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蕪隻能一直搖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因為他突然的動作讓她來不及反應,隻能僵在當場,看他替她綁上係帶。


    看著她全然信任的神情,一個想法在司儒之腦中漸漸成形,但某種複雜的心理矛盾讓他躊躇了一陣,最後才幽幽開口,「即使有危險的事,我說了你也聽?」


    「當然!」何況在力大無窮、武功高強的她心中,根本沒有什麽事是危險的。


    「好吧。」司儒之終於下定決心,雙眼一凝,方才帶著些曖昧的氣氛一下子全散了。「我要你同意,讓金虎族協助我天朝做一件大事。」


    「什麽大事?」她呆呆地問。


    「到狼族救人。」瞧她根本想都沒想就欲點頭,他心頭閃過一絲自厭,他不喜歡這麽利用她,便又在她開口前搶先道:「此事非同小可,你仔細想想再回答。」朝著她彎了彎唇,司儒之要自己硬下心,回頭走出樹林。


    風卷起一地落葉,陸蕪看著他的背影,突然也學起了司儒之,深深一歎。


    原來,他心中果然還是愛著前妻的,她要怎麽樣才能勝過那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美人兒呢?


    摸摸肩上他又還給她的披肩,一股暖意興起,但他的不斷推托,卻又寒了她的心。這是心思單純的陸蕪,第一次知道什麽叫為情所困。


    陸蕪毫無意外地答應了司儒之,願意配合涼州軍派遣金虎族人替天朝救人,因此,歐陽僉又急匆匆的趕來,怕他們做出什麽有損涼州軍及他個人利益的決定。


    如果按照歐陽僉的規劃,那麽該是涼州軍與金虎族分兵行進,於塞外會合,然後直襲狼族大本營,然而卻讓司儒之否決了,因為太過曠日廢時,且屆時歐陽僉必定會要求統帥全軍之權,可是率性的金虎族哪裏可能聽他的話。


    而若以陸蕪之計,那就更簡單了,根本沒有什麽計策可言,總之領兵打過去就對了,管他涼州軍來不來會合,反正金虎族人個個是勇士……


    當然,司儒之也否決了,這根本和送死沒兩樣,可不是每個人都和她一樣力大無窮,可以一個打十個。


    所以司儒之擬了一個聲東擊西的計劃,由金虎族引開狼族主力軍,涼州軍則至狼族部落救人。


    他考量的重點是,深入敵營凶險難測,所以由訓練有素的涼州軍來做,而金虎族與狼族一樣以騎兵見長,有來去如風的優點,引開敵人最妥,何況金虎族算是支援,讓他們涉險也不好。


    然而歐陽僉卻不願意自己的人赴險,厲聲抗議,陸蕪被他擾得煩了,為避免自己在議事時一刀斬了這人,索性答應雙邊交換任務,由涼州軍誘敵,金虎族深入。


    這下換司儒之頭痛了,雙方都選了各自最不擅長的事,他的謀劃就必須更精確,這下非得禪精竭慮,想犯懶都不成了。


    不過這也不是沒有好處,至少他能堂而皇之的與陸蕪隻論軍情,不論風月,也不用天天教琴被她荼毒耳朵,心思更不會一直飄向曖昧的那方麵去。隻是偶爾陸蕪那不加掩飾的愛慕眼光,總會讓他心神微動就是了。


    這陣子司儒之設計了一個戰陣,將族兵分成幾十個小組,每個小組各自練習小範圍的攻擊與防禦,比如幾個人專砍馬腳,幾個人專門撲殺,另幾個人負責防禦掩護等等,每個小組有組長,需時時注意元帥的旗令或鼓令,若其他組別遇到危險,也可以互相支援。


    在短時間內,主要任務又是襲營,這算是最有效率的方法了。


    終於到了出征那天,陸蕪調派了八千人馬,亂中有序的在廣場上集合,準備出兵。


    當司儒之換上戎服,帶著自己的親兵來到廣場時,一向紊亂不成法的金虎族兵,居然全安靜了下來。


    他點了點頭,站到廣場最前端的高台上,居高臨下地道:「諸位兄弟夥伴,上次狼族搶了我們的牛羊,殺死我們的親人朋友,如今,換我們攻入狼族,搶回我們的牛羊,救回我們的親人!」


    「搶回我們的牛羊,救回我們的親人!」此話一呼百諾,廣場上的血性男女們全熱血沸騰地應和著。


    「我們要用勇敢與強壯,讓狼族不敢再侵襲!」慷慨激昂地道。


    「我們要用勇敢與強壯,讓狼族不敢再侵襲!」震天似的口號響徹雲霄。


    金虎族以往都是說打就打,哪裏有這麽被精神激勵過,第一次這麽吼叫出來,讓他們個個更加充滿信心,深信此仗必勝。


    這也是司儒之要的結果,他說的每句話、做的每件事,都是經過精密思量,如今果然成功地鼓舞了士氣,也為這次的出征找到名正言順的理由。


    隻是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當他正要下高台,騎上馬出征時,陸蕪這天才不知從哪裏弄來一輛八輪大馬車,而前頭拉車的,居然還是兩批長隊的戰馬。


    「司大人,請上車!」陸蕪自以為幹了件好事,得意揚揚地掀開了車簾,「這是特地為司大人準備的,這次出征到狼族大本營,沿途必定辛苦,你在這車上要躺就躺、想睡就睡,也不用在馬上顛得那麽不舒服。」


    司儒之目瞪口呆地瞪著馬車,半晌後難以置信的目光慢慢移到她身上,他知道她的用意是想討好他,但卻用了最糟的方法。


    領兵出征,究竟有哪家的元帥會坐在舒適的大馬車裏指揮作戰,然後外頭殺得熱火朝天,裏頭睡得四腳朝天?


    見他目光變得凝肅,陸蕪不知為什麽突然心虛起來,難道弄輛馬車給他,又錯了嗎?


    司儒之不再理會她,刻意大聲說道:「給我解下戰馬!」


    陸蕪瞪大眼,「少了馬,這車要怎麽跑呢?」


    「大夥兒騎馬,我就騎馬,大夥兒睡地上,我就睡地上,我司儒之領兵,必與眾兵士同甘共苦,絕不會貪圖舒適!」


    「可是你這文人,要騎這麽久的馬……何況是你自己說你這人很懶的嘛……」陸蕪咕噥著。


    司儒之表情霎時變得鐵青,直接厲聲斥責她,「身為主帥,若不能事事以為表率,如何服人?難道眾軍士都躺著打仗嗎?軍令如山,你這副元帥更應服從,居然還有那麽多理由?」


    「我……」陸蕪頓時無語,她不過是想討好他,誰知道他會生這麽大的氣?而且是在這麽多人的麵前拿她出氣,偏偏他是心上人,她又無法反抗他,否則要是換了別人,她不一刀將其砍成兩段才怪!


    落寞及難堪的感覺襲上,陸蕪覺得心口有點酸,好像小時候自個兒上山去殺熊時,回家討好父母反被責怪一樣,空空的、痛痛的。


    「念你隻是初犯,暫不處罰,若再有違令之事,必依軍律行刑!」司儒之突然轉身對著台下大聲說道:「這便是軍律,人人都遵守,才能打勝仗!不聽令就隻有失敗的下場,你們是想成功還是失敗?」


    「要成功!我們要搶回牛羊、救回親人!」台下的兵士激動地大吼著。


    「好,出發!」


    司儒之下了出兵令,接著不再看陸蕪一眼,逕自下台坐上親兵為他備置的駿馬。陸蕪見狀,急忙叫人撤下馬車,自個兒也急忙策馬跟上。


    他……該不會不想她了吧?


    傻頭傻腦的陸蕪隻能暗自擔心,卻又不敢直接問他,再加上方才被他斥責,那種酸楚的感覺久久揮之不去,因此一路上表情落寞,完全失卻過去出征時那種意氣風發。


    總是在她後麵的金不換,將一切全看在眼裏,卻也隻能長長地歎口氣。男女之事……果然複雜啊!


    軍行二十日,漸漸深入大漠,樹林沒有了,城市沒有了,一眼望過去盡是黃澄澄的沙,風一吹起,磨得臉生疼。幸虧金虎族人長年與狼族交戰,早已習慣這種氣候,否則白日奇熱晚上奇冷,光是適應天氣就能搞死一堆人。


    但司儒之這個中原來的文人就慘了,為了鼓舞士氣身先士卒騎馬,結果就是掛在馬上搖搖欲墜。幸虧有他的親兵支持,也幸好他雖養尊處優,但在金虎族這強調武勇的地方生活,也學了幾個簡單把式,對於強身健體有莫大助益,因此才能撐到現在。


    現在,他開始想念陸蕪那輛馬車了,隻是有口難言,他還得當全軍的表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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