚瞠目結舌,自己都覺得樣子會很傻,趕緊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裏。


    “阮廷堅,這不是開玩笑!”她悶悶地強調。


    “我說話算話。”他淡然表示,語氣卻堅定如山。


    梅施環緊他的腰,阮廷堅是不是著了她的媚術還沒醒啊,這都答應,如果問他要全部身家他能不能給啊?


    “阮廷堅……”她軟軟甜甜地喊。


    “你說。”阮廷堅表情堅毅,她還有什麽要求他都打算答應。


    “我愛你。”梅施吸吸鼻子,眼淚又在眼眶裏酸脹發疼,這個男人……真的很愛她,她怎麽蠢得到現在才發現。


    阮廷堅木了一下,也更緊地摟住她,“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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