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他的員工……她隻是他的員工……就隻是員工而已!


    杜醇用盡了弗羅伊德、榮格等等大師的各項心理解析法,試圖厘潔毫無理性的混亂狀態,積極催眠、暗示、說服自己:王有樂隻是他的員工,他對她隻有最基本的人性關懷本能,其他的什麽都不存在。


    ——生平第一次,杜醇覺得自己像個自我欺騙的傻子。


    但是不把他們之間的這潭水攪混,繼續保持最單純的關係,本就是他身為上司應該做到的。


    「同情不能過火,關心也不能越線……」在臨下飛機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自我告誡,「明白?明白。」


    可是當外表看來優雅從容的他拉著米色行李箱走出來,一眼見到眾多接機人群中的那張小圓臉時,他的心髒還是漏跳了一拍。


    「杜醫師!」王有樂開心地對他揮舞著手,眉開眼笑得好不燦爛。


    他的腳步倏地停頓,電光石火間,想幼稚地假裝沒有瞧見她,就這樣直直走掉——可是他就是不能。


    「她隻是員工,就隻是員工,很正常,很簡單,沒什麽好閃避的。」他對自己下最後通牒,喃喃道:「刻意保持客套的距離,隻會讓彼此誤解兩人好像真的有些什麽,但是明明就沒什麽,所以就沒什麽好尷尬的。」


    杜醇沒有意識到自己在不知所雲,隻是繼續抱持著這樣的「信念」,用非常自然的態度來到她麵前。


    「臉又圓了。」他一點也不客氣地捏了捏她粉嫩的頰。「嘖,年假到底都吃了些什麽?歐羅肥嗎?」


    「你幹脆說我年假都在吞三聚氫氨和塑化劑好了。」王有樂沒好氣地給了他一記大大的白眼。


    搞什麽鬼啊!從除夕到現在,整整十五天沒見,一見到她就隻記掛她身上的肥肉,難道這些日子除了她的體重以外,她就沒有其他地方能令他有一滴滴想念的嗎?


    不知怎的,王有樂心底突然有點酸酸的、澀澀的,好陌生的感覺堵在胸口,讓她吞也吞不下,吐也吐不出來。


    「怎麽來的?」杜醇低頭凝視著她,聲音不自禁放柔了。


    「搭巴士。」她悶悶道。


    他看著她,驀地笑了起來。「好了好了,臉本來就像包子了,現在揪成這樣,更像。」


    「反正我這張肉包臉也不是一天兩天,你不是早就習慣了嗎?」她有點小傷心,幾乎是自暴自棄地道。


    畢竟,男人都喜歡那種骨瘦如柴的紙片人,纖細的骨架和身材會讓男人自然而然生起一股濃濃的保護欲,直想好好摟在懷裏疼惜,哪像她這種「珠圓玉潤」的發酵型麵包,隻會讓男人有忍不住想喊「喂,大嬸,你擋到我了!」的感覺吧?


    杜醇敏銳地注意到她的異狀,暗自懊惱地低咒了一聲。


    可惡,他非得這麽混球不可嗎?


    「我幫你帶了巧克力。」他衝口而出。


    「騙鬼啦。」她抬頭瞅了他一眼,又悶悶不樂地低下頭,數著腳下步伐往大門方向走。


    一個成天把她身上的脂肪視若眼中釘的超完美主義大男人,怎麽可能會買那種他口口聲聲「糖分過高、引人墮落、破壞身材」的巧克力送她?


    「是真的。」杜醇大步追上她,跟隨在她身邊。「不然待會兒上車後,我馬上打開行李箱給你看。」


    「看什麽?你沒洗的內衣內褲嗎?」


    「哪有那種東西啊?我又不是你。」他好氣又好笑,伸手一把將她拖進自己懷裏,結實的長臂將她圈得緊緊的。「不要以個人的經驗套用在別人頭上好嗎?」


    「放開啦,很重耶!」王有樂試圖把他的手臂扳開,可又哪裏是大男人的對手?


    「不管,如果等一下行李箱打開真的有巧克力,你要跟我道歉。」他霸道地宣布。


    「杜醫師,你是在飛機上沒睡飽,被時差把腦袋搞胡塗了嗎?我幹嘛要跟你道歉?」她不爽地道,「而且我等一下才沒有要坐你的車,你少臭美了,我要搭巴士回去。」


    「你不是來接機的嗎?」


    「是啊,我接到了,所以要回去了。」她那張小圓臉板起來,倒挺固執嚴肅得有模有樣。


    他不禁啼笑皆非。


    「我的車子就停在停車場,你不坐我的車,要自己去坐巴士?」


    「對。」她一昂下巴,「怎樣,很有個性吧?」


    「你的個性沒有一次是用在正確的地方。」他老實不客氣地指出,「要不怎麽一對上那個高大偉,就半點骨氣都不剩?」


    她眼底的光芒瞬間消失無蹤——


    「要你管!」


    王有樂突然低頭鑽出他的臂彎,在他還來不及反應時,就氣衝衝地跑掉了。


    「喂,有樂?」他一怔。「王有樂!你還真的生氣了?」


    他還以為自己最近已經夠陰陰怪氣了,沒想到居然還有人比他更嚴重。


    刻薄,機車,嘴賤……


    像他這種一生一帆風順、高高在上的人,哪裏嚐過那種失敗和痛苦的滋味?


    她猜他從來就不知道,那種感情和尊嚴被重重踩在腳底輾碎的心情。


    還心理學權威……權威個屁!


    他所有的學問、關懷、體貼和智彗,統統隻會給上門來的病人,連一丁半點都懶得浪費在她身上。


    也許在他眼裏,她就是個病入膏肓、無可救藥的笨女人,不過就是失戀,不過就是談了場悲慘可笑的獨角戲戀情,有什麽好想不開的?


    他回不回她電話有什麽要緊?簡訊傳不傳給她又有什麽好在意的?反正她就隻是他的員工,又不是他什麽人——


    他什麽都不知道……


    王有樂坐在客運巴士內,頭抵著冰冷的車窗玻璃,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但她及時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不,她不哭,被男朋友和最好的朋友連手背叛,不管是愛情還是自尊都遭受嚴重傷害和打擊,那時候的她都沒有哭,現在又怎麽可能會為了一點點小事掉眼淚?


    「我隻是生氣,很生氣很生氣……」她強迫自己專注在憤怒上,卻怎麽也止不住胸口泛起的痛楚。


    由始至終,她的關心就那麽微不足道,渺小可笑到令人忽視——在他眼裏和心裏,她就真的那麽一無事處,那麽失敗嗎?


    就在此時,有乘客上車,好巧不巧地在她身邊位子坐下。


    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狼狽不堪的自己,往角落挪移縮靠,目光盯著窗外的某一點。


    「對不起。」一個低沉的聲音輕輕響起。


    她背脊一僵,猛然轉過頭來,恰恰望入杜醇歉然的眸光裏。


    刹那間,她的心髒重重一撞,胃瞬間沒了底!


    「剛剛……」杜醇凝視著她,神情真誠而溫柔。「都是我的錯。我不該這樣說話傷害你,對不起。」


    她瞪著他,喉頭不知怎的梗塞住了。


    不是想哭,就隻是……說不出話來……


    「而且那也不是事實。」他深深注視著她,黑眸裏閃過一絲隱約的光芒,像是不忍,又像是心疼。他捧起她的雙手,大手溫暖有力地緊緊包裹著她,柔聲道:「有樂,聽我說,我知道在那段關係裏,你已經盡了最大的力量去付出、守護那份愛情。最後會演變成這樣,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哪裏不足。」


    王有樂怔怔地望著他。


    「純粹隻是他不是那個適合你的人,你的幸福並不在他手上,所以他給不起你他沒有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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