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我的母妃常在這兒沐浴,瀲瀲,她有一頭烏黑長發,就像你……”


    周夏瀲不曾見過趙闕宇的母親,聽說她很久以前就去世了。亦有傳聞,她是為了能助兒子登上皇位,不惜施了手段與先皇後季漣氏同歸於盡……總之,關於這個女子與先皇後的死因,是夏楚宮中諱莫如深的秘密,誰也不敢提及。


    她自然也不敢多問,隻是擁著趙闕宇,聽著他的心跳聲。


    假如真心愛他,有些事情不必多問,隻需傾聽即可……


    忽地,趙闕宇環繞在她腹間的臂膀微微收斂,他的呼吸似乎驟然變得急促,冷不防將她一把抱了起來,浸入水中。


    周夏瀲剛“啊”了一聲,就被他的熱吻深深堵住了櫻唇,溫暖的泉水漸漸慢過她的身子,一團熾熱包裹著她,分不清是水,還是他的懷抱……


    該是時候了吧?他一直沒讓她成為他“真正的”妃子,這一刻,他們終於可以突破屏障,縫緒纏綿……


    然而他的唇吻忽然停滯,輕輕將她推出半寸,深深喘息著,平複了心境。


    “闕宇?”周夏瀲眸中流露出不解。他明明下腹欲望己昂揚難耐,為何……為何要破壞這親昵溫柔的一刻?


    “瀲瀲,還不是時候。”趙闕宇低沉地道,“等等,再等等吧——”


    什麽意思?還需要等什麽?花前月下,佳人在懷,他到底在猶穆什麽?


    她之前其實一直很畏懼這件事,害怕初夜的疼痛與落紅,然而此刻她卻是隱隱失落。


    難道,她還不配做他的妻子嗎?他看起來如此愛她,為何到了這時刻,卻讓她覺得他的愛意飄忽、伸手不能觸及……


    周夏瀲將臉側過去,避免與他四目對視,以免他發現自己的不快。此刻,哪怕一隻綺麗的蝴蝶掠過水麵,也不再能令她愉悅。


    清晨,趙闕宇帶著人馬狩獵去了。


    他去的時候周夏瀲仍在半夢半醒間,隻聽他似乎喚了她一聲,問她願不願一同前往,她迷迷糊糊地合糊應著,轉身又睡去,之後,四周便安靜起來。


    當她睜開眼睛的時候,隻看到身側空蕩蕩的,雖然知道他早已離開,卻仍有些失落。


    的確,她對狩獵沒什麽興趣,從蝴蝶泉回來之後,她的心中也一直不爽快,存心不搭理他。但他就這樣自己去了,還是會讓她覺得失落。


    其實想想,他有什麽錯?身為帝王,他能這樣待她已是不易,她還奢求什麽?


    周夏瀲披上外衣,靠在床頭,愣愣發呆,直到宮婢端進洗漱器皿,她才回過神來。


    “皇上跟東安郡王他們狩獵去了,吩咐奴婢伺候娘娘用膳。”宮婢稟報,“皇上說,狩獵是男人的玩意兒,娘娘定不喜歡。娘娘若覺得悶,可四處隨便走走,淮江附近的景致很不錯的。”


    不錯,將獵是男人的玩意兒,帶了她來反倒多餘。趙闕宇每年都要與幾位郡王會獵於此,想必是有政務相商,消遣倒在其次。


    既然他忙著,她也不閑著,況且眼下手頭上正好也有一樁正事。


    “來人。”周夏瀲打扮妥當,對簾外侍衛道:“給本宮備車”


    “娘娘這是要去哪兒?”侍衛看見她掀開簾子,立刻躬身上前問。


    “這附近有個叫鄔子村的地方嗎?”她抬眸望著簾外的明豔陽光。秋高氣爽的天氣,卻沒能讓她心情好起來。


    “娘娘要去鄔子村?”侍衛連忙道:“可是有什麽要緊的事?皇上臨行前吩咐過,要屬下隨行保護娘娘。”


    “哦?這附近不太平嗎?皇上可說了,本宮可隨意走走的。”


    侍衛猶豫片刻,退開一步回答,“娘娘請自便,屬下多言了。”


    “好,那本宮就自己去了。”周夏瀲微微一笑,當下帶了兩名宮女隨侍,要人駕了馬車往鄔子村而去。


    說來有點可笑,趙闕宇不與她親近,她便生氣?嗬,有什麽好氣的從前,她因為害羞,還躲著他呢……


    難以描述此刻的心情,隻覺得若不出去走走,整天困在這帳蓬裏,她會更加鬱悶。幸好,她還有這封信。


    本來,差人去送信即可,但她想親自到鄔子村看看,奶娘的故鄉聽說是個景致清秀美麗的地方,看了大概能纖解她的心情。


    周夏瀲知道趙闕宇一定會派人暗中保護她,倒也懶得點破此事,由著那幫侍衛充當她的“尾巴”。


    鄔子村,果然是個山明水秀之處,雖地處北境,卻並不荒蕪,一排小白楊林立羊腸小道邊,倒別有一番風味。


    她按著妹妹那日轉告的指示,尋到了奶娘的家。據說奶娘家裏也沒什麽親人了,隻剩一個侄兒繼承了家業,如今全權打點諸項事宜。


    周夏瀲敲了敲院門,卻見門扉虛掩,隱約可聽見一陣琴聲。


    她心下詫異,顧不得多想便推門往內張望,隻見孤樹下、石桌前,正坐著一青衣男子,琴聲便出自他的指間。


    他是誰?奶娘家哪裏來的這清俊人物?雖是青色布衫,卻如世外仙人一般,周身風雅。


    那男子見她推門進來,也並不詫異,隻微笑地起身道:“敢問這位姑娘可是儷妃娘娘派來的?”


    周夏瀲一怔。沒料到隻瞧她一眼,她的身分便被這男子猜中了七八分,奶娘家何曾出了如此聰慧之人?


    “這是顧家?”她示意兩名宮女不必出聲,邁上前親自問道。


    “不錯。”男子點頭,“聽聞在下的姑母有信要從京城寄來,看姑娘的衣著不凡,像極從京裏來的,在下猜的可對嗎?”


    “的確有一封信在我這兒。公子姓顧?”周夏瀲再問。


    “不錯,在下正是儷妃乳母的親侄。”他施了個禮,“多謝姑娘千裏傳書。”


    她好奇地對他上下打量,“想不到顧嫉婉有一個這麽出眾的侄兒,你看來實在不像一般鄉野之人。”


    “不瞞姑娘說,在下也曾在京城待過幾年。”男子笑道,“本想考科舉的,可惜家中人丁單薄,父親去世時被迫回鄉,待久了,少年時的誌向也被漸漸磨滅。”


    “這豈不可惜?”她不由得感慨。


    “想來京中也不缺風雅之人,有何可惜?在下在這山明水秀之處,倒也過得逍遙。”男子的言語十分爽朗。


    周夏瀲微微一笑,將書信遞上前去,目光流轉之餘,卻見琴案旁還擱著一本策論集。這策論集她曾在禦書房見過,連趙闕宇都說極難讀懂,可見此男子之博學。


    “顧公子果然是有學問的,”她拿起書籍翻了翻,“為何不請儷妃娘娘,向皇上舉薦一二?顧家若出了為官的子嗣,顧婢嬤想必也會十分高興吧。”


    “姑母說,皇上雖然疼愛儷妃,咱們卻也不能給儷妃多添麻煩,以免龍心不悅時,牽連儷妃。”


    “哦?”她眉心一凝,“皇上極是疼愛儷妃,施予這點恩賜,想必不難。”


    “姑娘是儷妃身邊的人,也應該知道天子之心最是難測。二楞何其無辜,皇上不也說殺便殺了?”男子淡淡的語氣。


    是啊,就連這離京城千裏的地方,人人都明白的事,她為何還是想不通呢?


    趙闕宇是天子,天子素來喜怒無常,就算她猜不透他的心思又如何?以他九五之尊的身分,也不必向她多加解釋。趁著他還喜歡她,享受他的寵愛就好了,何必深究……


    隻不過,這樣的相處方式時常讓她覺得迷茫蒼涼,就像這深秋的天氣,越往前走,越走進蕭瑟裏,找不到方向。


    “儷妃娘娘遣人昔在下千裏傳書,在下不甚感激,”男子遞上一個錦囊,“煩請姑娘將此薄禮交予儷妃,聊表在下心意。”


    “這是什麽?”周夏瀲不解。


    “是儷妃娘娘將來用得著的東西。”男子微笑,“現在不必急著打開,有朝一日,若儷妃娘娘遇上天大的難事,希望能助她一臂之力。”


    周夏瀲默默接過錦囊,依舊滿麵迷惑。


    “天大的難事?”她喃喃道。


    “嗬,以防萬一而已。”男子解釋,“在下當然是祝福儷妃娘娘能一生無憂,不必用到此物。”


    一生無憂?這當然是天下女子都渴望的事,隻不過,古往今來又有誰能享此福澤?


    在她看來,一切平安,平靜如水,即可。


    回到營地,周夏瀲沒料到趙闕宇已在她的帳蓬裏。


    天還沒完全黑下來,遠山邊隻飄著抹晚霞,他站在窗前遠眺,不知在想什麽。


    她猶豫了一陣子,才輕輕走過去,站定在他的身側。


    “回來了。”他語氣極平靜,對她私自外出倒也沒加責備,“先歇一歇再用膳吧,否則對脾胃不好。”


    他怎沒問她去了哪兒?嗬,也對,那些侍衛大概早就享告過他了。


    “闕宇,你在看什麽?”周夏瀲見他目光凝視著遠方,不由得有些好奇。


    “我在等天暗下來。”趙闕宇低聲道,“瀲瀲,你知道嗎?寒露的時候,這裏能看到北芒星。”


    “什麽是北芒星?”她隻聽說過牛郎織女星。


    “北芒星是我母妃告訴我的故事中的一顆星,隻有在秋冬才能看見。聽我母妃說,看見北芒星的人能一生幸福。”


    周夏瀲一怔,不知為何,心頭忽然升起一絲暖意。無論北芒星是什麽星,他這說法,她十分喜歡。


    “瀲瀲我們在這裏一直待到寒露好不好?”趙闕宇回身攬住她,“一起看看北芒星——”


    她不由得微笑,昨夜的種種不快頓時煙消雲散,不再介懷。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個樣子的,就算心裏對他再氣再惱,隻要他對自己溫柔地說幾句話,愁緒心結便在心中冰融消釋。


    她靠到趙闕宇懷裏,微微點頭。


    “瀲瀲什麽時候變得這樣乖巧了?”他仿佛很喜愛她此刻的嬌柔模樣,托起她的下巴,意欲親吻。


    “皇上——”她正心跳起伏著,帳外卻有不知趣的人開口,嚇得她連忙退開一步,輕理雲鬢。


    趙闕宇不禁笑起來,依舊將她納進懷裏,高聲問帳外的人,“什麽事?”


    “上次儷妃娘娘鳳頗受傷之事”帳外侍衛稟報,“已經查出眉目了。”


    此言一出,周夏瀲的身子不自覺地一顫,仿佛回憶起那日的驚懼,趙闕宇卻鎮定如常,撫摸著她的長發安慰著她。


    “是何人所為?”他冷聲問。


    帳外之人沒有立刻回答,似是難以啟齒。


    “說”趙闕宇厲聲道。


    “射傷儷妃娘娘的羽箭製作獨特,我們尋遍京中鐵器鋪子,終於找到線索……亦在瑩嬪娘娘的宮裏,發現了相同的東西……”侍衛低低地回道。


    瑩嬪?!周夏瀲瞪大眼睛,抬頭,看到趙闕宇臉上亦掠過一抹詫異的神色。


    “皇上,此事該如何處置?”侍衛輕聲問。


    “你速拿朕的手論回京,請皇後發落瑩嬪。”他冷冷回答,“至於普瑩嬪辦事的人,一律杖斃。”


    雖然這是常規的處置,但周夏瀲聽到“杖斃”二字,卻不免打了個冷顫。


    “回皇上,此事已經稟報給了皇後娘娘,娘娘依律將瑩嬪打入了冷宮。”侍衛道,“可瑩嬪哭鬧不休,說一定要見皇上一麵,否則寧可一死也不移宮。”


    “那就賜她一死吧。”趙闕宇淡淡道。


    周夏瀲凝眉,沒料到他的回答如此果斷。說來瑩嬪也是他寵愛多年的寵妃,這樣的冷靜雖是為了處事公正,卻難免讓人覺得他冷酷無情。


    “闕宇。”她忍不住說:“隻憑一支羽箭就定了瑩嬪的罪,似乎有欠妥當。咱們還是先回京看看再做定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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