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蘭欽指了兩個舞者送jessica去醫院, 而後下午的排練課由他親自坐鎮,因為這出意外, 現場本來應該會變得相當混亂, 但是abt現任的團長大魔王到來後, 所有人都不敢造次, 看熱鬧的亦或是想趁機三八幾句的,都統統閉緊了嘴,標準式芭蕾舞姿stand by。


    舞房和走廊,不過隔著一層靜音玻璃,梁挽從j妹受傷開始,到巴蘭欽聲色俱厲的質問結束, 都沒能為自己辨上一句。事實上,她也不想為自己找任何理由,即便她是無心的, 可若不是因為她這個始作俑者, j妹壓根就不會弄傷腳踝。


    我不殺伯仁, 伯仁卻因我而死。


    沒有什麽區別的,不是嗎?


    一個芭蕾舞者的光輝歲月就這麽幾年,說是吃青春飯也不為過, 比起年齡增長帶來的疲態, 傷病才是最可怕的存在,每一次受傷,無論大小,都是對職業生涯的重挫。梁挽不敢想象j妹現在有多崩潰, 她甚至連跟在他們後邊去醫院的勇氣都沒有。


    她坐在盥洗室的隔間裏,整整兩個小時,手機通訊錄翻到了j妹的電話,猶豫了很久卻遲遲沒有摁下。直到黑人保潔第三次過來敲門,詢問她是否需要幫助時,梁挽才失魂落魄地出來,在保潔大媽驚詫的眼神裏揚手用力甩了自個兒一個巴掌。


    說實話挺疼,但隻要想起方才jessica倒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尖叫聲,她覺得這等自虐根本中和不了愧疚心。夕陽快要降臨前,最終梁挽還是叫了的士準備去醫院,這個點是高峰期,主幹道上此起彼伏的喇叭聲,她在堵車的間隙用英文給j妹發了條消息:


    【jessy,i\''msorry】


    意料之中的,沒有得到回複。


    靈魂的拷問在不斷鞭笞著良心,梁挽懊惱極了,她在想,如果今天她就安安分分在酒店裏陪著陸衍,不去蹭那根本不屬於自己的排練,是不是這些糟心事兒都不會發生了?


    簡直了。


    這大概是老天爺對她狂妄野心的懲罰吧。


    眼看著目的地近在遲尺,梁挽沒能做好麵對jessica的準備,她在出租車的後排煎熬地擺弄著手機,無意又翻到了今天清晨楊慧珊發過來的消息,她差點忘了,今晚八點整對方會到達紐約,他們之間有一個見麵的約定。梁挽低頭再看了眼時間,發現這裏大塞車真的離譜,距離她出來半個多小時了,就這麽五公裏路,居然還沒開到。


    幸好醫院的標誌已經能看到了,她匆匆付了車錢,直接選擇步行。紐約的醫療中心比國內的空一些,大概是需要提早預約的原因,看病的人不太多,一樓走廊上空蕩蕩。梁挽並不知道jessica如今所在的位置,抱著碰運氣的想法去了急診室。


    淺藍色的簾子將急救床位分開,她的視線搜尋了一圈,在最盡頭處看到了j妹,之前陪著過來的兩位團員正俯下身寬慰著她,隨後護士過來趕人,他們就離開了。梁挽在外頭同兩人撞了個正著,一個是俄羅斯過來的高個妹子,之前迎新會上曾經一起喝過酒,平日裏關係還算可以,所以對方並沒有表示出惡意,在梁挽探詢的視線裏聳了聳肩,解釋道:“並不算很糟糕,別太擔心。”


    隻是另一位就不太友好了,眼神帶著薄怒,用口音濃重的北歐腔譴責:“j骨裂了,至少要靜養兩個月,春夏季的首演徹底泡湯,你可以開心地頂替她的位置了。”


    梁挽慢吞吞垂下了頭,耳朵上的灼熱叫她百口莫辯,俄羅斯妹子覺得尷尬,趕緊連拉帶拽地將同伴帶走了。急診室門外又剩下她一人,她失魂落魄地靠著牆,聽著裏頭隱隱約約傳來的低低呼痛聲,愈加難受。


    也不知過了多久,護工推著坐在輪椅上的jessica出來了。


    突然打了個照麵,兩人都有點懵。


    梁挽一下子就挺直了脊梁,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無奈那句【你還好嗎】的問候怎麽都沒臉說出口。j妹的眼圈完全是紅的,她素來上課都喜歡畫一個精致的眼妝,這會兒眼影全暈了,瞧上去相當狼狽。


    護工挺識趣,留給兩個小姑娘獨處的時間,先行去忙別的了。梁挽繞到輪椅的後邊,手才剛剛搭上椅背,就聽到了jessica開口——


    “你回去吧。”


    梁挽心裏咯噔一聲,鼻頭一陣酸脹,為這在異國他鄉即將逝去的友情而遺憾,她有千百句話可以表明忠心和歉意,然而最終她默默繞到了輪椅前,機械地重複道:“sorry,全是我的錯。”


    j的眼淚大顆落下:“我並不怪你,這是個意外。”她哽咽道:“我隻是現在不太想麵對你,你能明白嗎?”


    明白。


    太明白了。


    梁挽捫心自問,若是將她們兩個的位置換一換,設身處地去想,她隻會比j妹的態度更惡劣。那可是abt每一年開年的首演,大都會歌劇院哪次不是爆滿?多少芭蕾新星都是從那裏冉冉升起,而後一帆風順地漫步在星河大道裏。


    至於jessica,她本來可以擁有這次機會的,如今傷了最寶貴的腳踝,今後的每一次起跳,她的右腳注定會比左腳吃力更差一些,後遺症即便再小,都會在她的職業生涯裏劃上不完美的一筆。


    這一切,全是拜自己所賜。梁挽掐著手心,深深看了她一眼。


    沒有必要再多說了,希望她能不遺餘力地遷怒自己,隻要她心裏能稍微好過一些,什麽都可以。


    梁挽重新喚回了護工,轉頭離去時,終是沒有克製住,拿手背飛快地抹了一下眼淚。走出醫院,起夜了,馬路上的風突然變得冷冽,梁挽手扶著路燈,一點點蹲下身去係不知何時散開的鞋帶。


    而後,陸衍的電話不期而至。


    男人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清冽好聽,如低醇的美酒,醉人而不自知。


    “還在生我的氣?離家出走不回來了,恩?”


    也不知怎麽,本來沒有那麽想哭的,聽到他聲音的那一刻,梁挽憋不住了,她捂著嘴蹲在地上,壓住衝出喉嚨口的破碎抽泣,努力擠出字眼:“沒……”


    剛說了一個字,就被打斷了。


    “怎麽回事?”陸衍的語調變得有些狐疑:“你在哭?”


    “……”梁挽把聽筒拿遠了些,吸了吸鼻子,又嚐試著深呼吸,好不容易平靜下來後,才低聲道:“不是,我好像穿的外套有點兒薄,鼻子塞住了,可能是感冒的征兆。”


    聞言陸少爺也很幹脆:“發個定位過來,我去接你。”


    這霸道總裁範的關懷方式差點讓梁挽投降了,然而她今晚還有別的事要做,不得不找了個理由:“不用,今天排練得比較辛苦,都餓了,我跟幾個團裏的朋友去附近的中餐廳吃點宵夜。”頓了頓,她又補充:“稍微遲點回來,但也不會太晚,到時候讓……jessica送我,順路的。”


    陸衍是見過j妹的,更何況,他也不是那種限製女朋友自由的人,便答應了,隻是要求梁挽必須隔十分鍾報一次平安。


    十分鍾。


    虧他想得出來。


    梁挽沒轍,隨口應下,轉頭上了taxi直奔肯尼迪機場。黃金時間段的航站樓比起菜市場,不容多讓,人聲鼎沸,到處是拖著行李箱的旅客和揮舞著接機牌的路人們,她費勁地在人群間穿梭,靠著不間斷的通話語音,成功和楊慧珊匯合。


    意外的是,來人並不止楊秘書一位。


    梁挽驚訝地望著麵前身穿立領西裝的陸晉明,他的頭發大半花白,精神狀態顯然比上一回見麵更糟糕一些,眼睛因為十二個小時的航班飛行布滿了紅血絲。


    在頭等艙不睡覺還能頂著一雙兔子眼的,不是公務繁忙就是心思過重。對於陸晉明來說,無疑是後者了,陸衍的事情成了這位商業帝國大佬心上的一塊頑石,自從周醫生告知了兒子的真是病情後,他開始夜不能寐,連後頭娶的嬌妻都顧不上,整晚整晚地歎氣。


    他知道陸衍任性慣了,不喜歡被人擺弄,他也沒法子壓著兒子去美國治病。最終還是楊惠姍出了主意,說一起飛去紐約,看看到底情況如何,若是小陸總還那麽不將身體當回事,幹脆采取強硬手段。


    強硬手段?


    一語點醒夢中人,陸晉明思慮很久,選擇帶上了四個保鏢。他一把年紀了,不可能再生一個兒子,陸家不能絕後,也不能讓辛苦打下的江山讓給外姓的陌生人。


    於是,楊慧珊在他的示意下聯係了梁挽。


    裏應外合,老狐狸,依舊狡詐的很。


    梁挽在起初的詫異過後,禮貌地上去打招呼:“陸叔叔。”她沒問【您怎麽來了】這種弱智的問題,乖巧地跟著坐上早早等在機場外的邁巴赫。


    楊慧珊從副駕駛座回過頭來:“梁小姐,方便說一說小陸總目前的狀況嗎?我們董事長很擔心。”


    她還有說不方便的權利嗎?梁挽頭皮一陣發麻,不過三十秒後她就釋然了。雖然早上出門前答應過陸衍不會再強迫他去做精神治療,但老實講,這個狗屁承諾在她心裏無非是權宜之計罷了。


    她比任何人都希望陸衍活得沒心沒肺,也比任何時候都希望他能忘卻前塵舊事,開始新的生活。


    幾乎沒有什麽掙紮的,梁挽就在陸晉明高深莫測中的微笑裏選擇了坦白,她一五一十描述了陸少爺近來的狀況,包括他大劑量服用鎮定藥物,包括他從未去美國的心理研究院診斷病情。


    陸晉明越聽眉頭便皺得越緊,眼角的紋路也一並隨著他的表情變得更深刻一些,他並沒有看向梁挽,反倒將窗打開了些,扭頭望著窗外風景,長長的歎息聲過後,他似是沮喪似是痛苦地低歎:“我的阿衍啊。”


    這一聲飽含了萬千惆悵,聽得梁挽和楊慧珊都心中酸楚。


    接下來的路途,誰都沒有開口講話。


    車子在麗思卡爾頓酒店前停下來,梁挽睜大眼:“您怎麽知道……”


    陸晉明淡淡道:“過去兩年的跨國生意都是阿衍處理的,這臭小子難伺候,在家裏認床,在外頭也要找舒心的酒店,你們住頂層對吧?”


    梁挽點點頭,隨即有些臉紅,這不就是間接承認同居了麽。


    不過陸晉明也沒心思打趣小兒女之間的□□,他在司機拉開門後一同下了車,同梁挽並肩前行,楊慧珊則先行快步去安排住宿事宜。十五分鍾後,三人一同坐上電梯,按了相同的樓層。


    陸晉明在分別前意味深長地衝梁挽笑了笑:“明天早上幫我看緊他。”語罷,他又拍拍小姑娘的肩膀:“發生任何事情都不要驚訝,你隻要記住,一切都是為了阿衍好。”


    楊慧珊跟著彎了彎唇,這表情在走廊的燈光下顯得莫名詭異。


    梁挽沒忍住打了個寒顫,回到房間,恰逢陸衍剛沐浴完,從衛生間探出身來。他上半身自然沒穿衣服,細細窄窄的精瘦腰身,鎖骨橫直精致,搭著濕漉漉的黑發,隻差沒在臉上寫【性感】二字。


    “那麽晚。”他低下頭來索吻,鼻音濃重。


    男色惑人,梁挽這一晚卻異常堅決地抵抗住了誘惑,大概是心虛,又或者是什麽亂七八糟的情緒,她緊咬著牙關不讓他的舌頭煽風點火。


    小姑娘嗚嗚咽咽的,像是拒絕,偏偏又不夠徹底,陸衍喉結滾了滾,嘴唇轉移陣地,來到她那白玉瓊漿一般的耳垂處,她這裏最敏感,他再清楚不過了。


    梁挽在那致命呼吸湊近的一刻,如驚弓之鳥,瞬間就抱著耳朵跳開了。


    陸少爺眯著眼:“什麽意思?”他自認夠君子了,同床共枕這麽多次,從沒有真正占有過她,怎麽現在連碰都不給碰了?


    梁挽做賊心虛地打了個哈欠:“我特別累,去衝個澡,然後想馬上睡覺。”


    陸衍扯了下嘴角,隻當她害羞,到底沒說什麽,等她從浴室出來後,就摟著軟玉溫香一同睡了。


    隻是第二天早上,原本說好的客房送餐人員變成了四位黑西裝的彪形大漢後,他的臉色就不怎麽好看了。那四人顯然是有備而來,沒等他開口就直接動手了。


    一切就在電光石火間。


    心比天高的陸少爺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敵人早早埋伏,他眉間陰鷙,雙手被捆在身後,再被一推,倒退著回到房間裏,外頭的人順勢跟著進來,關上了房門。


    梁挽昨天被打過預防針,因此很鎮定,早早退到一邊,隻要不弄傷他,別的都不是問題。


    陸衍一開始還用眼神示意女朋友報警,後來見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亂轉,心生疑惑,再一看黑衣大漢們讓開後的那個人影,冷笑了聲:“老頭子,虎毒尚且不食子,你這演的是哪出?”


    陸晉明上前,語調依舊很平和:“沒什麽,既然你這麽大的人了還怕看醫生,那就讓你老子我好好陪陪你。”


    作者有話要說:陸衍:???????我特麽不怕看醫生。


    認真看了評論看了後台的訂閱,謝謝還在支持我的寶貝們。


    謝謝!


    無以為報,我會好好更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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