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她落水的確是他害的,但怎麽說人也是他救的,兩相抵銷,這時候似乎說什麽都不恰當,她索性一句話都不說了。


    她一不說話,任守一反而覺得自己是真讓她生氣了,平日那不羈的樣子沒了,臉上頓時露出了幾分著急。


    「姑娘,你別生氣,我隻是……隻是見你一個姑娘家蹲在水邊,擔心你該不會是迷了路或者是……」想做什麽傻事,後頭這話沒說完,他馬上就收了嘴,然後傻傻的對著她尷尬的笑著。


    沈蔓娘隻是不愛說話卻不傻,聽他這麽說也知道那沒說完的話是想說些什麽。


    她的唇角淡淡勾起一抹弧度,聲音輕輕的說:「不管如何,多謝公子好意。」


    她不過是嘴角輕揚,但這甚至不算是笑容的笑,就讓任守一有些恍神了。


    一時之間,他隻覺得自己的心,似乎亂了。


    這個發現、這個感覺他不能說好,甚至理智在提醒著他,他是一個已經定了親的男人,最好現在趕緊遠離這姑娘,偏偏他無法做到,腳甚至像紮了根似的,粘在原地不肯動彈。


    不!應該說即使動了也是跟隨著那姑娘移動的方向。


    看著眼前男人傻楞楞的樣子,沈蔓娘暗自猜測他或許是哪家不知世事的公子出來遊玩。


    她站直了身子,雖然還是有些冷意,但她知道於禮她不應該收下身上這件溫暖的大氅,隻能脫了下來,遞還給他,「公子,這大氅雖然已經被我弄濕了,但還是還給你吧。」


    沈蔓娘這舉動讓任守一心中頓時有些不悅,他抖了抖衣服,強勢的又披在她身上,甚至主動替她將脖子上的係帶給仔仔細細地綁好,還心細的打了個結,接著他仔細的看了又看,確定她整個人都包裹在大氅裏頭,才滿意的笑了笑。


    他那孩子氣的笑容讓她在心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測,雖說她還想脫去大整還給人家,偏偏那係帶綁得死緊,不說平日她要解開也得花點時間,就說現在剛泡了水、手還抖著的她,要想解開就得更花時間了。


    罷了!反正這大氅也給她弄濕了,頂多回家的時候她別穿下車讓人說閑話,到時候洗淨了再看要怎麽送還給他。


    這麽想著,她也沒再動手去解係帶,而是淡淡看了他一眼,問道:「那就多謝公子好意,還請公子留下貴府所在,等我回去後把大氅洗淨了,就請人送回去。」


    「不用客氣!不過就是一件衣服而已。」見她打算收下自己的好意,他還巴不得能多送她幾件,哪裏會在意她是否要送還東西。


    「公子不收回,豈不是讓我有貪人財物之嫌?」她輕皺著眉道。


    見她麵露不悅,他連忙急急忙忙辯解,「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真的不用急著還我,呃……我是見姑娘的衣裳都挺單薄的……還有你的聲音像是喝多了水、受了寒,給咳啞了,想來還是穿得保暖一點好些……」


    她聳聳肩,打斷了他的話,眼神直勾勾看著他,「我的嗓子本來就是這樣了。」


    她剛剛還在想怎麽這個男人對於她粗啞的嗓子沒什麽反應,卻沒想到他一開始就誤會了,還以為她的嗓子是因為剛剛嗆水咳啞的。


    聽她說得直接,任守一這時候隻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瞧瞧他從剛剛到現在都做了什麽、說了什麽?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的口舌如此蠢笨,像個呆瓜一樣在她麵前怎麽做、怎麽說都不對,沒表現出自己的風度也就罷了,還幾乎無時無刻的都在犯傻出糗。


    沈蔓娘對於自己突然說出這件事也很意外,畢竟眼前不過是個完全陌生的人,說出這件事對她的名聲沒有任何好處,但是看到他有些顛三倒四的想解釋,她不想讓他以為這嗓音是他所害,也就那麽自然而然的將實話脫口而出。


    說完之後,她不禁認真的想看看他的反應,想知道他是不是也如其他人一樣,對於她這粗如磨砂般的嗓音打心底嫌棄。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在乎這個人的想法,隻是直覺希望眼前這個男人能跟別人不一樣……


    任守一的嘴張張合合了幾次,最後終於讓他硬擠出一句話來,「我知道有幾個藥茶的方子對嗓子好,要不我煮點給你喝?呃,不對,應該是我把方子寫給你,然後你去抓了藥,自己煮來喝。」


    沒想到會聽到這種答案,再看向他一雙大眼裏滿是真摯,她臉上綻放了一個自己都沒發覺、淺淡卻放鬆的笑容。


    「謝謝。」


    「不……不客氣。」他再次被她的笑容給迷了魂,結結巴巴的說著。


    沈蔓娘看著他又開始犯傻,搖了搖頭,這次沒再多說話,而是自己接起落在地上的帷帽重新戴上,拒絕了他的跟隨,自己一個人慢慢的徒步走下山。


    任守一遠遠跟著卻不曾靠近,他告訴自己,他隻是擔心,沒多想什麽,然而一雙眼睛卻再也無法放開眼前那抹身影。


    沈蔓娘對於後頭那個傻氣男人的舉動一無所知,隻是淡淡的抿嘴笑著。


    她想,她會記著,曾經有一個陌生的男人,不嫌棄她的啞嗓子,甚至還傻楞楞的想要煮茶給她喝,她會永遠記著,即使這輩子再也不會再見到他——在她還不明白的時候,心裏卻已經悄悄將那人仔仔細細的刻印在心上。


    沈任兩家辦喜事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兩家的府邸各自張燈結彩自是不必說,就是沈蔓娘住的偏僻院落也不一樣了,往日安安靜靜的環境因為府裏的熱鬧,不時也可以聽見鑼鼓聲,或者是下人們紛紛擾擾的喧鬧聲。


    在任家過來迎親的前一晚,沈柔娘特地來找沈蔓娘,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一路上狀似熱絡的拉著她的手,親親熱熱的說:「妹妹,你都已經記入娘的名下了,說來也是我們沈家的嫡女,怎麽能老住那種偏僻的院落,等等我帶你去你的新住所,那裏布置得可好了。」


    沈蔓娘打心底不想理會她,尤其是她那明明就不想靠近卻硬裝出來的親熱,讓她看了很不舒服,連忙出聲推拒,「不了,我在現在的院子裏住得很好,就不用換地方了。」


    聽她那聲音又粗又低的,在這夜裏聽起來格外嚇人,沈柔娘忍住想摸上手臂上雞皮疙瘩的衝動,硬是裝出一抹親切的笑,「先別拒絕得這麽快,看看屋子再說吧,這可是我跟娘的心意。」


    沈蔓娘被她拉著走進一個小院子裏,一進院子就見幾個丫鬟站在外頭開門、打簾子,剛進門坐下,又馬上有兩個小丫鬟上點心茶水,一個個安靜得很、手腳俐落,看得出來規矩很好。


    她看著手上的杯子,那淺黃色的茶水泛起一圈圈漣漪,她有些心不在焉的聽沈柔娘滔滔不絕的介紹這院落。


    「這院落可是娘吩咐人要好好布置的,這裏的東西件件都是名貴的不說,就是這屋子裏伺候的人,也都是調教得極好,絕對守規矩,想來妹妹過來住下,一定會順心。」沈柔娘打量了四周一眼,又讓人去捧了一盒首飾過來,語氣又妒又羨的說:「妹妹瞧瞧,這一盒子的首飾都是娘給的,有些是我求都求不來的,這下可全讓妹妹得去了。」


    看了她一眼,沈蔓娘語氣平淡的說:「姊姊若是想要,不妨自己拿走,這院子就是讓你來住也不是問題。」


    她們母女倆自己腦子不好,也以為她的腦子不好了?


    她們買東西用的銀兩都是從她那裏支用的,這盒子裏的東西花了多少錢、她們自己的首飾又花了多少銀兩,她會不知道嗎?真以為隨便示幾句好就可以把人當傻子耍嗎?


    沈柔娘一臉悻悻然,把手裏的東西又丟回盒子裏,臉上那妒羨的表情也換了下去,心中卻不悅的暗罵著。


    真把自己當回事了!要不是為了明兒個的計劃,哪能讓你在這裏囂張!她在心裏胡亂咒罵了一番,但一想到明天的計劃,還是咬著牙忍了下來。


    「嗬嗬~妹妹真是愛說笑,這既然是給妹妹準備的,我哪有搶的道理,不過是稱讚幾句罷了。」說著,她還懊惱的揮了揮帕子,「是我話說得不好,讓妹妹誤會了吧?!」


    沈蔓娘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是不是誤會大家心裏各自明白就好,反正她隻想自己安居一地,並不想和她們母女倆起什麽衝突,在她們沒惹惱她的前提下,她願意表麵上和她們和平共處。


    「沒有誤會,假如無事我就先走了。」她不想惹她們,卻不代表自己沒有脾氣,可以一直讓她們耍著玩,反正她已經不想知道她們在玩什麽花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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