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貪婪又迷戀的眼神卻透露出太多跟怒氣無關的情緒。


    雪影嘴角抽了抽,覺得這個男人真是不可理喻,她明明是應邀來赴宴,說得好像她故意要出現在他麵前,她還沒嫌他長得有礙觀瞻咧。


    「方公子……」雪影維持著禪貌,心裏卻已經明白這個男子會出現在這裏,絕對不是巧合!


    「叫我方知縣!」


    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嘴臉,差點讓雪影仰天長歎,果然人還是有分三六九等,眼前這個芝麻綠豆官,就是最下流的那一等!


    「方知縣。」不過她還是從善如流的改口,慢慢的繞著平台的外圍移動蓮步,早就看出這個男子故意擋在石徑前方,「這一片美景頗能洗滌人心,就不打擾你慢慢欣賞了。」


    她從頭到尾都盯著那雙異常閃爍的眼睛,從容鎮定的走過他身旁。


    果然被一把攫住手腕,要不是雪影早有忌憚,反應靈敏,八成已經被人摟住腰身,肆意輕薄。


    「方知縣,幹萬別做蠢事。」雪影非常冷靜的出言提醒,仍是不敵對方的蠻力,漸漸被拉近他懷裏。


    「蠢事?哈哈哈……你說你那個短命相公要是看見你跟我糾纏不清,會不會休了你?要是我跟他說,你曾經跟我兩情相悅,互許終身,他會不會直接就氣死了?」他言詞刻薄,蓄意羞辱,還扭曲事實,原本端正的五官頓時顯得跟瑣。


    雪影暗中使勁和他相抗衡,沒被摟住的那隻手悄悄靠近腰側的香囊,神情依舊淡定,「不會。」


    而她麵不改色,無動於衷的反應,讓方知縣更加惱火,雙眼陰險的微微眯著。


    「你對自己還真有信心,那如果是這樣呢?」他說著,忽然使力把她扯進懷裏,動機不言而明,不料瞬間從側腹部傳來一陣尖銳刺痛,當場痛罵哀號。


    「你這個賤人!」方知縣搗著側腹部的傷口,以為會看見血流如柱,沒想到隻有幾滴鮮血沾在衣料上。


    雪影早就乘機躲得遠遠的,同時朝後方花叢扔掉那支沾了血潰的銀針,用厭惡的表情掃了那個狼狽不堪的男子一眼。


    「起碼我還是個人,比一隻又醜又蠢,又不知悔改的豬公還來得強。」這人……不,是這隻豬真是不長記性!早八百年前就用過的爛招術居然還想故技重施,真以為她會乖乖就範?難怪隻能當隻豬。


    當初他就是意圖仗著蠻力侵犯她,讓早就隱藏在暗處的未婚妻看得一清二楚,才會搞砸了已經交換庚帖,拍板定案的婚事。


    沒想到方知縣居然換了張痛心疾首的嘴臉,正氣凜然的指著雪影破口大罵,「可惡,秦無幻,你這個人盡可夫、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的臭女人,竟敢勾引本官,還意圖行刺,該當何罪?!」


    他說得口沫橫飛,雪影聽得一頭霧水。


    「你在演給誰看?」她隻好不恥下問囉。


    方知縣臉上閃過得意的一笑,瞬間恭敬無比的朝雪影的後方深深一揖,宏亮的聲音回蕩在空曠的湖麵上,掀起陣陣漣漪,「琛王爺,您來得正好,請為下官主持公道。」


    雪影緩緩轉過身去,居然也沒有行禮,隻是用一種恍然大悟的語氣兀自呢喃,「是琛王爺啊。」


    原來如此。


    就知道這人看她不順眼。


    【第五章】


    龔家頂著京城首富的顯赫身分,就算隻是偶爾來小住一陣子的別館也不能太馬虎寒酸,這間臨時空出來打牌的偏廳自然也是氣派豪華,讓很多雲川城裏自詞為土流權貴的官員鄉紳們大開眼界之餘,不免也自慚形穢。


    進入偏廳之後,不同於多數人左右張望,對著裏頭的桌椅擺設評頭論足,風騫理安靜的坐在圈背椅上,氣定神閑的瀏覽牆上出自名家的字畫,好掩飾自己的心神不寧。


    他掛念著方才一直沉默不語的雪影,還有馬車上氣急敗壞,如河東獅吼的雪影,以及在伯樂居時俏臉發暈,羞赧嬌憨的雪影…….


    雪影,這個小女人本性熱情如火,十分冰雪聰明,腦筋裏充滿了各式各樣的鬼主意,總是讓人捉摸不清,名副其實,令人著迷。


    風騫理早在出門采買的那天,誤打誤撞得知她本名叫做炎雪影之後,就不再當她是「秦無幻」了。


    就算她是「秦無幻」,也無損他對她日漸加深的喜愛。


    他甚至已經想好等他的身子骨再好一起了也許可以設法激怒她,來個霸王硬上弓……


    「風三少爺。」一個龔府下人打扮的牌女,忽然神情凝重的打斷風騫理的思緒,在沒有驚動其他人的情形之下,很快的說出來意,「風三夫人方才在花園裏出了意外,落水了……」


    風騫理當下心急如焚,二話不說就讓婢女帶路,一踏進那間過分安靜的廂房裏,風騫理立刻直奔床榻上背對他的女子,大掌撫上那個纖細的肩膀,憂心仲仲的低聲呢喃,「娘子,你還好嗎?」


    「公子……」一陣如夢似幻的禮語,讓人聽了骨頭酥軟,原本一臉憂慮的風騫理卻像是見到了毒蛇般的收手,同時迅速後退幾步,鳳眼裏的溫柔關切被重重怒火給瞬間蒸發。


    不過一個心跳的刹那,風騫理已經明白自己讓人設計了,誰有那個能耐,在龔家別館隻手遮天?還找來餘小荷!


    「公子……」餘小荷早已轉過身來斜倚在床上,隻穿著輕薄透明的裏衣,似有若無的微泄春光,「是我啊,你的荷兒。」


    「風某無意打擾夫人休憩,失禮了。」風騫理卻看也不看她一眼,冷漠的轉身離去。


    餘小荷頓時嚶嚶啜泣了起來,一臉哀怨。


    「原來公子有了新人,便忘了舊人,早就不愛奴家了。」不知情的人,還以為餘小荷才是慘遭背叛的那一個呢。


    不過這句話倒是成功讓風騫理止住腳步,還緩緩回過身來,濃密的眼聽遮住鳳眼裏逐漸醞釀的情緒,「夫人這句話,可就說得有失公允。」


    餘小荷美眸綻放出喜悅的光芒,以為他回心轉意,正要下床投懷送抱,卻讓風騫理下一句話給硬生生的定在床榻上。


    「我風騫理跟死神搏鬥了半年多之後才發現,我根本沒愛過你!」那幾近病態的迷戀,差那麽一點點,就要了他的命哪!


    「你果然還是在怨我。」餘小荷苦笑了一下,卻再也不敢迎視那雙清亮有神的眼睛,一徑的維持垂首哀怨的姿態。


    從前,他總是會對這樣的她心生不忍。


    「我當然怨你。」沒想到風騫理居然毫不客氣的審視她故作柔弱無助的模樣,語氣冰冷的指出他一直不肯麵對的事實。


    「怨你明知我對你如癡如狂,卻仍狠心下毒害我!」最後幾個字,他還刻意加重了語氣,把她那張臉上的驚慌心虛盡收眼底。


    「我沒有……我不是……」餘小荷心中駭然,眼神閃爍遊移,腦中瘋狂的回想自己是如何露出破綻。


    「以前的風騫理喜愛你潔身自愛,出淤泥而不染,喜愛你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因出身卑微而不求上進自甘墮落,喜愛你性情單純,不懂勾心鬥角。」


    麵對這樣的否認,風騫理並不意外,隻是為自己過去的執著感到不值。


    「現在的風騫理卻已經看出你美麗的外表下隻有一顆懦弱腐朽的心,對於已經發生的事情,你不但不曾虛心檢討,也沒有勇氣承認錯誤。既然已經選擇當琛王爺的小妾,居然還公然勾搭我,和別人串通好設計我前來……當真以為我會和你舊情複燃?」風騫理說到這裏,甚至微笑了起來,口氣中盡是自嘲,「餘小荷,原來我風騫理在你心中,也不過如此。」


    他果然是高估自己了。


    「夠了!我也是身不由己,你以為我當莫如此無情?」餘小荷被他指責得顏麵盡失,怎麽也無法接受曾經如此愛寵憐惜她的男子,竟然用這樣冷漠無情的口氣跟她說話。


    風騫理冷哼一聲,目光凜冽的直視那張羞憤異常的臉龐。


    「從你騙我喝下毒酒之後,你我之間哪還容得下情字!」他不願再糟蹋自己。


    「你怎麽知道?」餘小荷慌了,就連哭著的時候都別具美戲。


    「雙飛燕。」


    風騫理冷冰冰的吐出三個字,終於讓她崩潰。


    「我真的……真的不知道……他們沒跟我說那是毒酒!我以為那個千金難求的『雙飛燕』,會讓你這輩子都愛著我!」她隻是想要確定他會永遠愛著她,無論她做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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