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了摸肩,原來忘了帶披風。他失笑地搖搖頭,繼續往樹林深處走。


    才走沒幾步,遠處出現一個金紅色的身影,令他雙目一亮,正想朝著她走過去,卻因看清她的處境而停步。


    身著紅衣獸皮的陸蕪,正聚精會神地舉著弓箭,對準一隻正在吃草的山羌。她專注的眼神,散發的霸氣,都讓他想到一隻伏低身子蓄勢待發的老虎,正準備出其不意地狩獵她的獵物。


    其實她真的很美,美得狂野自然,風揚起她帶著深金紅色的頭發,像是也掀起了她張揚的豔麗。若以一個男人的角度純欣賞,他會想要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美,但若摻雜了其他政治或心機的因素,他害怕她的美。


    以他的見識閱曆來說,他已不會被美色所惑,但經過一陣子的相處,她的單純與信任,就如同鋒利的虎爪般,在他的心頭上留下一道抹不去的疤痕,讓他不由自主的會去在意她,甚至在思維薄弱的時候,還會被她那放肆的風情迷惑片刻。


    突然嗖的一聲,她出箭了,那箭不偏不倚地射中了山羌,後者應聲倒地。陸蕪眉目染著得意的風采,欣然走了過去,一手將仍在掙紮的山羌提了起來,果真神力無窮。


    「太好了,今晚拿去給司大人加菜吧!」她笑著道。


    司儒之平靜的臉上若有似無地揚起一抹淡然的笑容,這時她隻想著他嗎?為什麽呢?他雖然隱約感受到她對他有意,卻不知已到了時刻掛念、這麽深刻的地步。


    在兩人的關係染上一層綺色後,他知道自己不該再胡思亂想,卻又不由得越想越古怪。


    搖了搖頭,他方舉步想向她那兒走去,又見她皺起了眉,瞪著手上已然不動的山羌。


    「這點肉不知夠不夠,我一人都能吃掉半頭牛了,司大人說不定吃不飽。」司儒之聞言哭笑不得,究竟有多少人能像她一樣,一餐能吃掉半頭牛?她倒將自身的特殊當常態了。


    他才踏出一步,陸蕪便機警地抬頭,看見他,那警戒的眼神陡然放柔,拎著山羌踏著喜悅的步伐而來。


    她的笑容,令司儒之不自覺也跟著笑了。


    「司大人,你也來打獵?」她看著他單薄的衣服,不由得挑起眉,放下手上的山羌,將身上的獸皮解下,不避諱地披在他身上。「天要冷了呀!你這京裏來的人肯定受不了的,怎麽不多穿一點……」


    司儒之根本來不及拒絕,一下子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已經為他係好了帶子,他隻好撫著肩上還帶著她餘溫的獸皮,怔然道謝。


    「謝什麽呢?我也不可能任你著涼吧,何況我還沒和你談詩論文、相敬如賓呢。」她笑得有些含蓄。


    相敬如賓……司儒之心裏一沉,突然想起自己的來意,卻又不知如何開口,隻能旁敲側擊地道:「陸蕪,這種話,以後還是少說吧。」


    「為什麽?」她不解地問,這話有什麽不能說的?


    「因為……」瞧著個性單純的她,他索性直說了,「因為村寨裏的人都在謠傳我們兩人的事,說是你……嗯,你對我有意,我想這種謠言還是別讓它被渲染擴大要好。」


    「渲染擴大?」陸蕪定定地望著他,神情認真,「他們說的沒錯啊!我是真的很喜歡你,他們要說,任他們去說就是。」


    「這……」司儒之啞口無言,金虎族的女兒果然大膽奔放,這種直率的回答真令人招架不住啊!


    「我們不適合的。」司儒之勸道。


    「哪裏不適合?」她偏著頭,一條理由都想不到。在她的想法裏,喜歡就是喜歡,還有什麽要考慮的?


    被她這麽一說,他還真的想不到有哪裏不適合。畢竟男喪妻女未嫁,就算真的有情愫又如何?甚至以他在部落裏受歡迎的程度,說不定娶了她,族人們還會額手稱慶,狂歡個三天三夜呢!


    但他……司儒之望著陸蕪,也說不上對她的感覺是什麽,若說隻是對妹妹的愛護疼惜,絕對不隻於此,這他無法欺騙自己;可若說是愛情,又似乎還沒到那種程度。


    畢竟像陸蕪這樣坦白直率,又一心一意隻戀他想他的人,世上大概也沒有別人了。他的心不是沒動,而是動得幅度還不夠大。


    「在下性子疏懶,恐怕不是良配……」他隻能先找理由勸退她,希望她想清楚。


    「懶?會嗎?懶就懶了嘛,你們中原首領……呃,是皇帝吧,交給你的事你有辦砸嗎?看來也沒有,所以懶有什麽關係呢?頂多以後你都躺在炕上,勞動的事我來就行了。」在陸蕪看來,這根本不是什麽問題。


    司儒之見一計不成,隻好再找另一個藉口。


    「但在下於名利地位也十分淡薄,在中原不過是個小官,你卻是金虎族首領,兩人似乎不太匹配。」


    「你若計較這個,首領讓你當好了。」雖說在金虎族裏,首領往往是最強者擔任,但他想當的話,她就轉任副手,誰敢欺負他,她就揍得那人的娘都認不得他!


    「不不不,在下絕沒有這個妄想。」他斷然否認。


    「那我就繼續當了,反正你不是懶嗎?當首領很煩的,不能一直犯懶。」她說得雲淡風輕,其實到現在,她還弄不清楚他顧慮那麽多做什麽。


    在金虎族裏,男女看上眼了,晚上拖進房裏隔天就是夫妻,頂多再補行儀式,為什麽中原人那麽麻煩,要考慮那麽多?


    「你或許是羨慕我的才名,但其實我隻是徒有虛名,什麽才子之類的,都是官場溢美之辭。」這句話,他倒說得三分真實。他知道陸蕪欣賞才子,就是不知她隻愛他的文才,或是真愛他的人。


    「能贏我就夠了,何況你不是狀元嗎?若你還不成,那中原其他文人都是飯桶了。」她輕鬆一句打發他。「族裏現在人人有書念,好像整個村寨都文雅了起來,這可都是你的功勞,別以為我傻,其實我都看在眼裏。若你光隻是會讀書,什麽事都做不好,我還真瞧不起你。」


    司儒之難說自己現在是什麽感覺,看來她真的不隻是仰慕他,而是紮紮實實的愛上他……這一瞬間,他原就有幾波漣漪的心湖,似乎被她翻騰了一陣,難以平自心。


    他看著她,像是在測試她的決心般再下一城,「在下……在下甚至身體虛弱,在族裏應該連孩兒都看不上。」


    「孩兒看不上,我看得上就好啊!何況你到族裏是來教人的,又不是來打打殺殺的,虛弱……頂多我多殺隻熊什麽的讓你補一補。」她聳了聳肩。


    「可是……」


    「唉,不要再可是了,就算你又懶又沒用,還是個徒有虛名的傻鵝,身體還弱到走路就會跌倒,那又如何?我喜歡就好了,所以你就不用一直把自己的缺點挖出來。你放心,我隻會更同情你,不會瞧不起你的。」她拍拍他的肩頭,像在安慰似的。


    徒有虛名的傻鵝?走路就會跌倒?他有把自己說得那麽差嗎?司儒之在心中苦笑,他似乎有些說過頭了。


    他希望的,就是要她瞧不起他,而不是同情他啊!否則他幹麽把自己眨得豬狗不如?


    他實在黔驢技窮,隻好說道:「但我現在對於男女之事……著實心如止水,畢竟我仍思念亡妻,舊情難了。」


    終於,陸蕪沉默了,這是她完全無法反駁的理由,他心裏已經有了別人,而她什麽時候才能達到那個條件,能在他心裏擠出一點空間容納自己呢?


    心裏有些酸意泛上,而酸中還帶點痛。


    「你果然還想她啊……那麽美麗溫柔,還知書達禮的人,難怪你會一直掛念著。唉,這我就真的比不上了。」她笑得有些勉強。


    見她的表情,司儒之突然覺得心頭不舒服,好像自己做錯了什麽。「在下並沒有比較你和萱兒的意思……」


    「沒關係沒關係,我會努力趕上她的。隻要你告訴我怎麽做,你說的話,我一定聽!」陸蕪倒是很快振作起來,笑容又恢複原來的燦爛。


    「我說的話你都聽?唉,你會後悔的……」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她撼動內心,他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司儒之解下自己肩上的獸皮,又披回她肩上,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原來覺得逾矩的動作,才一席話的時間,他做起來居然已經如此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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