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然地從那些滿懷期待的少男少女們身旁走過,桑緲微垂首掩飾唇畔一絲薄涼的笑意。如此爭先恐後地想要踏入這高高在上的金色牢籠,隻為冰冷的繁華富貴和虛浮的尊榮而放棄了選擇真愛的權利和一生的自由,這樣的代價值得麽?


    站在妙音殿外的玉石台階下,仰頭望著那座金壁輝煌的宮殿,月色如水冷清地籠罩著帝王之家的繁華。


    殿外走廊一角,一抹淡寞的身影不被人注意。桑緲定睛一瞧,微有訝色地朝那抹人影走去。


    “姐姐!”隻到他出聲喚她,那抹人影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看向他。


    桑珠驚愕地轉頭看向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旁的桑緲,眼中的落寞來不及掩去。


    “怎麽了,為什麽一個人在這裏站著?”桑緲的語氣不似平日的冷漠低沉,沙啞的嗓音罕有的柔軟,在夜色中聽起來竟別有一番魅惑:“你怎麽還是穿的這身衣裳,那些小姐們個個都是花枝招展的呢!”


    她淡然笑道:“你以為我也像她們一樣麽?”


    桑緲瞟了眼殿門外絡繹不絕的人影,正色道:“她們怎麽能跟姐姐比呢,姐姐即使素衣裹身,脂粉不施,珠翠不飾也一樣的國色天香,天生麗質無人能及!”


    桑珠“撲哧”笑出聲來,伸手點了點桑緲的鼻尖:“唉呀,咱們的禁衛領軍,什麽時候變這麽活嘴滑舌了。”


    見她終於一掃方才的落寞,桑緲也咧開嘴笑起來:“姐姐還是換身漂亮點兒的衣裳吧,即使不為別的,也要為某人細心打扮一番啊!”


    桑珠怔怔地看著他臉上綻放的笑容,聽到最後一句話時,柔美的臉頰忽然浮上一抹嫣紅,她慌忙垂下纖長的睫毛掩飾眼中的羞澀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


    妙音殿上的金鍾敲響了第一聲,渾厚的鍾聲穿透無邊夜色漫散開去。九重宮闕之上,薄霧繚繞的帝王寢宮——朝陽宮的大門緩緩開啟,千萬盞宮燈如盛開在雲霧中的金蓮花迤儷而下。


    “咱們該去迎接甬帝了!”桑緲整了整身上的銀甲,大步朝妙音殿門口走去。


    “阿緲!”桑珠突然出聲。


    桑緲頓足,回身看向她。此時,妙音殿外已是人山人海,所有盛裝華服的王公貴族們列隊妙音殿外的玉石台階兩旁,翹首恭候帝王一行的到來。


    桑珠緩步走至他麵前,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然抬手撫上他的臉,細細描摹著那張冰冷的玄鐵麵具的輪廓,神色間透著淡淡的哀傷,輕語道:“我突然想起了玨兒小時候的模樣,那張臉蛋兒……如今,會是什麽樣子?”


    桑緲的身形一僵,倏地別過頭去,沉默了半晌才開口,聲音又恢複了平日的冷漠:“玨兒,永遠都是你心裏的模樣!”


    第二聲鍾聲敲響,妙音殿前的廣場上,兩縱手持宮燈的宮女出現在眾人的視線之中,金質鏤花宮燈透出的燈火將通往妙音殿的玉道映得雪亮,恍如白晝。


    桑緲立於禁衛之列,桑珠則加入王公貴族之中齊聲行禮。整齊劃一的禮頌聲中,身著金絲狐裘紫錦鵬紋袍,頭戴七彩琉璃金羽冠的象雄第十六代甬帝——桐格,緩緩步上妙音殿前的玉石台階,甬後拉珍則在世子桐青悒、大王子桐青藍、格來公主桐紫兒的簇擁下,緊隨其後步入妙音殿。


    第三聲鍾聲響起,甬帝立於妙音殿上頌讀祭奠祖先神的祭辭。禮畢,甬帝舉杯邀眾人同飲,宣布晚宴正式開始。


    妙音殿內絲竹管弦之聲不絕於耳,偶有歌吟笑呼之聲迭起。各部族的貴族妙齡少女紛紛獻歌獻舞,青春男兒舞文弄劍,一場勝過一場的表演精彩紛呈,令人目不暇接,引得喝彩聲連連不斷。


    甬帝桐格笑逐顏開地欣賞著眾人精心準備的節目,時不時看向自己的兒女們,那目光的暗示再明顯不過——這麽多的妙齡嬌女與青年才俊之中可有中意之人?


    然而令他頗感失望的是,他的兩個兒子和女兒似乎對眼前的景象一點也不感興趣。今日雲集於此的皆是王公貴族之後,個個出自名門,美女才俊不計其數,難道就沒一個能入得他們眼的?想當年,他也是在采花節的宮宴上對甬後拉珍一見鍾情的啊!


    甬帝桐格一生娶過兩個女人,第一個妻子在他還是世子的時候便病逝了,未留下一男半女。登上帝位之後,他又娶了其弟桐柏的初戀情人拉珍為妻,立為甬後,對其恩寵倍至,夫妻感情多年不減。拉珍婚後即為桐格相繼生下兩個王子,長子桐青藍自幼身體孱弱,雖尋遍名醫,卻仍無起色。時隔十年之後,年俞三旬的拉珍又為桐格誕下一女,已近花甲之年的甬帝桐格大喜,認為此女乃是上天格外的恩賜,取名紫兒,賜封小公主為格來公主,取其吉祥之意。列古格24年初,桐格下昭立年方十三歲的次子桐青悒為世子,繼承帝王大任。


    他看向一臉病弱的長子桐青藍,目光中滿是憐惜,而看向桐青悒的目光即驕傲又無奈。


    珊瑚羽冠,月色彩雲繡金鵬紋緞袍將桐青悒渾然天成的帝王之氣烘托得淋漓盡致,那張與拉珍如出一轍的絕色容貌令無數人驚豔。身為男子,那副絕色容貌不但未顯出半分柔弱,反倒因他天生淡漠如水的清冷性子而越顯得高傲,神祗般不容褻瀆。如此優秀的帝王之子,如今已過加冠之年,卻仍未娶妻立妃,甚至連姬妾也未納半個,年複一年,有關世子不近女色的種種流言肆起。


    不知何時,殿內的絲竹之聲漸淡。桐格抬頭望向大殿中央,歌舞早已散去,但見一襲淡雅的瑩綠纖影懷抱根卡徐徐步入大殿中央。


    “鎮北大將軍之女桑珠……”祝司官唱報節目時停頓了一下,似乎有些遲疑:“根卡獨奏——阿瑪嘞火!”


    話落,妙音殿裏一片嘩然。


    “根卡獨奏?”甬後拉珍極是驚訝地開口問到。


    “是。”桑珠抱著根卡欠身行禮,語調輕柔卻肯定。


    “嗬,這倒是新鮮!”拉珍看了看身旁的丈夫,緩緩說道:“根卡曆來都是與竹笛、紮木聶、揚琴、特琴、胡琴和串鈴為宮廷音樂囊瑪伴奏所用,至今還從未有人用根卡獨奏。阿瑪嘞火可是囊瑪舞曲中節奏鮮明,曲調極其複雜的一首曲子啊!”


    “根卡獨奏乃桑珠閑來自創而出,技藝不堪,在此獻醜了!”桑珠垂眸席地而坐,左手持琴按弦,右手執弓。


    殿內寂靜無聲,所有的目光全都聚集在殿中央那抹纖婉的人影身上。


    桑珠輕抬右手,弓弦輕觸的刹那,低緩的琴聲幽幽響起,似有一縷輕風自遙遠的夜空飄來……


    《阿瑪嘞火》分為引子—歌曲—舞曲三部份。短暫的輕弦引子過後,接著便是歌曲部份,歌曲部份通常隻是低弦為歌者合音並無實質的音律。


    桑珠手中的根卡在短暫的輕弦之後,在原曲本該轉為低弦的時候突然提升到了五度,音色柔和清亮,曲調婉轉悠揚,似女子低吟淺唱的纏綿,又似水流石上、風來鬆下的幽清……


    同樣的曲調重複了一次後,節奏突然變快,全曲進入了最後的舞曲部份,和弦、跳弓、撥弦演奏技法交替拉奏,琴音一改之前的柔和,突如萬馬奔騰又如烈焰熊燃,恢弘響亮的曲調回蕩在空曠的大殿之上,久久不散……


    一曲根卡獨奏博得了滿堂喝彩,就連宮廷裏德高望眾的老樂師都連連拍手稱讚:“此女音律造詣之高,乃是百年難遇的音樂奇才。”


    傳統根卡的琴筒呈峻罈形,是用一整塊木料車旋而成的,前口小蒙羊皮或魚皮,後口為一較大出音圓孔,外殼繪有深色圖案花紋。琴杆為上粗下細的圓錐體,無指板。琴頭頂端和弦軸頂端都雕成葫蘆形。琴頭、琴杆和琴筒筆直相連,猶如一把帶柄的寶劍插在琴筒上。張有三條琴弦,按四、五度關係定弦,有三個八度,根卡的缺陷是音量小,中間的弦發音也微弱,所以隻適於室內演奏與其他樂器合音。


    然而桑珠的這把根卡卻有其獨特之處,琴箱和琴杆是用色木製作,琴筒用16塊木板拚合車旋而成,縮短了琴杆,增加了指板。前口改蒙蟒皮,增大了共鳴箱和皮膜麵積,並在共鳴箱內近後口處設置內皮膜,以增加共鳴,使音量顯著增大,三條琴弦發音均勻,便於下把位按弦和演奏技巧的發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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